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明珠翠云廊

位于四川盆地北緣的廣元市劍閣縣，是一個崇山峻嶺環(huán)抱、林木郁郁蔥蔥的地方，著名的“劍門蜀道”就在這里。劍門，即劍門關(guān)，古詩有云：“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蜀道，指的是古代漢中通往四川的金牛道，李白名句“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寫的就是古蜀道的險峻難走。

在這劍門蜀道中，有一個“舉世無雙的奇觀”——翠云廊。

三百里程十萬樹

“翠云廊”這個詩情畫意的名字，取自清康熙三年（1664年）劍州（今劍閣縣）知州喬缽寫下的一首詩：“劍門路，崎嶇凹凸石頭路。兩行古柏植何人？三百里程十萬樹。翠云廊，蒼煙護，苔花蔭雨濕衣裳，回柯垂葉涼風(fēng)度。無石不可眠，處處堪留句。龍蛇蜿蜒山纏互，傳是昔年李白夫，奇人怪事教人妒。休稱蜀道難，莫錯劍門路?！?/p>

此詩寫的是，在劍門這條崎嶇凹凸的古蜀道上，路兩旁種滿了高大的古柏。300里長的驛路上足有10萬棵之多。遠(yuǎn)遠(yuǎn)望去，樹木像是翠綠的云彩組成的長廊，莽莽蒼蒼……這首詩寫盡了“劍州古柏”的奇、險、美，從此，它就改名叫“翠云廊”了。

翠云廊古柏始植于秦朝。秦始皇統(tǒng)一中國后，下令以咸陽為中心，修筑通達(dá)全國的馳道，并在道路兩旁種上成排的柏樹以顯示天子的威儀。史書有“道寬五十步，三丈而樹”的記載。還有一種說法是，秦始皇為修筑阿房宮，在蜀中大量伐木，致使“蜀山兀，阿房出”，蜀地百姓怨聲載道。為平民憤，秦始皇下令在驛道旁廣植柏樹。后人把秦朝所植的樹稱為“皇柏”，并將這條路稱作“皇柏大道”。據(jù)林業(yè)專家考證，現(xiàn)翠云廊胸徑2米以上、樹齡2000多年的古柏都應(yīng)為秦人所植。

第二次在翠云廊大規(guī)模植柏的是三國時蜀漢大將張飛。他曾在離劍州不遠(yuǎn)的巴西（今閬中縣）任太守。當(dāng)時，軍政往來頻繁，劍州又是蜀都至中原的必經(jīng)要地，為了不誤羽書傳遞，張飛命令沿途植柏為記。士兵和百姓同心協(xié)力，在驛道旁種上了大量柏樹。至今，民間還流傳著張飛當(dāng)年“上午栽樹，下午乘涼”的故事。后人將蜀漢所植柏樹稱為“張飛柏”。據(jù)考，翠云廊胸徑1.8米以上的古柏當(dāng)為“張飛柏”。

蜀漢以后，東晉、北周、唐、宋、明，又有5次大規(guī)模的植柏活動。

東晉時期道教興起，民間頗重風(fēng)水，劍閣又是道教的發(fā)源地。松柏號稱“風(fēng)脈”樹，遂被大量種植。北周時，為計里程，人們曾在道旁壘土堆以作為標(biāo)記，但土堆容易被風(fēng)雨沖毀，后來改為每一里種樹一株，以計算里程。唐代天寶年間，因貴妃楊玉環(huán)喜食川南荔枝，玄宗皇帝命人每日快馬運送荔枝到長安。為保持荔枝新鮮，官府令百姓沿驛道種植柏樹。此時的翠云廊又被稱為“愛情大道”。經(jīng)過這一時期的栽補，翠云廊初具規(guī)模。北宋時，宋仁宗詔令：“自鳳州（今陜西寶雞、鳳縣）至利州（今廣元），劍門關(guān)直入益州（成都）道路，沿官道兩旁，每年栽種土地所宜林木。”這次大規(guī)模植樹使翠云廊延伸到了整個蜀道。到了明正德十三年（1518年），廣西人李璧任劍州知州，對南至閬中、西至梓潼、北至昭化的官道進行整治，并沿路大量補植柏樹。正如清人喬缽在《翠云廊》詩序中所說：“明正德時知州李璧，以石砌路，兩旁植柏數(shù)十萬，今昔合抱，如蒼龍蜿蜒，夏不見日?！?/p>

