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咱吃啥

趙謙

分到新任務

上完兩節(jié)課，張漢山剛走出教室，就被校長王玉興叫過去了。張漢山問：“你到縣里去開會，他們對我的課什么評價?。俊蓖跤衽d校長把幾張照片丟在桌子上，說道：“好著呢，都快成新聞焦點了。”張漢山拿起來一瞧，都是自己講課時的照片，邊看邊笑：“焦點啥啊，當時忘梳頭了?！?/p>

王玉興卻很生氣，用手指著照片說道：“別臭美了，看看你干的好事！”

張漢山左右也沒看出啥。王玉興說：“我說你傻啊，為什么要用板凳畫直線？你自己做的尺子呢？”原來是為這個啊。張漢山笑了笑說：“頭兩天我上完課，把尺子放在教室門口，正好趕上二牛嬸家里的牛驚了，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尺子拿起來趕牛去了，我到她家里要了兩回，都是鎖著門?！?/p>

“那我不信你不用東西就畫不好直線！”一聽這話，該張漢山急了，埋怨道：“那些人來聽課，也不事先打個招呼，呼啦啦來了一大幫坐在教室里，還有照相的，誰不緊張??！你別說也幸虧我急中生智，拿起前面的一條板凳當尺子?！?/p>

王玉興沉默了下來，他也不好明說，其實這次縣里搞突擊聽課，跟晉升職稱有關。正因為這件事情，讓張漢山盼望多年的職稱泡湯了。他們倆共事幾十年，也拌了幾十年的嘴，每次都是王玉興繳械投降了事，否則張漢山非得論出個一二三來，這次也不例外。張漢山正準備再發(fā)牢騷，王玉興收拾起照片，說道：“其實也沒啥，我不就是怕板凳太重，滑下來砸著你的腳嗎？我讓村里的劉木匠給咱再做幾把像樣的尺子?！睆垵h山不吭聲了，站起來就要走，王玉興把他拉住，說：“還有一件事跟你商量。”

“什么事你趕緊說，我還得去改作業(yè)呢?！?/p>

王玉興說：“上面把學生這學期的伙食費撥下來了。”

張漢山一愣：“早就該撥下來了，上學期孩子們就餓了一個學期，這幫混蛋玩意兒。”

王玉興說：“經(jīng)過慎重考慮，我決定這學期讓你給孩子們做飯。”

張漢山馬上說：“你慎重個啥??！我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孩子在縣城里上學，今年就要高考了，老婆在外地伺候她老娘。一句話，我不合適。”

王玉興問：“那你說誰合適？”

張漢山說：“我看你最合適?！蓖跤衽d也不跟他著急，耐心解釋道：“我們學校就四個人，冉老師年齡最大，肯定不行；我住在嶺上，老李住在嶺下，都很遠，就你離學校最近，你今年52歲，年齡也最小。再說你老婆不在家，一個人連飯也懶得做，還不如跟學生們一塊吃呢?！?/p>

任憑王玉興磨破嘴皮子，張漢山就是不愿意。他明白給學生做飯可不是鬧著玩的，別看只有中午一頓飯，操心費勁不說，責任可大著呢。去年就聽說有學校的食堂出了事故。

王玉興只好說：“要不咱抓鬮吧。”張漢山只好同意。王玉興很快召集學校全體教師開了個緊急會議，宣布了上述決定。張漢山一點都不緊張，他是教數(shù)學的，早就算出了讓自己抓到的概率只有25%。可是沒想到，還真讓他給抓到了。看他一臉的愁苦，大家就起哄說：“買彩票去吧，肯定中獎?！?/p>

王校長說：“上級決定，這學期，從事食堂兼職的老師也可以跟學生一樣，享受每天3塊錢的補助。括弧，周末除外?！?/p>

張漢山大聲說：“你們有愿意干的嗎？我讓出來?！?/p>

大家笑著說：“你再倒貼一塊我們也不干?！?/p>

等兩個老師走后，張漢山對王玉興說：“我懷疑你做手腳了?！?/p>

王玉興兩手一攤，把鬮往他面前一擺，說：“你查吧?！睆垵h山也沒有真查，只是說：“我就納悶了，咱倆共事幾十年了，怎么啥好事都輪不到我頭上呢？包括你這校長的位子，那時上級都跟我談話了，可是一查，比你晚轉正一年?！?/p>

