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
剛生完孩子的那年,渾身的零件稀里嘩啦都出了問題,上面頭暈腦漲,下面腳底透風,中間頸肩背腰腿無處不酸痛,畏寒怕冷、心慌氣短、四肢無力。白天家務、上班、帶孩子,陀螺般轉完一天,連站立的力氣都沒了。大醫(yī)院小診所四處投醫(yī),B超、透視、化驗、心電圖……全面檢查,也未發(fā)現(xiàn)實實在在的病灶;中藥、西藥、祖?zhèn)髅胤?、民間偏方、針灸、按摩、電烤……有方必試,收效甚微。
會診
終于在一次胸透時發(fā)現(xiàn)了疑點,醫(yī)生告訴我,心血管上有一塊畸形的東西,但不能確定是什么,需要會診。從醫(yī)生的神情上我猜測事態(tài)嚴重,看見一個個白大褂急匆匆奔向會診室,突然有一種即將被判死刑的感覺,我站在走廊上,度過了有生以來最漫長的20分鐘等待。
等待
此時,對疾病的恐懼已在其次,內心充滿的全是牽掛和留戀:我的孩子怎么辦?她才一周歲多點,就把她孤零零地扔在這個世界上嗎?我的父母會怎樣地肝腸寸斷?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幾乎讓我癱倒,只想找個無人之處大哭一場。面對走廊來來往往的人,我只能背過臉去,抹掉眼角的淚痕。
窗外曾經(jīng)平淡的一切此時突然變得精彩起來:那平平常常的花花草草,今天卻向我展示了從未有過的魅力。也許幾分鐘過后,醫(yī)生就會給我下達判決書,這世間的陽光、花草、土地、空氣,我再也無權享用。我終于明白,失去的時候才知道什么最重要。
遠處那位坐在輪椅上曬太陽的大媽,第一眼看到她時,我曾經(jīng)心懷悲憫,可眼下比起我來,她是多么幸福啊,她一定是兒孫滿堂了,完成了她應該完成的人生義務,雖然身體欠佳,也許會慢慢調養(yǎng)好,然后安享晚年,哪像我韶華早逝,或許馬上會被宣判“處以死刑,立即執(zhí)行”。
想到死,腦海里猛然記起了陶淵明的詩:“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币恢币詠?,每每想起這幾句詩,內心的感慨總是悲壯大于凄婉,可此時正好相反:人更多的是為他人而活,為子女、為父母、為愛人,為兄弟姐妹,為親朋好友,為一切愛你和你愛的人。身強體健的時候從來不會去體味活著有多么重要和美好,在這疑似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時,才幡然醒悟……
我猜測著會診室里“審判”的進程:“法庭辯論”應該結束,然后進入“評議”階段了吧?我忐忑地等待結果,又懼怕結果;希望會診室的門打開,又希望它永遠關閉。我在兩難中掙扎,因為凡塵抑或天堂于我只有一門之隔。
宣判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那扇門終于打開了,醫(yī)生笑著走出來,他告訴我,沒什么問題,只是我的血管形狀有點畸形……我的面部表情很艱難地由痛苦狀轉為苦笑狀。醫(yī)生看出我的臉色和表情,一再表示對不起,說會診是對患者負責,好像怕我怪罪他們小題大做。我則一再向他道謝,夸他們責任心強,其實我內心里非常感激他們的“小題大做”,否則,我怎么會有如獲重生般對生命的頓悟!
我走出醫(yī)院。藍天、白云、樹木、陽光都亮得那么閃眼,我的身心輕松,以后會更加珍惜健康和生命!
我仿佛看見女兒在爸爸懷里扭動著小身軀,小手指著門外呢喃著:“找媽媽,找媽媽……”我加快了步伐。
……活著真好!
(編輯 林 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