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杯中蜜 滴滴皆辛苦

長樂

（廣西來賓市象州縣廣播電視局）

征文選登

誰知杯中蜜 滴滴皆辛苦

長樂

（廣西來賓市象州縣廣播電視局）

2013年10月27日上午，一位養(yǎng)蜂朋友邀請我去他的蜂場玩，他開著高頂篷車到我家門前，我拿上行李就隨他驅(qū)車前往，行駛了90多公里抵達目的地。

正值鳥不站（一種成蜜后香味很濃郁、流蜜量很大、花期約為1個多月的野生蜜源植物）大流蜜時期，還未走近蜂箱，那種剛釀制成熟的蜂蜜特有的、非常誘人的、沁人肺腑的芬芳就撲面而來。打開蜂箱蓋，醇香甘甜的芳香更加濃郁，令人垂涎欲滴。

60箱中蜂隨地擺放。在蜂箱旁邊，有一低矮狹窄的帳篷，這就是養(yǎng)蜂人的家。帳篷里有一張硬板床，兩只用于裝蜂蜜的圓形大塑料桶和一個搖蜜機，另外還放著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剩余的空間勉強夠兩個人轉(zhuǎn)身。下午兩點多鐘，我感覺睡意襲來，就到床上躺下。帳篷里非常悶熱，帆布帳篷被太陽暴曬后散發(fā)出一股很刺鼻難聞的氣味，實在是難以入睡，我便搬一張小凳去帳篷外坐。這里比較靠近公路，路上的汽車不分晝夜地穿梭來往，感覺還不是很荒涼。

在帳篷門邊，擺放著三個裝水的大塑料桶。水是開車去五、六公里遠的小溪拉回來的，取水的路非常難走。由于取水艱難，幾天才洗一次澡，日常用水也很節(jié)省。水桶旁兩米處，三塊石頭支著一口鍋。一般每餐只煮一個菜，先煮飯后煮菜，然后再燒水。沒有電，晚上孤燈獨影，百般的寂寞孤獨。家有老小，牽腸掛肚，萬般思念。酷暑蚊叮蟲咬，悶熱難耐。寒冬北風凜冽，鉆身透骨。面對著群山，腳踩著草地，頭頂著藍天，任憑風吹、日曬、雨淋，這就是養(yǎng)蜂人工作和生活的真實寫照。秋去冬來，寒來暑往，養(yǎng)蜂人一年中的絕大部分時間都是與青山和蜜蜂為伴?換言之，養(yǎng)蜂人的絕大部分時間都是極其孤獨寂寞的。我曾經(jīng)問過他，離家養(yǎng)蜂最難熬的是什么？他回答：是孤獨和寂寞。無怪我每次打電話去，他都很高興地和我聊很長的時間，末了還總是不忘交代我有空多給他打電話。他說他家去年建了新房，裝修房子還需要一筆錢，等過兩年手頭松點了就買一套利用太陽能的衛(wèi)星電視接收設備?到那時不僅可以看電視，晚上還有電燈照明，買那種設備需要三四千塊錢。

離他蜂場幾百米處，有一個別人的蜂場，放養(yǎng)的是意蜂（意蜂的體型和群勢都比中蜂大）。由于鳥不站蜜的香氣很濃郁，惹得附近的意蜂鉆進他的蜂箱里去盜蜜。今天下午，他的兩群蜂由于被盜蜜已經(jīng)飛逃。如果繼續(xù)留在這里，他的蜂群就會因為被意蜂盜蜜后接二連三地飛逃，直至全部逃完。因此，必須立即轉(zhuǎn)移蜂場。傍晚時，他帶我一起去勘察新蜂場。新蜂場址在幾公里外的一個山溝里，道狹草木長，異常地偏僻、荒涼。今晚他就要把蜜蜂全部搬到那里去。以往遠距離的搬場他都是請卡車幫助運輸，為節(jié)省開支，今晚他用自己的高頂篷車來搬運。他說分三次就能把蜂箱搬運完，天亮以后再搬運帳篷、炊具和其他物品。

