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文本平淡是真

于曉磊

近期，我以《錦瑟》為教學內(nèi)容連續(xù)上了兩節(jié)公開課，這兩節(jié)課的風格截然不同，讓我收獲頗豐，也品味到了語文教學過程中不同的甘苦。

我的第一節(jié)《錦瑟》，著實可以用“熱鬧”來形容：熱鬧的教學環(huán)節(jié)、熱鬧的師生互動、熱鬧的小組討論……我沉浸在課堂氣氛的余溫里，對自己在課堂上的表現(xiàn)很滿意。可是，幾位老教師提出的問題猶如潑來一盆冷水使我清醒過來：“你的教學目標是什么？”“讓學生縮減詩句的環(huán)節(jié)有些新意，但這有什么作用？”“這首詩的味道恰恰在被你們刪掉的詞語里，應該帶著學生仔細品讀那些看似不重要的詞語?！薄斑@首詩的情感基調(diào)是哀傷的，而你沒有創(chuàng)設出與詩歌意境相符的課堂氛圍?！边@些始料未及的質(zhì)疑使我重新審視和反思自己的課堂：我必須承認這節(jié)《錦瑟》是失敗的，沒有留下一點兒值得回味的“語文味”。

初見《錦瑟》，我全然不知從何入手?！跺\瑟》曾被有的人認為是高中詩歌最難講授的一篇，要自己獨立地去組織和設計教學內(nèi)容真是件困難的事，我也被《錦瑟》這首朦朧詩弄得有些“朦朧”了。我的思路充斥著“形式大過內(nèi)容”的浮躁，一心只想著要講得漂亮、設計創(chuàng)意性的環(huán)節(jié)、學生踴躍地發(fā)言，《錦瑟》本身卻被淡化成了“形式”的附屬品。我尚且沒有全心地傾聽文本的聲音，沒有耐心地撥開“朦朧的迷霧”尋求“本真”，沒有真心地欣賞李商隱的其人其詩，沒有真正讀懂《錦瑟》，更談不上產(chǎn)生獨到的見解。如此唯美的《錦瑟》只在課堂上浮光掠影地飄過，學生只記得我的“表演”卻不記得《錦瑟》的倩影，他們被課堂的熱度包圍卻感受不到詩人以及詩歌的溫度。

一遍遍地重讀《錦瑟》，仔細研究相關的資料是我反思之后所做的事。花哨的環(huán)節(jié)都去除，只有讀和寫兩項活動。教學目標為“涵泳品味詩歌語言，體會詩人的哀傷情感，體會用典手法”。這一次，我要踏踏實實地帶領學生讀懂《錦瑟》。

上課伊始，我拋出一個學生感興趣的問題：“你們喜歡詩歌嗎？我在幻燈片上出示詩句，請同學對出下一句?！睂W生們爭著回答。我順勢提問：“這些詩句是誰創(chuàng)作的？”學生自信地說：“李商隱！”導入環(huán)節(jié)激發(fā)了學生積極回答問題的意愿。

鑒賞《錦瑟》的過程中，我以首尾兩聯(lián)為切入點：“《錦瑟》這首詩哪幾聯(lián)直接表現(xiàn)詩人的情感？”學生很快找到了首尾兩聯(lián)。我讓學生先看首聯(lián)：“首聯(lián)出現(xiàn)的第一個意象是錦瑟，詩歌的題目也是錦瑟，錦瑟是什么？”學生通過注釋知道“錦瑟是繪有美麗花紋的瑟”，我出示一張錦瑟的圖片，學生立刻來了興致，有的人說這是古箏，有的人說這是縮小版的古箏。

我提示學生找出錦瑟與古箏的區(qū)別，學生馬上仔細地觀察圖片，發(fā)現(xiàn)“瑟的琴弦比古箏多”，“瑟比古箏多一排琴碼”。我隨即問：“李商隱為什么要選錦瑟為意象？”學生陷入思考中，一時沒人能回答。“我給你們講講錦瑟的傳說，看看能不能啟發(fā)你們?！敝v完后，學生們產(chǎn)生了很多想法，一些學生認為錦瑟表達的情感最悲哀，與詩人想表達的情感恰好一致；有一部分學生認為“李商隱的年齡與錦瑟的琴弦數(shù)差不多”，這兩種解讀都言之有理。

