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如云戰(zhàn)將中,說到姓楊的將軍,你可能首先會想到開國上將楊成武將軍、楊勇將軍和楊得志將軍。其實,還有一位姓楊的開國上將,他對共和國的建立,特別是人民軍隊的建設所做出的貢獻,和“三楊”相比,也是不相上下,甚至更多。他就是人民軍隊后勤工作的開拓者、被毛澤東稱為“紅軍大管家”的開國上將楊至成將軍。而毛澤東的著名詩句“黃洋界上炮聲隆”,更與他有著最直接的關系。
在一個雪后初霽的日子里,筆者來到位于北京西四環(huán)外的一個軍隊干休所,采訪了楊至成將軍的長子楊子江大校。
“父親是真正的老井岡……”楊大校的回憶由此展開。在采訪的過程中,我能深切地感受到他作為一個紅色軍人的后代,骨子里的那種自豪感……
脫離舊軍隊,考入黃埔軍校,追隨賀老總參加南昌起義
我父親楊至成將軍,1903年出生在貴州省三穗縣的一個侗族家庭。祖父在父親還沒有出生時,就已因病去世了。本來,家里還有幾畝田地,生活尚屬小康,但在父親出生時,家道已大不如前。
1919年,父親在經(jīng)過四年初小、三年高小的學習之后,考上了省立甲種農業(yè)學校蠶科。在農校學習期間,父親接觸到了一些新思想,并參加了聲援北平青年學生發(fā)起的“五四運動”游行。
父親從農校畢業(yè)以后,回到家中,用其所學知識,開了一個蠶場,多少有點要走實業(yè)救國之路的意思。但父親還是太年輕了,他忽視了當?shù)氐臍夂驐l件并不適合養(yǎng)蠶,結果賠了個底掉。這時,家中再也拿不出錢來讓他重新創(chuàng)業(yè)。
父親好歹也是念過小十年書的人,留在家中種地,顯然不靠譜。正好我家在昆明有門親戚(祖父的三弟一家),開著一家百貨公司。于是,祖母便叫父親去昆明投親了。父親到了昆明之后,就在親戚家的公司里,當了一名會計。但是生性好動的父親卻非常不喜歡整天跟算盤打交道。一年以后,親戚看他對這份工作實在沒有興趣,就對他說:“你這種性格,不如去當兵吧。你舅舅現(xiàn)在滇黔聯(lián)軍中任職,他們部隊現(xiàn)駐扎在重慶,你拿著我的信去找他,他肯定會關照你的。”
就這樣,父親辭別了三叔,去了重慶,通過舅舅的關系,在滇黔聯(lián)軍中做了一名軍需下士,由于有人關照,很快就被提了上尉。
父親是一個很有正義感的人,他對軍閥部隊里的黑暗與腐敗深惡痛絕。1926年3月,已經(jīng)干到副營長的他,毅然決然地脫離了軍閥部隊,去到廣州,考取了黃埔軍校第五期(和開國上將宋時輪是同學)。
開學不久,父親就在周逸群的介紹下,加入了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次年3月轉入中國共產黨。
這時,北伐已經(jīng)開始,父親加入了由黃埔生組成的學生軍,參加了北伐。北伐軍打到武漢以后,父親便轉入了國民革命軍中央軍事政治學校武漢分校學習,畢業(yè)后,被分到賀龍任軍長的國民革命軍二十軍三師六團六連,任指導員。大革命失敗后,賀龍率二十軍開抵南昌,參加了由周恩來、葉挺、朱德、劉伯承領導的“八一南昌起義”,父親亦隨軍參加了起義。
南昌起義的消息傳至武漢,汪精衛(wèi)急令張發(fā)奎、朱培德部向南昌發(fā)起猛攻。起義軍按原計劃,從8月3日起分批撤出南昌。在突圍過程中,父親所在連隊經(jīng)過連番激戰(zhàn),僅剩下30余人,連長一看情況不妙,為了保命,竟丟下隊伍一個人跑了,于是,父親便成了代理連長。就在他們幾近絕望的時候,遇到了朱德帶領的一支從南昌突圍出來的起義部隊。
