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帆曾在《知青小說新走向》一文中對知青題材的寫作評述道:它是被綁縛在傷痕文學(xué)的祭壇上,用悲劇的手法抒盡了一代知青的苦難和悲情;而后,他又被凌駕于英雄主義的戰(zhàn)車上,以悲壯的美學(xué)情調(diào)凈化和深化了那一段苦難的歷程。誠如丁帆所言,在那個歷史潮落之后,有些人在堅守歷史的叩問,堅持后知青時代的回憶與斷想,王洪浩便是其中的一位。
王洪浩新作《左右》取材于上山下鄉(xiāng)的知青,以簡單直白的筆調(diào)講述了那段歷史中人性扭曲與混沌的場面,顯現(xiàn)的卻是歷史黑洞中不可承受之重。初讀小說時,“左右”這一標題讓我聯(lián)想到“文革”歷史中,“左”、“右”路線中爭執(zhí)偏離的人和事,然而,讀罷故事,才明白,“左”、“右”來因更多是取自作品中人物“左根”和“右根”兩兄弟的名字,但是,我卻認為在這個作品中,作家著力最多的卻不是這對兄弟,而是女知青齊童,通過齊童的事件鋪沿開來整個知青生活的實況。作品以齊童月夜被強迫為引子,使小說從一開始便在一種較為緊張的氣氛下進行下去,接著是為了找出強迫者而發(fā)生的張大手乘機占便宜,左右根兄弟爭相認罪,繼而認罪之后的報復(fù),最后結(jié)婚事起,殺人事終。而到結(jié)尾處卻發(fā)現(xiàn),傷害齊童的一個決不可忽視的因素,是同為知青的呱呱,王洪浩的客觀化無判斷的敘述,卻傳達了一個負面因素覆蓋的結(jié)語,人吃人的歷史是這樣形成的,不僅有明槍要擋,還有暗箭需防,爭利與自私彌漫,如果還有一線陽光的話,那就是齊童,她的隱忍,以及她對于命運安然的態(tài)度,對于知識和歷史的正直堅持,讓她走出了人性罪惡的沼澤。
同是知青題材,王洪浩的知青敘事,比較獨特的一點是他在“零度情感”與“介入”的焦慮中審視構(gòu)架這部作品。“零度情感”的表述,是王洪浩在敘述齊童被強迫,呱呱爭名額,張大手以權(quán)謀私,覬覦美色,左右根兄弟的陰差陽錯中無情感無判斷的客觀陳述,這樣的客觀陳述通過第一人稱“我”的回憶,來講述整個故事,“我”是整個故事的參與者,但更多時候卻是一個見證者,“我”從無判斷,更無控訴,王洪浩企圖通過“我”這樣一個知情敘述者的講述達到零度審視的效果,這樣的做法是想將歷史的審判置之度外嗎?抑或是他的一種敘事策略呢?然而,無論是他想逃避批判的重力,還是他只是想通過語言的張力展現(xiàn),他都始終無法逃脫“介入”的這一事實,他的無判斷,無表態(tài)的做法,不過就是隱身在對于這段混亂歷史中人性惡的揭露,對于讀者預(yù)設(shè)心理——對“文革”歷史、知青歲月的全盤否決——的掌控之上。這樣的敘事,可以說是對知青題材的一種試驗性的表達,也可把其當作是后知青時代的斷想、并不健忘的人企圖更深致的思考。
作為后知青時代的一次歷史回眸,尤其是企圖通過“零度情感”的客觀敘事來審視歷史,《左右》是有其獨特的存在性價值的,但是小說的講述好像略顯青澀,有種為了講故事而講故事的感覺。另外,可能是限于篇幅的原因,小說有些地方,事件發(fā)生的較為唐突,有失嚴謹。本有的寫作態(tài)度卻沒有達到應(yīng)有的表達效果,還缺乏一定的深度。
但總的說來,小說是不錯的,尤其是他的敘事方式,反應(yīng)出來的一種客觀態(tài)度,讓我們反思知青歷史,到底是情緒化的控訴與批判與懷念呢?還是像王曉明所說的那樣,這段歷史(“文革”,包括知青歷史)是一場共謀的文化影響呢?作為后知青時代的寫作,我們更應(yīng)該有著理性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