王玉興笑呵呵地說那都啥年頭的事情了，你嘮叨多少遍了，并悄悄地把那幾個紙團放進了抽屜里，然后對張漢山說了很多注意事項。張漢山也說了自己的條件：“我也不隨孩子們一塊吃。至于補助，就按每天兩塊給我吧，剩下的一塊，我每天隨孩子們喝一袋奶?！?/p>

想了想，王玉興就同意了。

中毒事件

張漢山可夠忙的了，他把自己的課都調到了前兩節(jié)，上完課后就進教室旁邊的小廚房里忙活。按照上級制定的食譜，學生每人每天一個雞蛋、兩個饅頭、一碗菜、一袋奶。這些都由鎮(zhèn)上的批發(fā)點給送貨。按說張漢山只管煮雞蛋炒菜就行，但是他又擅自加熬了一鍋玉米粥。有孩子問：“老師，你怎么拿自家的玉米面給我們喝??？”

張漢山說：“你們可不能白喝，等秋天讓你們的爸爸媽媽來幫我收玉米?！?/p>

一個小女孩認真地說：“我爸爸會殺豬，要不把你家里的豬給我們吃吧?！?/p>

張漢山做了個打人的手勢，說道：“吃了豬肉變成豬腦袋，怎么上大學啊？”

小女孩也不怕他，伸伸舌頭，做了個鬼臉。

這天下午上課前，王玉興來通知張漢山開會。張漢山正在打掃食堂，王玉興也沒跟他說話，因為他看見張漢山嘴里正嚼著雞蛋呢。

會上，王玉興把重要的事情講完后，又補充了一點內容，“我們某些老師，一定要行得端坐得正……”他越說越氣，最后大聲嚷道：“不搶吃學生的雞蛋會餓死你??？”

張漢山“呼”地一下就站起來了，“你說誰呢？今天你講明白，誰搶吃學生的雞蛋了，別指桑罵槐的！”王玉興仍然鐵青著臉，坐在那里不說話。張漢山說：“剛才打掃衛(wèi)生的時候，看見板凳下面有個雞蛋黃，怕浪費，我就拾起來吃了。這還需要向你匯報啊?！?/p>

王玉山也不示弱，說：“不會這么簡單吧?！闭f完就拿下墻上的哨子使勁吹起來。學生們爭先恐后地跑出教室。

全校三十多個孩子站成三排等著校長訓話。王玉興大聲問：“今天誰沒領到雞蛋？”沒有學生舉手。張漢山過來用膀子把王玉興撞到一邊，問：“今天誰沒吃到雞蛋？”還是沒人舉手。他又大聲問：“今天誰沒有吃到雞蛋黃？”一個小女孩怯生生地舉起手，小聲說：“我把雞蛋白吃了，本想把雞蛋黃藏起來拿回家給妹妹吃，這，這才發(fā)現(xiàn)衣兜破了?！睆垵h山挑釁地看著王玉興，王玉興沒有理他，過了一會才說道：“不對，怎么少了個學生？”站在一旁的冉老師說辛曉武請假了?！澳撬碾u蛋呢？”王玉興質問。

本想唬住張漢山，但是張漢山卻問：“今天哪個同學說要把辛曉武的雞蛋捎回去啊？”“是我，在這里呢。”一個同學說著就舉起了手里的雞蛋。

王玉興的臉越來越難看，只好回屋了，臨走撂下一句話：“這也不行，以后撿了東西要，要交公！”

要不是其他老師拉著，張漢山非要把王玉興的門踹爛，然后跟他講個明白。

一個月過去了，孩子們的營養(yǎng)跟上了，一個個的小臉紅潤多了，上課打瞌睡的也少了。張漢山卻出事了。

中午放學后，王玉興剛回到家里，就有一個村民氣喘吁吁地跑來說張老師中毒了。王玉興騎上自行車就往回趕。看見張漢山正斜坐在食堂門口，臉色蠟黃。“你沒事吧？”