蜜蜂非常勤勞，每天天剛蒙蒙亮它就離巢出去采集花蜜和花粉（花粉拌蜂蜜就是蜜蜂每天的糧食，蜂王的糧食是蜂王漿）。就算是下著小雨，它也照常出工，只有在外界沒有蜜源或氣溫低于10℃的情況下，它才被迫休息。它一整天都不知疲倦地在蜜源和蜂箱之間來回飛奔忙碌。每只工蜂每天出巢采蜜一般為10至20多次，采一次蜜需要采訪幾百到一千朵花。釀制一千克蜂蜜需要采蜜12～15萬次，需要飛行約36～45萬公里。直到天色完全黑暗時，工蜂才被迫停止外出采集工作。這時，工蜂雖然是在蜂箱內(nèi)，但卻不是在休息，而是在做釀蜜、哺喂幼蟲幼蜂等工作。釀制蜂蜜的過程大體是這樣的：工蜂將采集回來的花蜜匆忙地隨便吐進一個空巢房里，然后就再出去采蜜。緊接著，12～18日齡的幼蜂會把剛采集回來的花蜜吸進它的蜜囊，然后再吐到另外一個巢房。如此反復多次，每次吐出的花蜜中都混合有蜜蜂分泌的生物酶?；鄣暮刻螅ê考s為60%），有一些蜜蜂會一刻不停地用雙翅對著花蜜扇風，以促進水分蒸發(fā)。在生物酶的作用下，花蜜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發(fā)酵就變成了成熟的蜂蜜（成熟的蜂蜜含水量為17～22%）。這時，蜜蜂就分泌出蜂蠟，把裝滿成熟蜂蜜的巢房封蓋起來，作為存糧，以備在外界缺蜜的時候享用。白天的釀蜜工作主要是由12～18日齡的幼蜂承擔，夜晚則是幼蜂和工蜂共同進行。越冬的工蜂壽命為6、7個月，但是在繁忙的采集期，工蜂只能活1個多月。絕大部分的工蜂都是累死在采集時或飛行的途中。

轉(zhuǎn)場是一件極其辛苦的事。如果白天轉(zhuǎn)移蜂箱，外出采集歸來的工蜂就無家可歸，蜂群就會損失很多的“壯勞力”，蜂群群勢就會銳減，產(chǎn)蜜量也隨之銳減。因此，轉(zhuǎn)場必須在天黑以后進行，并且要在一夜之間完成。為避免搬運時巢脾搖晃而壓死蜂王和工蜂，搬運前必須用鐵釘將每一框巢脾與蜂箱固定好，然后裝車，運輸。到達新蜂場后卸車，擺放蜂箱，取出固定巢脾的鐵釘，調(diào)整好巢脾的間距，最后蓋好蜂箱。即使是在冬天，搬一次場也會累得汗流浹背，腰酸臂痛。

蜂農(nóng)有一句口頭禪，說是“人不離蜂，蜂不離花”?！叭瞬浑x蜂”是說養(yǎng)蜂人要經(jīng)常對蜂群進行箱外觀察和定期開箱檢查，發(fā)現(xiàn)問題后及時處理。此外，還要對蜂群進行其他的日常管理。日常管理的主要內(nèi)容有：給蜂群加巢礎，抽出老舊巢脾，調(diào)整群勢，在分蜂時期育王換王，冬季保溫等。“蜂不離花”是說要使蜜蜂在采完一個蜜源后馬上接著去采另外一個蜜源，這樣不僅能增加產(chǎn)蜜量，還能保證蜂群快速繁殖。鳥不站的花期為一個多月，大約再過20天，他又要轉(zhuǎn)場了。他每年要轉(zhuǎn)10多次場。

蜂農(nóng)還有一句口頭禪，說是“養(yǎng)蜂靠天吃飯”。天氣對蜜源植物的流蜜量影響很大。長期干旱、連續(xù)陰雨、霜凍、暴雨、洪澇災害等都會嚴重地影響蜜源植物的流蜜量。有時剛轉(zhuǎn)到新場沒幾天，天氣突變連續(xù)陰冷或是連續(xù)陰雨，會使蜜源植物流蜜量銳減；或是下了一兩場大暴雨，將蜜源植物的花朵打得七零八落，都會造成蜂蜜產(chǎn)量銳減。有時甚至會導致此次轉(zhuǎn)場是既白費力又白費錢。