追隨朱老總上井岡山,第一次和毛澤東面對面,是為了要錢
當時的情況于我軍十分不利,隨時都有被全殲的可能。為了保住這支革命的武裝,朱德審時度勢,決定帶領余下的一千來人、幾百條槍,暫時投奔其在云南講武堂時的同學、時任國民革命軍第十六軍軍長的范石生。隊伍拉過去后,被編為—個團,朱德任團長,父親仍為連長。
經(jīng)過幾個月的休整,部隊面貌煥然一新,并迅速擴展到3000人。1928年1月,朱德率全團進至宜章,組織發(fā)起了聲勢浩大的湘南暴動。在打下郴州之后,部隊打出了工農革命軍第一師的旗號。朱德為師長,陳毅為黨代表,父親則被任命為了師部副官長。
部隊起事后,遭到了湖南反革命頭子許克強部的瘋狂鎮(zhèn)壓,戰(zhàn)斗打得異常激烈,雖然我軍消滅了他一個師,但終因寡不敵眾,不得不退出郴州,父親也在—次戰(zhàn)斗中,右腿負了傷。
4月,朱德、陳毅率部上了井岡山,與先期到達這里的毛澤東帶領的秋收起義部隊勝利會師。會師后,根據(jù)中共湖南特委指示,朱、毛兩部合編為紅軍第四軍,朱德任軍長、毛澤東任黨代表、陳毅任政治部主任。父親被編在10師28團4連任連長。
父親率部參加了隨后打響的三打七溪嶺和五次反“會剿”,并又一次在戰(zhàn)斗中負傷,這次負傷是他在和一個敵人拼刺刀時,被對方在肚子捅了一刀。
這期間,最值得一提的是發(fā)生在第二次反“會剿”中的黃洋界保衛(wèi)戰(zhàn)。1928年7月30日,湘軍第8軍二個團由酃縣出發(fā),在贛軍一部的策應下,向井岡山黃洋界哨口發(fā)起了猛攻。黃洋界位于井岡山主峰的北面,為井岡山五大哨口之一。紅軍第31團第1營二個連憑險據(jù)守,連續(xù)打退湘軍多次猛烈攻擊。下午,正當湘軍重新組織進攻時,紅軍以僅有的一門迫擊炮,一炮命中敵指揮所,湘軍誤以為紅四軍主力回山,懼怕被殲,當夜撤回了酃縣。贛軍聞訊后,亦望風而逃。毛澤東聞訊后,欣然賦詩:‘黃洋界上炮聲隆,報道敵軍宵遁?!鋵?,紅軍只打了三炮,其中還有兩炮是啞彈,而這三發(fā)炮彈還是父親從郴州一路背上井岡山的。
1928年8月,紅四軍的大部分力量都離開了井岡山,向外發(fā)展去了。毛澤東親率31團去了桂東,以迎接紅軍大隊。父親因傷留在了井岡山,任留守主任,負責傷員的治療工作。
當時,山上有800多名傷病員,占全體留守人員的六分之一。糧食、藥品和醫(yī)療器械都嚴重不足,最困難的時候,竟連消毒用的鹽都找不到,為傷員洗傷口只能用白開水。許多傷員因為得不到最起碼的治療,結果小傷拖成大傷,大傷導致殘廢,甚至失去生命。決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為革命做出了貢獻的傷員一個個地犧牲,一定要想辦法改善他們的醫(yī)療和生活條件!父親決定親自下山去找黨代表毛澤東。
父親下山后,在永新縣城外找到了31團,但毛澤東已外出。他在那里等了兩天,毛澤東才回到住地。毛澤東一進屋就說:“你來了,聽說你已等了兩天,讓你久等了……”這是父親第一次直接同毛澤東打交道。他看到毛澤東的穿著和普通戰(zhàn)士—樣,說話也很平易近人,和藹可親,下級見上級的拘謹一下子全都沒了。
父親把山上傷病員缺醫(yī)少藥、生活困難的情況向毛澤東做了匯報。毛澤東聽后,認真地說道:“是啊,我們好人沒有吃、沒有穿,一時還能挺住,但對于傷病員來說,就是—個大問題了。對他們一定要照顧好,不然會影響到部隊的戰(zhàn)斗情緒。這不單是—個傷員的問題,而是—個政治問題?!苯又珴蓶|又向父親講了當前的形勢和做好傷病員思想工作及治療工作的要求。最后,毛澤東問:“這次你來要解決什么問題?”
