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長里短

蒲玉海(苗族)

年初，黃黎與妻子小蘭貸款在省城買了一套一百多平米的大房子。裝飾一新后，黃黎與小蘭商量，想借這次喬遷新居的機會，把一直獨居在鄉(xiāng)下的父親接過來住一段時間。

要說小蘭作為媳婦還真不錯，她不僅滿口答應(yīng)下來，待老爺子來后，還專門請了假，開著私家車陪著老爺子在省城的各個景點游玩。頭兩天老爺子玩得還挺開心，成天樂呵呵的，見誰都會聊兩句?？傻搅说谌欤蝗怀聊聛?，冷不丁地還會長嘆幾聲。

黃黎趕巧碰見了，不知發(fā)生了啥事，便問父親咋的了？老爺子嘴唇微張，好像要說些什么，可過了半晌啥也沒說。黃黎一下慌了神，父親可是個急性子，這樣欲言又止的情況可從未出現(xiàn)過，難不成真出啥大事了？連忙追問：“爸，到底出啥事了？你可急死我了！”老爺子輕輕嘆了口氣道：“兒呀，買這房子一定花了不少錢吧?！闭f實話，買這套房子的確花了不少錢。但為了父親此行玩得愉快，黃黎事先再三叮囑小蘭，不要在父親面前聊房貸。

這會兒老爺子突然提出這檔子事，一定是小蘭說漏了嘴。為了寬父親的心，黃黎笑笑道：“這套房子市價是挺貴的，好在開發(fā)商是我的一個朋友，給了個內(nèi)部價，比市價少了差不多一半?！?/p>

這樣的話，黃黎說著都沒底氣，老爺子又豈能相信？但兒子的脾氣，作為父親也是知根知底，曉得繼續(xù)問下去也沒用。當(dāng)天下午，老爺子便不顧黃黎的再三挽留，獨自返回鄉(xiāng)下。

父親前腳剛走，黃黎便對小蘭發(fā)起了脾氣：“叫你不要在父親面前聊房貸，你偏不聽，現(xiàn)在人走了，滿意了吧！”沒想到小蘭矢口否認，絕對沒有在公公面前說過任何有關(guān)錢方面的事。

黃黎卻認定是小蘭多嘴導(dǎo)致父親匆匆回家，依然對她不依不饒。最后小蘭煩了，撂下一句狠話：“是我說的又怎樣？”嗆得黃黎是啞口無言。就這樣小蘭與黃黎打起了“冷戰(zhàn)”。

可沒過幾天，老爺子不請自來了。見面后，老爺子啥也不說，直接塞給黃黎一個用牛皮紙包好的包裹。黃黎打開包裹，里面包的竟是一捆百元大鈔。

“爸，您這是干啥？”黃黎不懂父親為啥無緣無故送他這么多錢?！皟貉?，你們買房的時候我沒出一分錢，是爸的不對，現(xiàn)在補上，雖然錢不多，多少也能還點房貸?！?/p>

父親是個地道的農(nóng)民，經(jīng)濟來源靠的就是那一畝三分地，這捆鈔票說不準就是他畢生積蓄，黃黎說什么也不要。老爺子急了：“你不收就是嫌錢少！”

話已至此，黃黎也不好說什么，心想暫且把錢收下，過段時間找個理由，再還給父親。老爺子見黃黎收下了錢，舒心地笑了。而黃黎見父親心情轉(zhuǎn)好，想起前幾日父親的匆匆離開，想做些補償：“爸，這回您就多住幾日，做兒子的好好陪陪您。”

老爺子擺擺手道：“不了，家里最近農(nóng)活兒多，我就先回了?！闭f完轉(zhuǎn)身欲走，突然記起了什么，又遞給黃黎一個蛇皮口袋道：“居家過日子，能省則省是沒錯，但也不要太虧待了自己?！?/p>

父親走后，黃黎打開蛇皮口袋，只見里面裝的全是新鮮蔬果。聯(lián)想起前幾日父親的不辭而別，黃黎氣不打一處來。也不知小蘭說了些什么，搞得父親既送錢又送蔬果的。

待小蘭下班回家，黃黎沖著她又發(fā)了一通脾氣。要知道黃黎可是出了名的“妻管嚴”，以往在小蘭面前重話都沒說過。突然來這么一下，小蘭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待弄清咋回事后，她火了：“上次已經(jīng)跟你說清楚了，你還拿著不放，這么不相信我，離婚算了！”說完收拾好行李，回了娘家。

從前小兩口鬧了別扭，不管對錯，都是黃黎主動認錯。但這次黃黎認定是“原則性”問題，絕對不能妥協(xié)。所以半個月過去了，也沒有主動聯(lián)系小蘭。就在小兩口關(guān)系越搞越僵之時，老爺子又帶著新鮮的蔬果進城了。

家里沒有小蘭拾掇，情況可想而知。望著一片狼藉的屋子，老爺子吃了一驚：“家里遭賊了，咋亂成這樣？”只見黃黎苦笑著回答：“小蘭回娘家了。”

“回多久了？”老爺子追問道。黃黎回答：“半個月?！?/p>

“她家有事？”老爺子不解，見黃黎搖了搖頭，又道，“那你還不去把她接回來！”“不去！”黃黎斬釘截鐵道。

“小兩口鬧別扭了？”“沒有。”

黃黎的話徹底把老爺子弄糊涂了。見父親一臉疑惑的表情，黃黎把前陣子發(fā)生的事說了一遍，最后道：“像這樣不孝順的老婆，還是離了的好。”

沒想到老爺子聽了長嘆一聲道：“兒呀，你誤會小蘭了，她沒同我聊過錢的事?！薄皼]有？！那您咋又送錢又送蔬果的？”黃黎不信。

老爺子繼續(xù)解釋：“上次來你家，吃的蔬果餐餐全是些歪瓜裂棗，之前聽說過城里有些沒錢的，專趁菜市收攤時撿便宜，于是聯(lián)想到，你們剛剛貸款買了房，可能經(jīng)濟比較緊張，所以……”

原來是個誤會，可要命的是，這回黃黎不僅誤會了小蘭，整件事的起因也是因為他。去年底，黃黎看新聞?wù){(diào)查，說市面上出售的瓜果蔬菜，賣相越是好看，越有可能是經(jīng)過人為處理；而那些歪瓜裂棗賣相不好的，反倒是純天然的。所以作為“家庭采買”的黃黎，從那天起買的蔬果便全是賣相不好的。

知道事情真相的黃黎懊惱不已，忍不住狠狠抽了自己幾個耳光?？刹恢獮樯?，打過耳光的黃黎突然又大笑起來。一旁的老爺子嚇壞了，還以為兒子一時想不開瘋了：“兒呀，錯了改了就行，可別想不開呀！”

黃黎笑著回話道：“爸，您老放心，兒子正常著呢，其實我還要感謝這次誤會。您想想，這事給我鬧騰得這么大，小蘭也只是說說離婚，并沒有真正做出行動，可見小蘭還是很愛我的。您老在家先坐會兒，我這就把兒媳婦給您接回來?！?/p>

黃黎說完也不管老爺子聽沒聽懂，風(fēng)一樣地向屋外沖去，一會兒就沒影了。

盧仲堅插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