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發(fā)現(xiàn)微信這種全新的溝通交流方式很好玩時,這桌席已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被三億用戶享用著了。
不過好飯不怕晚,我迅速落座,端碗舉著,幸運地發(fā)現(xiàn)還剩一道自己喜歡的菜:朋友圈。
“朋友圈”這道菜是這么吃的:為新的社交時代打造的兩性平臺,各種“爆照”、拜男神跪女神,求勾搭求拖走……“打的是‘私密社交’的旗號,滿足的是人們的八卦欲”,但這樣的“朋友圈”對我來說口味太重,我只挑這道菜清淡爽口的部分下筷子。
每天點開朋友圈,嗯,各位朋友的信息魚貫而入:有人喊冷,有人說困,有人種的花開了,有人正在路上塞車,更多的人早早將好文章送上。
聚在“朋友圈”里的人曾被高人劃分成多種類型,自戀型、圖控型、拍飯型……對號入座一下,我應該屬于隱身型,關注的朋友都是文摘本型的。
我喜歡看圈里朋友分享的那些文章,就像很多年前喜歡美版《讀者文摘》一樣。
想當年華萊士創(chuàng)辦這本雜志,不就是想在日常生活中給讀者以娛樂、鼓勵和指導嗎?今天,壯志未酬的“微”文青們興致高昂地實踐著華萊士的編輯夢,找、錄、轉、貼、發(fā),各種心靈雞湯、寓言故事、笑話段子、養(yǎng)生藥方湊在一塊兒,就是線上版的集《圣經》與《天方夜譚》于一身的《人間指南》。
進到朋友的空間里看文章,有種到別人家的果園摘桃子的現(xiàn)成感,也有種瀏覽別人衣柜和書柜的好奇感:藏著什么?翻翻看。邊看邊生出這樣的感慨:
十多年前,要是有了“朋友圈”,我和我的同學就不會借助剪刀、膠水和圓珠筆來秘密談心了。那時一人有一個剪貼本,上面抄寫剪貼各種心儀的文章,你有名人名言錄,我有域外采風集,然后本子放到對方的手中,兩個人被密實遮起的內心世界,也隨著這樣的交換行為被掀露出一角:這里還抄著情詩,哦,原來她已初開情竇!
一百多年前,要是有了“朋友圈”,布魯姆斯伯里文化圈的成員們,也不用只在每個星期四晚上才來到戈登廣場46號聚會一次,散居在各地的他們隨時可以群聊,正如瓦奈薩·貝爾在她的回憶錄中所描述的那樣,“可以說任何你喜歡的藝術、性或者宗教之類的話題,也可能是非常無聊地談論日常生活中的瑣碎小事”,自由地探詢生活之后,也許能碰撞出更多利于創(chuàng)作的靈感火花——當然也就少了威士忌、小圓面包以及無數(shù)個眉來眼去的小時刻。
一千多年前,要是有了“朋友圈”,魏晉時代的“竹林七賢”們,不用走進河內山陽的那片竹林,不用再餐風飲露,也能“肆意酣暢”地相聚在一起:嵇康可以秀一秀書畫作品,阮籍可以貼一貼優(yōu)質文章,善彈琵琶的阮咸可以上傳他的現(xiàn)場演奏,博眾人一贊……總之雖然少了酒和竹林的風,溝通和交流卻更加親密無界限。
一萬多年前,要是有了——還是先有人類再說吧。
E·B懷特說他的人生主題是“面對復雜,保持欣喜”,我們不是他,只是他筆下小老鼠、小蜘蛛那樣卑微的生命,面對自己的復雜,只能去看一看別人的欣喜:無論在現(xiàn)實生活中遭遇怎樣的不愉快,只要進到朋友圈,就會笑得沒心沒肺,嘆得淚水漣漣。有人說:今天大多數(shù)人見面聊的都是生意和賺錢,而朋友圈里卻在更多地傳播著純真和善良,所以說,朋友圈是虛擬的忘憂谷和桃花源。
臺灣作家蔣勛說:“前世我們一起讀過一段經,這一生就有了肉身的緣分?!蹦窍乱皇赖奈覀?,若總結這一生的緣分,是不是要說:只因為,前世我們一起混過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