“主要是錢和藥的問題?!备赣H回答道。“好,你去團經(jīng)理處和他們商量一下,分一點錢和藥,現(xiàn)在是困難,部隊的萊金還沒有,但不管怎樣,也要拿出一些給傷病員用。對了,你要多少錢?”毛澤東說?!?00塊大洋。”父親鼓足勇氣報出一個數(shù)目。毛澤東不再問,隨即寫了個條子交給父親。父親拿著這個條子來到團經(jīng)理處,31團的財政也很困難,父親只領到了160大洋。從經(jīng)理處出來,他又去了衛(wèi)生處,要到了一些藥品。隨后,便回山了。
和毛澤東的這次見面,使父親感觸良多。他曾在舊軍隊里干過,對舊軍隊中當官的對當兵的兇狠、冷漠、無情,深有體會。他就是因為無法忍受舊軍隊中的那種黑暗與腐敗,才毅然脫離了舊軍隊,去尋找新的希望,最后走上了革命的道路?,F(xiàn)在,他更深切地體會到了在革命隊伍中同志間的熱情與關懷,上級對下級的體貼與關心。
回到井岡山后,父親一面派人到白區(qū)購買藥品,盡力改善傷病員們的治療條件和生活條件;一面向傷病員們宣傳毛黨代表對他們的關心,鼓勵他們積極配合治療,盡快把傷治好,早日重返前線。
成為紅軍大管家,受冤屈被一擼到底。與毛澤東患難見真情
1929年5月,父親被任命為紅四軍副官長,開始在朱、毛首長的直接領導下工作。
父親在擔任副官長后辦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按照毛澤東的指示,協(xié)助軍需處為全軍制作統(tǒng)一的軍裝,改善紅軍的后勤供應。當時,紅軍在長汀接收了一個敵軍被服廠,父親在此基礎上,建起了紅軍的第—個被服廠。
為了購買布料,父親親自和布店老板交涉,由于紅軍買賣公平,不少商家都很樂意與紅軍做買賣。他還向朱、毛首長建議:為使紅軍的軍裝更加美觀,是否可以考慮給每套軍裝部配上布質的紅色領章和紅色五角星帽徽。毛澤東聽后,高興地表示:“好啊,只要條件許可,就把我們的紅軍打扮得更漂亮、更威武一些!”
