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陳獨秀出獄。1938年8月中旬,陳獨秀攜潘蘭珍以及高語罕一家乘民權(quán)號輪船到重慶。陳獨秀、潘蘭珍先住在石板(柏)街通源公司,后住禁煙委員會主任李仲公辦事處。陳獨秀夫婦到重慶后,《新民報》、《新蜀報》的張恨水、張慧劍等人為他們接風(fēng)洗塵,高語罕夫妻陪同。張恨水當時四十三四歲,祖籍安慶潛山,與陳獨秀是老鄉(xiāng)。在金陵獄中,陳獨秀讀過張恨水的《啼笑因緣》。宴會上,張恨水第一次見到潘蘭珍,對她的默默無言印象很深。潘蘭珍1908年生,這年剛30歲,席上有人喊她“陳夫人”,她臉就紅了起來。陳獨秀見了,在一旁微笑,那樣子,是很高興的樣子,并不覺得難堪。這次見面,《時事新報》請陳獨秀為主筆,一篇稿子三四十元。為了生活,陳獨秀便隔幾日寫一篇文章,或應(yīng)邀演講。
不斷在報刊上刊發(fā)悼念文章
1942年5月27日,陳獨秀去世。在此后的五年時間里,張恨水寫了四篇短文,紀念陳獨秀。6月2日,即陳獨秀去世后僅過五天,張恨水在《新民報》上發(fā)表了悼念陳獨秀的第一篇短文《陳獨秀自有千秋》:前十日接到高語罕先生的信,還曾提到陳獨秀先生。說他雖在江津,也有半年未見面,不知他的健康如何?因為陳先生久已足不履城市了。想不到數(shù)日之后,就在報上看到陳先生的噩耗。我們這期間入川,久棲山野的逃難文人,真有說不出的一種辛酸之味……陳先生為人,用不著我來說,在目前大概還是蓋棺論不定。在下不久前還在本欄勸過陳先生不要談?wù)?,把他的文學(xué)見解,貢獻國家。陳先生對此,沒有反應(yīng)。我了然此翁倔強猶昔,只是松心惋惜。”
“前十日”即6月1目前十天的5月21日前后,正是陳獨秀病苊的時候;和陳獨秀“半年未見面”,陳獨秀1941年10月到江津安葬大姐的棺木,是他最后一次去江津縣城,到5月已半年多;“在目前大概還是蓋棺論不定”,預(yù)料陳獨秀將來是一個有爭議的人;“可以說他以身殉學(xué)”,指陳獨秀一直醉心文字學(xué)研究;“文學(xué)暫時不值錢”,是指張恨水對于陳獨秀不續(xù)寫自傳的一種解釋。
陳獨秀去世一個多月,張恨水在1942年7月4日《新民報》發(fā)表了《吊陳獨秀先生》,這是張恨水寫的第二篇悼念陳獨秀的短文。他寫道:
陳仲甫先生死了一月了。生前凄涼,死后也就寂寞。比之魯迅先生死了五年,還勞動許多文豪去作起居注(自然不少“我與魯迅”之類),真有天壤之別。我們不害政治病,也不怕人家說恭維倒霉蛋。傭書小閑,作小詩以吊之。獨秀文存絕版無?已難借作護身符,新青年派凋零盡,海外凄涼博士胡。生死交情未足憑,文壇久不伏君登?京華無數(shù)閑桃李,摯拂唯聞段錫朋。兩兒死后親朋盡,萬里流亡姓字非,終比托翁勝一著,蒼頭皓首得全歸。搖落寧無庾信哀!陶潛風(fēng)骨賈生才,于今不是宣和際,我惜陳東肯再來。閉戶三年作野民,安徽故舊遍江津,如何收拾殘存者,還是江漳姓鄧人?道德文章一筆勾,當年好友隔鴻溝,故人未必癡聾盡,總為官階怕出頭。
歪詩六絕。取境不高,可說是打油,但對老先生,絕無油意。正是林黛玉說的:“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吹皺一池春水”,未免“底事干卿”了。
魯迅1936年去世,“死了五年”,指1942年紀念魯迅的活動;“我們不害政治病,也不怕人家說恭維倒霉蛋。”張恨水坦言愿意為陳獨秀這樣的“倒霉蛋”寫點悼念詩。張恨水一口氣寫了六首古體詩,明言“吊”陳獨秀。這六首詩,寫在陳獨秀去世一個月的時間里,說明張恨水同情老鄉(xiāng)的處境,有別人既然默默,不妨自己說幾句之意?!暗资赂汕洹?,明言自己或許是多管閑事,做了得罪人的事。
他評價了陳獨秀的文字風(fēng)格
1944年,在陳獨秀去世兩年后,張恨水寫了第三篇悼念陳獨秀的短文《陳獨秀之新夫人》,回憶他1938年見其伉儷時的情景,重點寫陳獨秀的新夫人潘蘭珍:
陳仲甫先生,名不新,而以獨秀字傳。先生懷寧人,住獨秀峰下,故字。先生原習(xí)舉子業(yè),幡然省悟,事革命,繼更積極。原有家庭,先生自亂之,兩子均橫死……據(jù)傳聞,先生在獄時,常有一少婦自上海來探視,歷久勿輟,即先生之新夫人也。
“住獨秀峰下,故字”,張恨水不知道陳獨秀并不住在獨秀蜂下。“原有家庭,先生自亂之,兩子均橫死?!睂τ陉愌幽?、陳喬年二烈士的壯烈犧牲,張恨水身在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只能含糊其辭?!把鐣g,先生議論縱橫,暢談文藝(先生早諱言政治思想矣),夫人則惟傾聽,不插一語”。陳獨秀在酒桌上坐主席,談笑風(fēng)生?!澳昕啥S”,說明潘蘭珍過得很好;潘蘭珍不說話,偶爾張恨水問她幾句,就聽出了潘蘭珍“操吳語”(江蘇南通古代屬吳)。
“唯段錫朋先生一人參與執(zhí)紼”,指段錫朋專程自重慶來江津參加了陳獨秀的安葬儀式。陳獨秀去世時,兒子陳松年夫妻及女兒在側(cè)。潘蘭珍在陳獨秀去世后,為生活所迫,嫁給一位國民黨下級軍官,1949年在上海去世,年僅42歲。
1946年5月19日,張恨水在搬回北平的《新民報》發(fā)表了《懷獨秀山民》短文,這是他在短短的四五年里,寫的第四篇悼念陳獨秀的文字,重點評價了陳獨秀的文字風(fēng)格、革命精神以及被青年人擁護的原因。
這篇短文,是張恨水對于陳獨秀文筆的評價。他認為,陳獨秀的文筆較差,但相對于他的革命精神而言,是次要的,不影響其當時在青年人心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