我讓學生在朗讀中品味“無端”一詞，學生從注釋中得知其意為無緣無故，我馬上發(fā)問：“從‘無端一詞你能感受到什么情感？”迷茫、無奈、無常等情感被學生概括出來，說明他們的確有所感悟。

學生們興奮的狀態(tài)顯示出他們以為自己讀懂這首詩了，我在這個時機提出本課的難點：“你們認為‘此情可待成追憶的‘此情是什么情？”問題一出，學生緊鎖眉頭。我們要挖掘詩人隱藏起來的“此情”，必須先理解顯現(xiàn)在詩歌表面的四個典故，而且要逐字逐句地品讀詩情。

“莊生曉夢迷蝴蝶”一句，我讓學生借助注釋說出“莊生夢蝶”的典故，然后找李商隱在典故的基礎上加入了哪些內(nèi)容。經(jīng)過一番討論后，學生認為“迷”和“曉夢”是原來典故中沒有的內(nèi)容。

我進而追問：“‘迷是什么意思？”學生語塞了，他們有些“迷茫”。我?guī)е鴮W生一字一字地讀：“‘誰‘迷什么？”“莊生迷蝴蝶。”我引領學生分析蝴蝶這個意象：“你認為蝴蝶是怎樣的？”學生很快回答“美麗”“自由”?！霸娙擞煤@個意象要象征什么樣的事物？”學生脫口而出“美好的事物”，我乘勢問：“莊生‘迷美好的事物，那么‘迷是什么意思？”一個平時少言寡語的學生說“沉迷”，我頗感意外，一邊贊許一邊把“沉迷”寫到黑板上。

“‘曉夢是什么意思？”我請一位語文成績不錯的男生回答，他小聲說：“‘曉是‘知道的意思?！蔽椅⑿χf：“‘知道夢，這講不通啊?！彼麚现^，有點難為情。我問其他同學的看法，大家小聲地討論起來，卻沒有結論。我微笑問那個男生：“‘夢這個詞的詞性是什么？”他認真地說：“動詞。”“修飾動詞的語法成分是狀語，表示時間、地點、對象等，你想想‘曉表示什么？”他略作思考后回答：“在早上?！蔽曳Q贊他很聰明，全班同學為他鼓掌。我接著問：“我們說‘夜長夢多，莊生在早上做夢，說明這個夢……”一個學生脫口而出：“短！”我總結道：“雖然夢很美好，但很快會結束。詩人借此感慨美好易逝。”

學生依照這種細讀的方法，自行解讀了“望帝春心托杜鵑”一句。

我要求學生把“藍田日暖玉生煙”一聯(lián)改寫成散文，讓他們在讀詩中寫作，在寫作中品詩。我以“滄海月明珠有淚”一句為例進行示范：“在蒼茫的海上，在皎潔的圓月下，圓潤的珍珠上掛著淚痕，那么凄婉、那么哀傷、那么孤寂。”學生要描述“藍田日暖玉生煙”一句，他們反復地讀詩，認真修改語句，小組成員推選最優(yōu)美的一篇在全班展示。一位學生寫道：“和煦的暖陽照在藍田的群山之上，深埋在山下的玉石在一片煙靄迷蒙中，那么飄渺，那么溫暖，那么可望而不可即?！边@個學生的理解多么準確，文辭多么優(yōu)美！這篇作品贏得了同學的贊許和掌聲。

我又提出一個問題：“詩人通過‘藍田日暖玉生煙，想要表達什么情感？”學生回答如下：一位學生認為能夠“生煙”的玉是良玉，李商隱在隱喻自己是有才能的人；一位學生說沒有人發(fā)現(xiàn)埋在地下的良玉，李商隱要表達自己懷才不遇的郁悶之情。顯然，學生已經(jīng)理解了詩人這個典故背后的含蓄情感。

最后，我總結“莊生”和“滄?！眱陕?lián)中蘊含的“哀傷迷茫、人生如夢、美好易逝、失落孤寂、懷才不遇、郁郁不得志”等復雜情感就是“此情”的內(nèi)涵。至于這首詩是否有更好的解讀方式，我希望學生課后去思考。

一位老教師說：“要踏踏實實地帶著學生讀書。”我以前沒有領悟到質(zhì)樸的話語中蘊藏的教學智慧，既沒有“踏踏實實”，又把“讀書”給丟開了。經(jīng)過《錦瑟》這一課，我終于觸碰到可意會難言傳的“語文味”，感悟到語文教學要平淡是真，語文教學要回歸本色，要品詞賞句，讓學生深入體會文本的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