幾天后,4000套嶄新的灰布軍裝發(fā)放,這是我軍第一次有了屬于自己的統(tǒng)——軍服。毛澤東看后,一個勁兒地稱贊父親的工作干得好。
在解決了紅軍的服裝問題后,父親又開始為紅軍傷病員的治療奔忙起來。他曾多次拜訪長汀福音醫(yī)院的院長傅連暲。傅連暲與紅軍已不是第一次打交道。
1927年8月,南昌起義部隊南下時,一些受傷將領在路過長汀時,就曾找他治過傷。這次,經(jīng)父親做工作,并把他介紹給毛澤東、朱德認識,傅連暲在和毛澤東、朱德見過幾次面之后,對中國共產黨和紅軍有了更多的了解,不久,便帶領醫(yī)院中的許多醫(yī)務人員參加了紅軍。
毛澤東喜歡及時收集各地能找到的一切報紙,所以給毛澤東找報紙買報紙也成了楊至成擔任副官長后的一項重要任務。楊至成知道毛澤東要通過報紙來了解敵情,研究對策,所以對這件事辦得也特別認真。
紅四軍在長汀一連住了17天,得到了充足的休養(yǎng)和補充。這時,蔣桂戰(zhàn)爭爆發(fā),原在贛南的國民黨軍隊都被調去湖南跟桂系軍閥打仗了。紅軍抓住這個機會,回師贛南。于4月初在江西瑞金與彭德懷、滕代垂領導的紅五軍勝利會師。
1929年,茨坪的冬天不僅來得早,而且寒氣還特別重,紅軍戰(zhàn)士還都穿著單衣。父親深感自己肩上的責任重大。他想盡一切辦法,派人到白區(qū)買來了布匹和棉花。為了讓戰(zhàn)士們能早一天穿上冬衣,父親一面通過地方組織工匠、婦女加工縫制;一面從機關抽調人員參與加工,僅用了十天時間,就趕制出了幾千套灰布棉軍裝。
1930年5月,紅十二軍成立,父親又被調到紅十二軍,仍然擔任副官長;1933年1月,父親又擔任了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軍事委員會總供給部部長兼政委,全軍的被服、糧秣、飲食、財務、武器彈藥、醫(yī)療衛(wèi)生用品的采購、生產和供給,都在他的管轄范圍之內,成為名副其實的“紅軍大管家”。與此同時,父親還擔任了劉伯承任校長的紅軍大學的校務部部長。
在這一時期,隨著革命根據(jù)地的不斷擴大,紅軍數(shù)量日漸增加,加之根據(jù)地的地方財政和人民群眾的生活十分困難,難以保障紅軍部隊的需求。對此,毛澤東十分重視軍隊的后勤工作,指出:地方財政收入除可以加重對剝削階級的征收外,還應努力進行經(jīng)濟建設,發(fā)展生產,打破封鎖,增加收入。父親根據(jù)毛澤東的指示精神,依靠群眾,自力更生,白手起家,因地制宜,興辦了一批軍工廠,同時加強對工人的政治思想教育,調動其生產積極性,建立健全各項規(guī)章制度,提高生產效率和產品質量,使根據(jù)地的軍工企業(yè)蒸蒸日上,并建成了多條運輸補給線,源源不斷地將物資運往前線,將傷病員運送回后方進行治療。這些卓有成效的后勤保障工作,有力地支援了前線戰(zhàn)斗。父親還在百忙當中,創(chuàng)辦了紅軍的第一所軍需學校,培養(yǎng)了大批后勤干部。
1934年,博古、李德來到蘇區(qū),掌握了中央軍委,并把毛澤東排擠出了黨和軍隊的領導層,他們推行一套“左”傾教條主義的路線,造成了第五次反“圍剿”的失敗,但他們卻將責任下推,將前方戰(zhàn)事失利的原因,歸咎于父親的后勤保障工作沒有做好,撤了父親的職。
1934年8月中旬一個悶熱的下午,父親趕了十幾里山路,去看望住在云石山一座寺廟里的毛澤東。當他帶著兩腳爛泥,滿頭大汗地來到云山寺時,第一個看到的是賀子珍。賀子珍遞給他一碗涼開水,說毛澤東正在廟后的小樹林里和人聊天。父親來到廟后的小樹林,果然見到一棵大樟樹下,毛澤東正和一個和尚模樣的人,面對面地坐在石頭上,一邊搖著扇子,一邊談古論今??匆姼赣H,毛澤東略微一愣:“嗅,是至成同志來了?!彪S后,又指了指那位和尚模樣的人,介紹道:“他叫駱能和,比我小4歲,原先是寺的住持,我們來了以后,占領了他的地盤,他就搬到村里去住了。我勸他干脆還俗,娶妻生子算了,他正在考慮呢!”駱和尚笑了笑說:“毛先生是個有學問的人,經(jīng)常和毛先生聊天,令我受教不少!”駱和尚走后,毛澤東將父親引入屋中,說:“至成同志啊,現(xiàn)在我的朋友可是不多了,你還敢來看我!”
看到毛澤東的臉色有些憔悴,父親心頭一熱,差點掉下淚來,說:“毛主席,您比過去可瘦多了,要注意身體呀!”