張漢山有氣無力地說：“沒事，死不了，就是上吐下瀉，一定是喝牛奶中毒了?！?/p>

“你說什么？”王玉興急眼了，再往里頭看，學生們一個個啃著大饅頭吃得正帶勁呢。每個人面前竟然還有一個蘋果。

“孩子們沒事，我沒讓他們喝牛奶?！睆垵h山說。

王玉興心里這才一塊石頭落了地。他叫了個村民臨時來照看孩子們吃飯，然后打120把張漢山送到鎮(zhèn)衛(wèi)生院。鎮(zhèn)長也來了，王玉興把幾包牛奶遞給鎮(zhèn)長，鎮(zhèn)長讓人拿著到縣里去化驗。結果很快出來了，果真是牛奶有問題。

王玉興后怕地對張漢山說：“幸虧沒讓孩子們喝，否則就出大事了。給你記特等功都不為過啊。”

張漢山笑著說：“有我這個試驗田，孩子們能不安全嗎？”王玉山在他胸口砸了一拳，說：“原來你每天喝包奶就是為了這個?。　?/p>

“你明白就行，牛奶是最薄弱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尤其是天熱了，更容易出問題?！蓖跤衽d問蘋果是怎么回事。張漢山笑笑說：“到縣城去看兒子時捎回來的，讓娃娃們每周吃上一個，不是更有營養(yǎng)嗎？”王玉興說：“每天補助你的兩塊錢就這樣被你折騰干凈了吧？本來是想讓你多點收入的。”

牛奶換了供應商，也沒有捅到縣里去，此事算得到圓滿解決。

招待記者

五月了，嶺上已經(jīng)是樹綠花紅。張漢山的小菜園也瘋長起來。他可以用這個給孩子們多加道菜。

這天上午，王玉興看見兩個穿西裝的人在校園里轉悠，他在辦公室里已經(jīng)看好長時間了。當這兩個人拿著脖子上的相機拍照的時候，他心里有譜了。于是把張漢山叫過來，問他家里養(yǎng)的那幾只雞多大了。張漢山說馬上就要下蛋了。王玉興把手一拍，說太好了，趕緊弄兩只來宰了?！澳惘偭耍窟€不如把我宰了呢！”張漢山叫道。

王玉興問：“宰你，能燉出雞肉來？”然后用手一指外邊的兩個人，說：“知道他們是干什么的嗎？”張漢山不解地問是干什么的，王玉興說那是記者。

這倒把張漢山嚇了一跳。王玉興說：“記者來咱這里，肯定是寫報道的，要是把咱們的困難寫了發(fā)在報紙上，辦學條件就會大大改善，一個記者能頂好幾個縣長，你信不？”

張漢山趕緊回家準備去了，后面?zhèn)鱽硗跤衽d的話：“一定要宰兩只啊?！?/p>

王玉興過去搭訕：“請問兩位是記者吧？”兩個人這才停止了照相，先怔了一下，然后點點頭，問他是誰。王玉興回答說是這里的校長，然后他畢恭畢敬地把兩位記者請進辦公室。三個人親切地攀談起來。

這邊，張漢山已經(jīng)麻利地殺好了雞。不一會兒滿校園里就飄起了誘人的香味。孩子們一個個從窗戶里伸出小腦袋，貪婪地聞著。老師給他們講今天中午有重要客人，一定要遵守紀律，好好表現(xiàn)。

吃飯時間到了，王玉興把兩位記者領進食堂。孩子們已經(jīng)列隊歡迎了，并大聲叫叔叔好。兩位記者高興地跟他們打招呼，然后在一張大桌子旁邊坐下。桌子上已經(jīng)擺上了幾道青菜、兩盤雞蛋，還有一個主菜：滿滿一大盆雞肉。盡管有言在先，但孩子們還是禁不住往這上面瞄。

張漢山過來告訴他們不準看，然后說：“今天我們的雞蛋不夠吃了，大家互相分一分，等我家的雞下了蛋，會補給你們的，今天我給你們做了雞湯泡饃，大家一定要好好吃噢?！焙⒆觽兌级碌攸c點頭，坐在小桌子上老老實實地吃飯。

