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使者應(yīng)對匈奴奉旨耍流氓

王駿，是名儒王吉的兒子。與王尊、王章等名臣并稱三王，成帝時官至丞相，在王莽時亦得重用?，F(xiàn)在再去看這個人，幾乎可說沒有什么名氣；就當(dāng)時而言，也未必及得上他的父親。不過，他所起的作用可不小，如果看看他出使匈奴干了些什么事，影響力可就大大超過他爹了。

應(yīng)該說，匈奴與漢朝（新朝）破壞多年的平衡撕破臉，就是拜王駿所賜。雖然上有皇帝王莽該負領(lǐng)導(dǎo)責(zé)任，下有副將陳饒該負直接責(zé)任，但王駿的這個主要責(zé)任是背定了。

其實，自從元帝派出王昭君和親以來，王昭君在胡地做閼氏幾十年，加之匈奴日漸式微，漢匈之間幾乎再無戰(zhàn)事了。那段時間，應(yīng)該算是漢匈之間的蜜月期吧。只可惜，這樣的好日子也只是曇花一現(xiàn)。

很簡單，王莽打心里就看不起所謂的蠻夷，他以為漢朝是天下的中心，以為漢人是禮教和文明的寵兒，至于那些蠻人，他根本不打算尊重。就在扶持平帝劉衎上臺不久，王莽在一次各國駐漢使節(jié)的大會上，當(dāng)眾把車師后王國國王姑句、去胡來王唐兜斬首，還喝斥匈奴不得再接收逃亡到匈奴的各國人等，否則便是與大漢為敵。沒錯，當(dāng)時，殺雞儆猴，真把勢力還不強的匈奴單于囊鞮知牙斯給嚇著了。

這一年，氣候突變，冬天太冷，匈奴搶了烏桓國的人和貨，漢朝派出五威將軍王駿前去對囊鞮知進行一番教訓(xùn)。其實，周圍很多小國都是漢朝的屬國，平時納貢，獻質(zhì)子，接受封號，承認宗主國地位，無非就是希望能得到大國的保護。當(dāng)“東亞警察”也算是漢朝的責(zé)任。可惜派出五威將軍的隊伍動機本來就不純。他們就是大新朝剛剛建立時，王莽派往四夷的軍事宣慰隊，除了宣講大新代漢的種種合理性之外，目的是要把宣帝時期頒發(fā)給單于的玉璽更換為玉章，同時，把原先冊封的王，降封為列侯。至于要替主持正義，替烏桓出氣，倒是次要中之次要的。

王駿命令囊鞮知更換新印的時候，完全沒有告訴他，是把“璽”降為“章”，也沒有告訴他要把“王”降為“侯”，僅僅是哄他說，朝廷要更換印信。囊鞮知便老老實實奉上了宣帝時期漢朝頒發(fā)的“匈奴單于璽”。但單于身邊的侍從感覺其中有詐，一次又一次地阻止囊鞮知。

懾于大新朝的勢力，囊鞮知最后還是把璽交上去了，換了新的印，兩邊賓主盡歡，喝了一晚的酒。匈奴一方，根本沒有時間查驗，也不好意思查驗。也對，誰會懷疑一個大國派出的正式使者會使用騙術(shù)呢。

漢使回去營賬后，右?guī)涥愷垖χT位將領(lǐng)說：“剛才姑夕侯已經(jīng)懷疑印文有問題了，幾乎都不讓單于把璽給我們了。如果讓他看了印之后，見了印文，一定會要求還回原來的印璽，這樣我們勸是勸不住的。那不就完不成任務(wù)了嗎？不如我們椎破這個舊印，以絕禍根?！贝蠹叶荚讵q豫間，陳饒果然性格剽悍，干脆自己用斧椎砸壞它。

第二天一早，單于才派右骨都侯攣鞮當(dāng)緊急約見王駿。攣鞮當(dāng)氣憤至極，說：“原來大漢的舊印根本不是這樣的！以前，大漢頒發(fā)給大單于的印上些的是‘璽’而不是‘章’；如今，去掉了一個‘璽’字，加上了一個‘新’，那么，我們大單于就僅是你們的屬臣了！還與左右賢王等臣下還有什么區(qū)別？我們不要新章了，請把舊的印還給我們?！?/p>

王駿解釋說：“我大新代漢，本是順天應(yīng)命，按照我們大新朝的新規(guī)矩，新印頒發(fā)之后，舊印立即破壞銷毀。本將請骨都侯轉(zhuǎn)告單于，還是要識些事務(wù)，接受大新的冊封?！?/p>

攣鞮當(dāng)非常生氣。誰見過這么無賴的使者？可人家都說了舊的印已毀了，他還能怎么辦？只好灰溜溜地回去。王駿非常得意——“幸虧昨夜聽從副官的建議，自作主張，把舊的印砸碎了呀?！?/p>

之后，王駿又奉王莽之命，把匈奴的左右賢王統(tǒng)統(tǒng)改成了左右犁污王，這個名號明顯就是帶有污辱性的；不過，和單于相比，他們還不算最虧，因為單于與他們本是君臣的關(guān)系，換了新章之后，大家都同為大新朝的同僚了。這讓單于還怎么號令他們呢？

單于攣鞮知咬咬牙，吞下了這一切。

王駿回到新朝，王莽對他和副官陳饒砸印的行為非常賞識，還給了陳饒大大的賞賜，封為子爵。這就證明了王駿和陳饒只是奉旨耍流氓。出使的五威將軍和他的手下們，雖有個人發(fā)揮，然而主旨精神算是充分貫徹了朝廷首領(lǐng)的意志。王駿沒有被后人視為國家罪人，只因王莽興奮地把責(zé)任攬到了自己身上。

消息傳來，攣鞮知再也不住控遏制不了自己的憤怒了。他號令手下十員大將一起出動，盡發(fā)國中精銳騎兵，騷擾邊郡。王莽得知之后，覺得自己的威風(fēng)被冒犯了，命令大舉向西域進發(fā)。想到漢軍一開戰(zhàn)就貪索無度，要錢要糧要兵，沿途的車師后國等西域小國不堪騷擾，索性投降匈奴，和大新朝對抗。匈奴也都一一笑納。

不知天高地厚的王莽開始謀劃了，要征集官軍三十萬，分六路并進，同時出擊，務(wù)求一戰(zhàn)就將攣鞮知趕走。從此，他便將整個帝國拖入了與匈奴多面作戰(zhàn)的泥濘中。

王莽一建新朝，就誕生了諸多奇形怪狀、匪夷所思的政策；國內(nèi)政策如是，外交政策更離奇。以前新的王朝建立后，對原來周邊四夷都要加官進爵，最差也要保持不變，以換取對方的支持。但王莽卻是反其道而行之：原來是國王的，一律降封為侯。那還不是人人震怒？加上派出的官吏多是態(tài)度強硬而又愚蠢無比，在他們不懈的努力之下，在他們層出不窮的詭計之下，正北的匈奴反了，東北的烏桓反了，東北的高句麗反了，西南的句町反了，西域的焉耆也反了。后來，西域各國甚至改以匈奴為主子，從此與中原斷絕了一切聯(lián)系。

似乎不如此，王莽就嫌敗家敗得不夠快。這就叫做不作死，就不會死。

當(dāng)然，不可能有一個政權(quán)內(nèi)政混亂、荒唐、天怒人怨，缺乏正當(dāng)性的情況下，外交卻能大方得體、不卑不亢的。更不可能有一個內(nèi)政上陷入癲狂的國家，外交上卻靠說幾句俏皮話、耍幾個小流氓就能得到別國的尊重的。意淫不能強國，耍流氓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