毛澤東點了支煙,擺了擺手說:“沒事,沒事,我的身體很好?!彼鞠朐僬f一句安慰的話,但卻沒有說出口。毛澤東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情,反倒安慰起他來:“至成同志,你被降職的事我聽說了,你有什么想法?”“我的工作沒做好,但是我盡力了……”毛澤東略一沉思,說:“是呀,在那樣困難的條件下,后方工作基本保障了前線的需要,是很有成績的?!薄翱墒?,仗沒有打好……”“仗沒有打好,主要的是戰(zhàn)略戰(zhàn)術指導思想不對頭。什么‘堡壘對堡壘’,什么‘御敵于國門之外’,他們忘了與敵人比起來,紅軍還處于弱小階段。說句不好聽的話,他們這是‘叫化子與龍王比寶’嘛!”父親見毛澤東一下了就把問題點透了,忙問:“主席,那您看我現(xiàn)在該怎么做呢?”“我們要敲工作,要等待。至成同志,不管遇到什么挫折,革俞總會成功的,對于這一點,我們不能有絲毫的動搖。在中國這樣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里,要取得革命的勝利,絕沒有平坦的道路可走。至于我們個人嘛,受些委屈不要緊。中國不是有句老話叫‘宰相肚里能撐船’嗎,我們無產階級革命戰(zhàn)士,肚里不但要能撐船,還要能開得了飛機才行,你說是不是?”毛澤東的一席話,一掃父親胸中的積郁之氣,感到心里頭亮堂了不少。又聊了一會兒,父親看時間不早了,就起身告辭了。毛澤東一直把父親送到廟門口,并與父親雙手緊握,互道“保重”,正所謂患難見真情。
長征路上,三天籌糧五萬斤;1938年赴蘇治病和學習
1934年10月,長征開始,父親以一個最基層干部的身份,跟隨軍委縱隊踏上了長征路。
1935年1月,遵義會議召開,會議全面清算了王明等人在第五次反“圍剿”中所犯的“左”傾教條主義、冒進主義的錯誤和在后來的突圍過程中所犯的逃跑主義錯誤。會議增選了毛澤東為中央政治局常委,取消了博古、李德的最高軍事指揮權。會后不久,常委們進行了分工,由張聞天代替博古負總責,毛澤東、周恩來負責軍事。后在行軍途中,又組成了由毛澤東、周恩來、王稼祥三人參加的指揮小組,奠定了毛澤東紅軍和黨中央主要領導人的地位。
會議還對第五次反“圍剿”中的軍事后勤工作給予了充分的肯定。認為“黨在‘一切為了前線勝利’的口號下,解決了前方紅軍財政上的、糧食上的和一切其他物資上的需要”。
遵義會議后,父親亦被重新起用,擔任了軍委先遣團主任,負責打通前進道路和為后續(xù)部隊籌集糧食和所需其他物資的工作。他率工作團的同志,深入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調查研究,搜集信息,耐心細致地做當?shù)厝嗣袢罕姷乃枷牍ぷ鳎Х桨儆嫷鼗I集糧食、彈藥和藥品等供給部隊,使紅軍能順利地通過了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為紅軍四渡赤水、搶渡大渡河、爬雪山、過草地提供了盡可能的物資保障。
部隊馬上就要過草地了,周恩來找到父親,要他在三天時間內籌集5萬斤糧食,這幾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是父親卻二話沒說就答應了下來。父親決定武裝籌糧,他從中央警衛(wèi)營要了一個連,要他們到附近的村子里,先鳴槍嚇跑村里的人,再進村找糧,又一再叮囑戰(zhàn)士,一定不能傷人,拿走糧食后,一定要給錢,人家沒人,就把錢放在人家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就這樣,三天時間,父親奇跡般地籌集到了5萬多斤糧食。
