老房子著了火

［文／丁丁張］

其實，愛人從來沒有責任承擔我們的想象，有些所謂辜負，只是我們被自己的幻想辜負罷了。

有什么可救的？我的態(tài)度就是這樣的，如果老房子著火的話。

我是著過火的人，我是失過火的老屋，我聽過房梁著火噼啪作響，我看到火舌轉過旋梯燒向屋頂，我暗自竊喜又真的疼痛，所以著火可喜可賀，怕的是終年潮濕啊。

所謂的老房子，大概是指我們這些還在辛苦維持著單身、不甘進入俗常生活又真的年齡變大了的人吧。老房子之所以成為老房子，大概是因為苛刻、自我、在各個系統上都有管理規(guī)范，用戶手冊厚達數百頁，不然怎么會成為老房子呢。嗯，有的門鎖打不開，有的門鎖打開了……再也鎖不上。

所以老房子小姐戀愛，豈止是她一個人如履薄冰，我們這些旁觀者也一樣，如同殷勤的物業(yè)，需要時時提醒屋主說，不要那么自我啊，不要那么強硬啊，不要那么難以修復啊。這天老房子小姐又拉響警報，她愛上了一個比自己小的臺灣男孩兒，那天北京大雨，臺灣先生去逛798藝術區(qū)，留老房子小姐一人在家聽雨，她心心念念地盼雨停，又計劃著要跟臺灣先生去吃烤鴨，路線都想好了。

到下午五點，老房子小姐饑腸轆轆，她本要聯系臺灣先生的，但想了想，又把電話放下了。有的時候愛起一個人來會計較，包括自己是不是主動找他，在她們寶貴的人生經驗中，主動打電話，便顯得太過殷勤了。

在這樣打還是不打的焦灼里，老房子小姐度過了難忍的三十分鐘，直到臺灣先生的電話響起。她等了等，緩緩說了一句喂，臺灣先生沉吟了一下，說，你晚上有計劃嗎。

有一種愛叫口是心非。老房子小姐立刻把計劃收了起來，說，沒有啊。臺灣先生沉吟了一下，然后說，那我和朋友們在這邊吃飯了。

老房子小姐的心沉入了海底，一方面陷入計劃被打亂的不爽，一方面陷入對方沒有默契的頹敗里。她把那句“為什么不帶上我”塞回胸腔，硬生生地說了一聲，好。

當然對方沒有發(fā)現什么異常，歡快地掛了電話。

老房子小姐被這歡快激怒了，警報就此拉響，火焰迅速漫過老房子的屋頂，濃煙滾滾幾乎要把她嗆出淚來。

她打電話給我說這些話，而后判定：我一定是又愛上一個不夠愛我的人。

其實，愛人從來沒有責任承擔我們的想象，有些所謂辜負，只是我們被自己的幻想辜負罷了。我們期待的完美從來不曾發(fā)生，那些在心里被編排好的劇本，如果被強行加在一個普通人身上，他憑什么就要按指定對白完成劇情呢？他不是一盆花、一盆草，可以被隨意放置在臥室里或者陽臺上，更不會像寵物，被條件反射訓練出指定動作。

面對另一個復雜動物并和他建立身心關系，是件很費力氣的事。最終你會發(fā)現，在茫茫人海中挑中那個人，又幻想對方處處都如自己心意，簡直是一種懶惰。而心有靈犀是個美麗的誤會，它從不曾出現，只是有些巧合，被正好需要看到這些的我們美化了。后來我把老房子小姐罵了一頓，我覺得臺灣先生沒有錯，他真的很難判斷老房子小姐是不是有計劃。

老房子小姐也承認了錯誤，而后她嘀咕說，那我一個人在家，到底吃什么啊，他都不想想嗎。

也許真的沒有想到，我說，那你就直接打電話給他，讓他帶飯給你回來，還要隔空點菜，對方和好朋友吃得那么開心，又覺得照顧了你，真是兩全其美。

這樣多開心，顯得對方多愛你。

摘自中信出版社《世界與你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