王玉興拿來兩瓶酒。幾個人喝了起來。兩位記者起初不怎么喝，張漢山就說我們四個人喝兩瓶酒，不多的。記者這才放開了量。等喝得差不多了，王玉興說：“兩位記者，要是不信，就請看看孩子們用的學習用品吧?！庇浾哒f不用了，這里的孩子確實挺苦的。一個記者見幾個孩子在合吃一個雞蛋，這才發(fā)覺大部分雞蛋放自己桌子上了，于是不好意思地要放回去，卻被王玉興攔住了：“記者同志，這就見外了，我們也沒啥招待的。咱沒有別的要求，就是希望你們在省報上報道下我們這里的實際情況。一來能改善一下辦學條件，二來能把我們校園的圍墻建起來?！边@時張漢山把一個女孩領了過來，對記者說：“我們全校同學的鉛筆盒幾乎都是這個孩子送的?！?/p>

記者一愣，不明就里。張漢山說：“她爸爸一直生病，她就把盛針藥的紙盒子留下來分給同學們。孩子們的書包沒有一個是買的，都是媽媽用布自己縫制的。”

看著一個個衣衫襤褸的孩子，兩位記者大為感動，取下相機，一陣猛拍。

記者走后，王玉興天天坐在電話旁邊，可是根本沒有接到一個捐助電話。眼看六一兒童節(jié)臨近了，張漢山也一天幾次過來催問，說要是這事辦不成，你就賠我兩只雞。兩個人急得抓耳撓腮。

這天，王玉興高興地對他說郵局里送來一個大包裹。全校老師集合在一塊，王玉興小心翼翼地打開，里面是一堆鉛筆盒，還有不少筆。上面是一封信。王玉興拿起來一念，傻了。原來，那兩個人根本不是什么記者，而是兩個小偷，那天他們是來踩點，準備偷二牛嬸家的兩頭大黃牛，沒想到被當成了記者。但是通過那頓飯，了解到孩子們的困苦，他們竟然被感動得一塌糊涂，所以寄來了這些禮物。張漢山經(jīng)過快速計算，這些東西的價格絕對高過兩只雞的價錢，也就坦然了。

不過，看著王玉興痛苦的樣子，張漢山說：“你是教語文的，把這個事情寫一寫?！蓖跤衽d說：“寫這干啥啊，沒用?！睆垵h山執(zhí)意說他們可以作為一個教訓。王玉興就把這件事寫了下來。張漢山又要了自己講課時的照片。

到了星期一，張漢山對王玉興說：“你哪里也別去，就守著電話。我就不信，連小偷都能感動，難道還感動不了縣長？”

這一番話弄得王玉興莫名其妙。不過就在離兒童節(jié)還有三天的時候，王玉興桌子上的電話就叮鈴叮鈴響個沒完，全是要求捐贈的，還有不少愛心人士要來跟孩子們一起過節(jié)。同學們的學習用品和老師的辦公用品基本上解決了。

他問張漢山怎么回事。張漢山只好坦白，說周末到縣城看兒子的時候，讓兒子想想辦法。兒子把校長的那篇文章還有自己講課時用板凳畫直線的照片發(fā)在了網(wǎng)上，沒想到效果會這么好。

第二天就是六一兒童節(jié)了，王玉興問張漢山那事準備得怎么樣了。張漢山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就說讓他放心。王玉興自言自語道：“咱自家養(yǎng)的豬都是土生土長的，不喂飼料，領導肯定喜歡?！?/p>

歡樂的節(jié)日

兒童節(jié)這天，校園里充滿了歡樂的氣氛，很多學生把自己的弟弟妹妹也帶了來，甚至爺爺奶奶也來了不少。孩子們穿戴整齊，胸前飄揚著鮮艷的紅領巾。他們先表演節(jié)目，吹吹打打好不熱鬧。到了快十一點，校長一聲令下，孩子們立即站起來。原來他接到電話，說領導們馬上就要到了。兩輛小汽車緩緩駛進村子，副縣長、教育局長和鎮(zhèn)長等人來到了小學。孩子們有的敲鑼打鼓，有的使勁鼓掌。領導們都紅光滿面，坐定后，副縣長發(fā)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不過最激動人心的是他的最后一句話：經(jīng)過認真研究，我們決定撥付1300塊錢，幫學校建起圍墻，不足部分由村里自行解決。第一個鼓掌的是站在廚房門口的張漢山，學校有了圍墻他就不怕孩子們中午滿山跑了。大家也都極力地歡呼。接下來分發(fā)領導帶來的禮物。