紅軍長征到達陜北后,父親先后擔任中國工農紅軍陜甘支隊后勤部部長、紅一方面軍后勤部部長、中央軍委總供給部部長兼紅軍前敵總指揮部總兵站部部長和抗日軍政大學校務部部長。
1936年2月,為擴大革命根據(jù)地,中共中央決定紅軍東征山西。為確保東征戰(zhàn)役的勝利,毛澤東親自找父親談話,要他充分做好后勤保障工作。父親自接到命令之日起,就帶領后勤部的同志,開始了積極的戰(zhàn)前準備。
他們想盡一切辦法,采購了棉布2000匹,棉花4000公斤,毛皮2000張,還在瓦窯堡等地建起了多家被服廠,使部隊指戰(zhàn)員,尤其是一線戰(zhàn)斗部隊的指戰(zhàn)員人人都穿上了暖和的冬衣;在軍糧的籌措方面,父親經(jīng)過計算,部隊共需要糧165萬公斤,鹽2500公斤。父親派人在地方政府的協(xié)助下,分別在延安、安塞、宜川、延川等縣進行籌措,然后又組織起了一支有400頭毛驢、1000名民工的運輸隊,把籌到的糧食運至石門子、安溝等地,供應紅一、十五軍團;父親又下令兵工廠加大彈藥的生產量,月生產手榴彈2000枚,炸藥500公斤和子彈10000發(fā)。與此同時,他們還夜以繼日地趕造了木船12只,制作羊皮筏子1000個、渾筒(牛皮袋子)3000個、帆板1500條……
2月20日晚8時整,紅一、十五軍團分別從溝口和河口兩個渡口,渡過了黃河…
東征戰(zhàn)役到5月上旬結束,紅軍共消滅敵軍7個團,俘敵4000余人,繳獲各種槍械4000余支、炮20門,吸收新兵近8000人,籌款30多萬銀元,不僅壯大了紅軍的力量,更擴大了共產黨和紅軍在人民群眾中的影響。
5月18日,毛澤東、周恩來、彭德懷又聯(lián)名發(fā)布了西征戰(zhàn)役的計劃,決定由紅一方面軍的一軍團、十五軍團及騎兵團組成西方野戰(zhàn)軍,由彭德懷任司令員兼政委,準備西征。父親則被任命為西方野戰(zhàn)軍后勤部部長。
毛澤東、周恩來對西征軍的后勤工作十分關注,有時甚至一天兩電,對后勤工作做出指示。父親認真執(zhí)行毛澤東、周恩來的指示,克服重重困難,完成了部隊的兵員中轉、運輸、后勤供應和衛(wèi)生服務等工作。為西征戰(zhàn)役的勝利,做出了貢獻。
1937年6月,父親又擔任了黃河兩延(延川、延長)衛(wèi)戍司令(也稱河防司令),為建設陜甘寧邊區(qū)和保衛(wèi)黨中央做出了重大貢獻。
由于長期超負荷的工作,父親患了嚴重的高血壓、肺結核、癲癇等病,但他一直咬牙帶病堅持工作。一次,毛澤東要父親去他的住地談工作,父親走不動,只好叫人用擔架把他抬了去。
1938年6月,中央決定讓長期帶病堅持工作的父親去蘇聯(lián)治病、學習。開始,父親還不太想去。一天,毛澤東把他叫去,很帶感情地對他說道:“至成同志,你的身體不大好,決定送你去蘇聯(lián)治療。你去了蘇聯(lián)以后,不單是治病,把身體養(yǎng)好,還要學習,學習人家的先進經(jīng)驗,學軍事,學后勤。我們要打敗日本帝國主義,建立自己的新政權,這些都是大有用武之地的。”
父親聽了,頓覺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但他想了一下,還是說:“主席,感謝組織對我的關心,可眼下中央財政這么困難,我這病……”
毛澤東知道父親的下文是什么,不待他說出,便將手一擺,繼續(xù)說道:“是啊,現(xiàn)在我們的困難是很大,但我們還要看到下一步,派你去不單是治病,還要學習,這兩個任務你都要完成,這是決定了的。你回去準備一下,就上路吧?!?/p>