這位蜂友養(yǎng)蜂多年，對各種蜜源的分布和花期都比較熟悉。但是，由于氣候和人為因素的影響，蜜源植物每年的流蜜期、流蜜量和蜜源面積都會有較大的變化。因此，每次轉(zhuǎn)場之前他都要先去實地調(diào)查。調(diào)查蜜源要走山間小路，還要徒步翻山越嶺。如果這一處的蜜源因各種原因還未開花，或是蜜源流蜜量太小，又或是蜜源面積被人為減少了，再或者是別人已把蜂場轉(zhuǎn)到此地，那么就要再去別處尋找蜜源。有時要走幾個地方才能找到較好的蜜源。他一般都是騎摩托車去調(diào)查蜜源的。在養(yǎng)蜂的諸多工作中，搖蜜是養(yǎng)蜂人最喜歡做的事。搖蜜的程序是：從蜂箱取出巢脾，抖掉巢脾上大部分的蜜蜂，用蜂掃把抖不掉還附在巢脾上的蜜蜂掃掉，然后用刀把巢脾兩面的蜜蓋割掉，再把巢脾放進搖蜜機里將蜂蜜搖出來，最后把搖過蜜的巢脾放回蜂箱。搖蜜是很開心的事，但也是很辛苦的事。長時間不停地重復著取脾、抖蜂、掃蜂、割蜜蓋、搖蜜、放脾，一天下來會累得腰酸背痛。此外，搖蜜既是搶奪蜜蜂的勞動果實———蜜蜂的存糧，同時又是對蜂群的嚴重驚攪，因此往往會使蜜蜂群起而攻之，被蜜蜂蜇是在所難免。養(yǎng)蜂人經(jīng)常被蜂蜇，身體會產(chǎn)生一定的抗體，因而不像一般人被蜂蜇后反應強烈。但是，一天之內(nèi)雙手被蜇幾十次仍會感到痛、腫、脹、麻，癢得難以忍受。

我是養(yǎng)蜂愛好者，業(yè)余飼養(yǎng)中蜂已有十多年，都是定地放養(yǎng)，蜂群數(shù)量基本保持在8～10群。剛開始每年收蜜15～20千克，然后逐年增加。收獲最多的是2008年，收蜜100千克。此后，就像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了。2012年收蜜不足20千克，2013年也沒達到15千克。蜂蜜減產(chǎn)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呢？不是轉(zhuǎn)移放養(yǎng)地點，不是蜜蜂群數(shù)減少，不是疏于管理，更不是養(yǎng)蜂技術倒退，而是因為蜜蜂生存環(huán)境被嚴重地破壞。

定地養(yǎng)蜂的條件是：在蜜蜂的飛行半徑范圍內(nèi)，一年中有一兩種大面積的主要蜜源植物，同時還有多種花期交錯的蜜、粉源植物。這樣，蜂群才能正常生存繁衍。然而，現(xiàn)在要滿足這些條件，可能要到深山老林里去才行。只要稍加留意，你就會發(fā)現(xiàn)以前很多大面積的松樹林、灌木林等天然植被現(xiàn)在已經(jīng)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絕大部分是尾葉桉林。在我們所到之處，放眼望去，除田地和村莊外基本都是尾葉桉林。

也許有人講，尾葉桉也是蜜源植物。是的，尾葉桉是一種流蜜量很大而且花期比較長（花期約為一個多月）的蜜源植物。但是，請掐指算算看，尾葉桉在從種下到被砍伐的一個周期內(nèi)能給蜜蜂提供蜜源的時間有多長？尾葉桉在種下后的第一、二年都是不開花的，第三年只有極少數(shù)開花，第四年正常開花，第五年往往是還沒到開花時或者是正在開花時就被砍伐了。聽說有一種白皮的尾葉桉，在種下后的第四、第五年都還不開花。另外，第一年至第三年尾葉桉林下面的植被生長還算茂盛，但是業(yè)主往往會噴灑除草劑，把除尾葉桉外的植物統(tǒng)統(tǒng)消滅掉。到第四、五年時，尾葉桉已遮天蔽日，樹林下寸草不生。如此算來，廣闊的尾葉桉林在漫長的五年時間里，能給蜜蜂提供花蜜的時間只有兩個多月。這叫蜜蜂如何生存繁衍？中蜂采蜜的飛行半徑是3～5公里，對于其飛行半徑以外的花蜜，它只能望蜜興嘆了。據(jù)了解，本縣各鄉(xiāng)鎮(zhèn)的許多村莊，每年缺乏蜜源的時間累計達半年以上，在這些村莊定地放養(yǎng)的蜜蜂絕大部分都會因缺蜜而飛逃。鑒于此，定地養(yǎng)蜂比以前艱難了許多，蜂蜜產(chǎn)量嚴重滑坡也就在情理之中。這是大面積種植尾葉桉給定地養(yǎng)蜂的影響。對于轉(zhuǎn)地養(yǎng)蜂的影響是每年要轉(zhuǎn)更多次場，轉(zhuǎn)移的距離更遠。而對于野生蜜蜂的影響則是使蜂群數(shù)量和群勢都銳減。

最后，用唐代詩人羅隱描繪蜜蜂的一首詩來結(jié)束這篇拙文：

不論平地與山尖，無限風光盡被占。

采得百花成蜜后，不知辛苦為誰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