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

法齊婭·庫菲（阿富汗）

我終于能夠繼續(xù)上我的英語課了。

這些課程非常重要，我舍不得放棄。為了上這門 課，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走上危險的大街。街道現(xiàn) 在已經成了戰(zhàn)場，從家里到我學英語的地方本來不 遠，坐車很快就到，但要經過好幾個戰(zhàn)斗最激烈的戰(zhàn) 場。有些小區(qū)我可以繞開，但有些相當危險的地區(qū)卻 不得不經過。我上學的路線繞來繞去，極其復雜，而且 經常要根據某一政治集團是否占上風而改變。因此， 從街上的行人那里獲取情報，對我選擇合適的路線至 關重要。

持槍的士兵一隊又一隊在街上走過，除此之外， 你還得提防狙擊手，他們的子彈可是不長眼的。槍一 響，一顆子彈“砰”的一聲，就有一個可憐的生命撲倒 在地，絕望地出來找食物、找水、尋藥的人也有可能就 此死亡。重要的十字路口和破舊的房子里，常常都被 架上了機槍，位置是精心挑選的，你最多只能瞥見機 槍手的頭部，他們無時無刻不在透過準星監(jiān)視著所有 人的一舉一動。車子最容易引起注意，也是最致命的。 好幾次，我坐的出租車都成了炮火的目標。但無論如 何，它還是最快最安全的出行方式。

我記得有一次火箭彈從一條街道上朝我們射來， 好在我們的頭頂剛好有一棵樹，樹枝就像一只手，專 門等著去接發(fā)射物。火箭彈撞上樹枝后轟然爆炸，街 上頃刻之間全是彈片和折斷的碎木。我們加速前進， 很快逃出了火力范圍。要不是那棵樹，火箭彈早就將 薄脆的車子炸得粉碎，我和司機也肯定是同樣的下 場。

很少有司機愿意為了掙那么點兒微薄的車錢而 冒生命危險，那些不怕死的往往都是迫不得已的，因為不出去開車就得餓死。正因如此，我常常打不到出 租車，只好步行去上學。

放學后，我還得摸黑走回家去，有時甚至要走上 兩個小時。夜里在街上走動極其危險，尤其是一個單 獨行走的女孩。除了子彈和火箭，我還有可能遭到強 奸。夜幕降臨后，開槍就變得很難預料。黑暗中，槍手 因為緊張，手指頭扣扳機扣得會比白天更緊。只要一 發(fā)出響亮的腳步聲或者在廢墟中絆一跤，就會招來一 連串的子彈。

母親常常穿著蒙面長袍，在公寓樓下緊張地為我 放哨，等候我回去。她會小心地透過夜色四下觀望，偶 爾一聲槍響都會把她的心嚇得幾乎要跳出胸膛?？吹?我安全回家，她放下心來的表情是很明顯的，但她從 來不會通過擁抱我的方式表達出來。相反，她會馬上 責備我一通，把手放到我后背推我上樓梯，一直推到 安全地帶。一路上，她總要埋怨：“就算這些英語課程 能讓你當上這個國家的總統(tǒng)，我也不在乎。我不希望 你當總統(tǒng)，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著?！?/p>

但是，只要我能去學校，母親就算把自己的頭置 于機關槍下都在所不惜。盡管目不識丁，她卻非常聰 明?？吹轿医邮芙逃?，她仿佛也跟著受了教育。她打心 底里喜歡跟我聊課堂，而且她對我的愛從來不曾動搖 過。

（法齊婭·庫菲，阿富汗唯一一位女性國會議長， 自童年開始，便親身經歷了阿富汗人民的苦難生 活———編者注）

（摘自《我不要你死于一事無成》中信出版社 圖：邵倪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