1938年冬,父親和劉亞樓、李天佑、鐘赤兵、譚家述等人一起經(jīng)甘肅、新疆,抵達了莫斯科。
父親到了莫斯科以后,又遇到了許多熟人,除了毛澤東的家人外,還有林彪、盧冬生、張子意、賀誠、馬明方、方子純、蔡暢、劉英以及林伯渠之女林利、蘇兆征之子蘇和清等人。父親和他們的關系搞得都很好,由于他忠厚可親,成天樂呵呵的,大家便給他起了個外號,叫“楊老太爺”。其實,他那時才三十五六歲。
父親的病稍有好轉,便進入了共產國際遠東局黨校和伏龍芝軍事學院學習,還參觀、考察了蘇聯(lián)一些軍工廠,在看了蘇聯(lián)老大哥的建設成就后,他從內心深刻地感到要建設一支正規(guī)化的高素質的軍隊,就必須有高素質的人才,而要培養(yǎng)高素質的人才,就必須要有正規(guī)化的高水平的培訓基地,軍事院校就是重要的基礎設施。他在筆記中寫道:“我國是一個貧窮落后的農業(yè)國家,革命勝利后要進行社會主義建設,沒有先進的、有規(guī)模的工業(yè),是絕對不行的?!边@對長期從事后勤工作的他來說,是一種理論上的升華,對他以后繼續(xù)從事后勤工作和軍事教育工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也增強了他對中國革命必勝的信心。
另值得一提的是,父親在蘇期間,曾和毛岸英、毛岸青兄弟倆一起住了有差不多兩年的時間,父親回國前,毛氏兄弟都依依不舍地拿出自己的照片,在背面題上字,送給父親留念。毛岸英的題字是:
親愛的至成同志:
決不要忘記我們在莫斯科的同居,謹以此為念。
岸英
1945.12
毛岸青的題字,前為俄文,后為中文,寫的是:
給親愛的老太爺作永遠的紀念。您的小孩子永泰(毛岸青),不要忘記我們在莫斯科的同居。
字里行間透露出了他們和父親之間的深厚情誼。
毛主席說:“你管過我多年的飯。今天就讓我管你一頓飯吧?!?/p>
1946年1月,父親學成歸國,先后擔任了東北民主聯(lián)軍后勤部政委、東北人民解放軍軍需部部長。他經(jīng)常告誡屬下人員:“我們做的事情,名為后勤工作,其實很多工作都要做到前面去才行,且只做到‘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是不夠的?,F(xiàn)在打仗,后勤人員有時還要起到先鋒官的作用。”為此,他狠抓軍需生產,開建了一大批軍工企業(yè)。他還經(jīng)常深入前線,調查研究,把自己長期從事后勤工作的經(jīng)驗及留蘇學習的理論同戰(zhàn)爭實際相結合,為部隊進行遼沈、平津戰(zhàn)役提供了強有力的物資保障。
1948年12月,中共中央在西柏坡召開的全軍后勤工作會議上,父親領導下的軍需生產工作受到了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人的高度評價。
1949年4月,父親調任華中軍區(qū)軍需生產部部長。不久,又被調至中南軍區(qū),任軍政委員會委員、財經(jīng)委員會委員兼輕工業(yè)部部長。他到中南軍區(qū)任職以后,又建立了幾十個軍需工廠、倉庫、醫(yī)院和學校,并幫助地方接收、鞏固和籌建了幾十家工礦企業(yè),不僅保證了華中軍區(qū)的后勤供應,更支援了全國的解放戰(zhàn)爭和中南六省后來的剿匪建政。
1950年秋冬之際,抗美援朝戰(zhàn)爭爆發(fā),父親又投入到了抗美援朝的后勤保障工作當中,他把自己手下最精干的人才,最好的物資源源不斷地送往朝鮮前線。在三年的抗美援朝戰(zhàn)爭中,僅中南軍區(qū)就為志愿軍輸送了后勤單位46個,5萬多人,各種物資27萬余噸。