到了吃飯時間，王玉興先來到小廚房，但里面的場景卻讓他大吃一驚，孩子們的小飯桌上擺滿了比平時多得多的雞蛋。而高桌上只是孤零零地擺放著一盆豬臉肉，里面還放了很多土豆塊。他剛想把張漢山拉過來問個明白，領導們已經(jīng)魚貫而入了。王玉興尷尬地讓副縣長坐下。副縣長看了看，沒有坐，而是問：“你們每天給學生吃幾個雞蛋?。俊睆垵h山過來回答道：“平時每天一個，今天特殊情況，他們的弟弟妹妹，還有老人都來了，總不能讓大家餓著肚子回去吧?！?/p>

副縣長點點頭表示贊許，然后轉身要走。

王玉興怎么也留不住?？粗≤嚱^塵而去，他急得捶胸頓足，過了好大會兒，才跟副縣長打電話表示歉意。沒想到副縣長說：“剛才我們已經(jīng)聽老鄉(xiāng)說了，張漢山老師把自家的豬賣了，換成老母雞，下了蛋給孩子們增加營養(yǎng)。這樣的好人應當多宣傳?！?/p>

他一回頭看見張漢山就在身后，馬上就火了，抓住他的衣領，吼道：“你把豬賣了咋不早說？”

張漢山說：“吃豬只能吃一頓，母雞可是天天下蛋，很多孩子平時舍不得吃雞蛋，而是偷偷帶回家。我就想如果每天能發(fā)兩個就好了。”

“你知道為了能讓我們學校成為領導檢查的最后一站，我費了多大勁嗎？”

張漢山則說什么都可以耽誤，唯獨孩子們的身體和學習不能等。王玉興說：“你這個豬腦子！我本想借這次機會跟領導們說說你那堂課和你職稱的事情，現(xiàn)在泡湯了?！笨墒且换仡^，卻發(fā)現(xiàn)張漢山正佝僂著身子在給孩子們分豬肉。

準備交班

夏天的夜晚很燥熱，擔任護校任務的張漢山就拿著席子來學校的房頂上納涼。

這晚，王玉興竟然也來跟他作伴。倆人東拉西扯聊了很多?！澳阆氘斝ｉL不？”王玉興冷不丁地問。張漢山說：“怎么不想?。【湍氵@水平的都當了這么多年，我要是不當，多浪費人才。你連個教育經(jīng)費都要不來，早該下臺了。”

王玉興也不生氣，說：“上邊真決定了，我下你上?！?/p>

張漢山一下坐起來，說別開玩笑了。王玉興沒有搭理他，而是繼續(xù)說：“上臺后，你一定要頂住，就用現(xiàn)在的牛奶供應商?！?/p>

張漢山說：“是啊，這個供貨商比較忠厚守信，無論數(shù)量還是質量都比以前的好多了。不過你千萬別把這個攤子甩給我啊，讓我多活幾年吧?！?/p>

其實張漢山不知道，上次牛奶中毒事件后，鎮(zhèn)長想讓自己的親戚給學校送貨，但被王玉興拒絕了，所以鎮(zhèn)長就以年齡大為由把他撤職了。本來是要從外面另調一名校長來，同時把他調走，可是他舍不得離開這個地方，于是找到縣教育局領導，極力推薦張漢山。因為他知道能頂住鎮(zhèn)長壓力的也只有張漢山了。

張漢山問：“我當了校長你能聽我的命令不？”

王玉興回答道：“你做對了就聽，你要是錯了就跟你干仗。”

他有節(jié)奏地搖著蒲扇，一會兒就睡著了。有風吹來，夾雜著露珠兒的味道。不遠處，傳來蛙聲一片片。

〔本刊責任編輯 袁小玲〕

〔原載《上海故事》2013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