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東峰
老頭兒在鋪上睡得正香,被老太太晃醒了。老頭兒問:“快到了?”老太太說:“還有40多分鐘?!薄斑€有40多分鐘你叫我干嗎?”老頭兒很生氣,想躺下來再睡一會兒。老太太怒氣沖沖地制止了他:“就你瞌睡多,趕緊起來吧,好好收拾收拾?!崩项^兒沒好氣地說:“有啥收拾的?”
睡在對面鋪上的人不耐煩地嘟囔了一句。老太太壓低聲音提醒他:“你不洗臉?biāo)⒀绬幔俊边@回,老頭兒不吭聲了。老太太輕手輕腳地將梳洗的東西從塑料袋里摸出來:一小塊香皂、兩支新牙刷。兩個人洗了臉,老太太擠好牙膏,將牙刷遞給老頭兒。老頭兒的氣又來了:“一輩子沒碰過這洋玩意兒,為了去自己的兒子家,竟然要破例了。”
刷完牙,老太太整了整老頭兒的衣服,又用木梳梳理他的花白頭發(fā)。這一回,老頭兒倒挺配合,一動不動地任憑老太太打扮自己。老太太說:“你在這里等著我,我去把新襪子給你拿來,你洗洗腳,換上?!崩项^兒又生氣了,說,“這大白天的,洗腳干啥?”老太太說:“你那一雙汗腳,隔幾天不洗,就能把人臭死。到咱兒子家,一進(jìn)門就得換拖鞋,你鞋子一脫,那氣味兒,兒子當(dāng)然不會說啥,可咱那兒媳婦是城里人,人家不嫌棄你?”老頭兒大概覺得理屈,就不再反駁。當(dāng)他顫巍巍地將腳伸到水龍頭下,立刻咧嘴吸溜起來——水太涼了。
火車就要進(jìn)站了。老頭兒將裝了花生、紅薯、黃豆、大米什么的大包小包從鋪位底下拉出來,分給老太太一個小包,余下的自己一股腦扛在肩上。
快到出站口時,老太太叫住老頭兒。老頭兒問:“又有啥事?”老太太將一卷衛(wèi)生紙塞進(jìn)老頭兒的口袋里,叮囑他:“你擤完鼻涕,不要用手亂抹,記住用衛(wèi)生紙。”快要見到兒子兒媳了,老頭兒的心莫名地緊張起來,他像個聽話的孩子,對老太太點了點頭,“還有什么要交代的嗎?”老太太說:“記住每天早上刷牙晚上洗腳,隔兩三天洗一次澡。每次喝水,記住用咱帶來的茶杯?!崩项^兒說:“行。還有嗎?”老太太低頭想了片刻,說:“沒有了,就這些吧。”
(摘自《北京日報》2012年7月12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