1954年2月,父親被任命為中南軍區(qū)第一參謀長兼后勤部長,9月,奉調進京,擔任了新組建的中國人民解放軍武裝力量監(jiān)察部副部長(部長是葉劍英)。
1955年,我軍第一次授銜時,父親被授予上將軍銜,一級八一勛章、二級獨立自由勛章和一級解放勛章。
1957年12月下旬的一天,父親突然接到國防部長彭德懷元帥打來的電話,說:毛主席想要見見你,請你帶上夫人和孩子,晚上10點鐘到中南海去。
放下電話,父親好一陣激動,叫我母親趕緊準備準備。母親聽后更是激動得手忙腳亂,不知道該準備什么。彭老總在電話里通知說要他們帶著孩子去,可是他們怕幾個孩子調皮,打擾毛澤東,最后決定不帶孩子去。晚上9時半,父親母親來到中南海,在豐澤園門前下了車,在衛(wèi)士的引領下,經(jīng)過古色古香的頤年堂,來到“菊香書屋”。一見面,毛澤東就問:“怎么沒帶孩子來?”“他們……都睡覺了。”父親趕緊回答說。毛澤東看了看我母親,笑瞇瞇地問:“這位就是楊夫人了?”母親的臉“騰”的一下子紅了,那時,我母親才30幾歲,毛主席已是60多歲的人了,讓他老人家這么稱呼多不好意思?。∽潞?,衛(wèi)士獻上茶,毛澤東便和他們聊了起來。他問母親是哪里人、有幾個孩子了等等,母親都一一做了回答。毛主席又和父親聊起了他們走過的道路,從井岡山到長征,從延安到抗美援朝。不知不覺,已到深夜11點了,毛主席又邀請我的父親母親和他一起吃飯。父親說已吃過晚飯了,但毛主席還是執(zhí)意要請他們吃一頓飯。他說:“家常便飯,隨便嘗嘗。你這個供給部長,管了我好多年的飯,今天就讓我管你一頓飯吧!”席間,毛主席又說:“我們奮斗了幾十年,革命成功了。但我們國家的底子薄,還要建設。搞建設,你是行家,你要在長遠方面多想辦法,出點點子。你的身體不太好,要注意休養(yǎng),有了好的身體,才能做好工作??!”吃完飯,已近凌晨。我父母起身向毛主席告辭。毛主席親自把他們送到了豐澤園門口,并目送他們上了車。汽車開動了,父親回首望去,看到毛主席還在燈影里向他們揮手……
1958年初,父親奉命籌建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科學院。他從北跑到南,整整奔波了一年,終于建成了我軍的這座現(xiàn)代化的科研城。軍事科學院建好后,父親等人擔任副院長(院長是葉劍英)。后來,我還聽說,當時中央決定上讓葉帥牽頭,籌備軍事科學院,葉帥想叫父親過去幫他,就來找總理要人。開始,葉帥沒好意思直接向總理要父親,只是說他需要的這個人,一定要懂這懂那,沒等葉帥說完,總理就說:“你該不是想叫我把楊至成給你吧?”葉帥聽了,不禁大笑:“還是總理了解我?。 ?/p>
1962年,父親又被調任高等軍事學院(即現(xiàn)在的國防大學)任副院長。從這以后,父親的身體就越來越不行了,不得不停下來休養(yǎng)。“文化大革命”開始以后,父親又受到了沖擊,病情更加嚴重。
1967年2月3日,一代名將,我軍后勤工作的開拓者、我的父親在北京病逝。6日,中共中央、中央軍委在八寶山為父親舉行了追悼會。周恩來、葉劍英都出席了父親的追悼會,在軍委的悼詞中說:“他的不幸逝世,是我軍的一大損失?!?/p>
父親離開我們已經(jīng)46年了,但父親的形象在我的腦海中始終是清晰的,父親雖沒指揮過干軍萬馬馳騁沙場,但他仍然是個英雄,而且是個大英雄。父親一生光明磊落,兩袖清風,嚴于律己,寬以待人,把他的一生都貢獻給了人民的解放事業(yè)和人民軍隊的建設事業(yè)。
我以有這樣一位父親而感到無上榮光與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