愛樹護樹古到今

經(jīng)過2000多年官民的不斷種植修護，翠云廊形成了規(guī)模宏偉的數(shù)百里林蔭大道?！都瘟杲尽酚涊d：“自劍州以南，盡梓潼縣界，古柏千樹，皆大數(shù)十圍，形狀詭異?！?/p>

古人為什么要沿道植柏呢？首先，是植樹表道，起路標(biāo)作用；其次，以樹計里，有里程碑的作用；三是保護道路，防止雨水沖刷路基；四是便于修棧道時就近伐木取材；五是為行人遮陰避暑。

翠云廊古柏能保存至今，要歸功于當(dāng)?shù)乩习傩盏膼蹣鋫鹘y(tǒng)及歷代統(tǒng)治者的嚴(yán)令保護。

此地山區(qū)人民歷來把修路植樹看成是造福后人的一種美德，有愛路護樹的良好習(xí)慣。因此，驛道和行道樹得到老百姓的悉心照顧，這種優(yōu)良傳統(tǒng)一直沿襲到今。

值得一提的是，歷代統(tǒng)治者也很重視對驛道樹的保護。自秦漢至唐代都設(shè)專人管理驛道樹，北宋還頒布了管理行道樹的條例。據(jù)《宋史》記載，南宋時曾發(fā)布“禁四川采伐邊境林木”的詔令。明代時有“官民相禁剪伐”的政令。史載明正德年間，劍州州官換任時，要相互清點行道樹，把植樹護路的情況當(dāng)作一項政績考核，作為升遷的重要標(biāo)準(zhǔn)之一。清代官府還常派差役沿路巡察護樹情況。

在這樣的保護力度下才留下了那些樹齡一兩千年的參天古柏。這，大約也是沾了它是皇家驛道道邊樹的光吧。

到了近代，1935年，由于修筑川陜公路，古柏?fù)p失慘重，民眾極為痛憤。蔣介石知道后，下令在古柏上懸掛木牌，頒布“砍伐皇柏者槍斃”的禁令。新中國成立后，政府也十分重視對翠云廊古柏的保護，頒布了古柏管理條例，禁止任何人砍伐，還先后3次清理登記、掛牌編號；對病萎的古柏進行加固維護；每年都要進行群眾性防病治蟲、補植幼柏等工作。

盡管如此，翠云廊畢竟年代太久遠(yuǎn)了。如今要看“三百里程十萬樹”已不可能。據(jù)統(tǒng)計，劍門蜀道留存下來的古柏有1.2萬多株，大部分在劍閣縣境內(nèi)，其中最精華的部分在北距劍門關(guān)7000米的大柏樹灣。近年，當(dāng)?shù)卦趧﹂T蜀道國家森林公園內(nèi)開發(fā)了自張飛廣場開端的300米翠云廊景區(qū)，最大、最有名氣的幾棵古柏都在這里。

郁郁蔥蔥故事路

走進翠云廊，看那一株株鐵干虬枝、“霜皮黛色高參天”的古柏，的確是挺拔偉岸，情態(tài)殊異，氣象萬千，有的如千手觀音，有的如層層寶塔，有的枝垂如拱，有的盤桓似巨龍；有的像恩愛夫妻枝結(jié)連理，人稱“夫妻柏”“鴛鴦柏”；有的樹干彎曲扁平，外側(cè)如刀，人稱“關(guān)刀柏”；有以年久蒼勁命名的“古柏王”“壽星樹”；以粗壯命名的“狀元柏”“帥大柏”；巨型枝椏騰空橫伸的，叫“天橋柏”；匍匐于大地的，叫“臥龍柏”；有以年代命名的“秦柏”“晉柏”；也有以人物命名的“先主（劉備）柏”“龐統(tǒng)柏”“阿斗柏”……

說起“阿斗柏”，還有一個故事——

傳說三國蜀漢后主劉禪（乳名阿斗）降魏后，被押解洛陽路過這里時，遇傾盆大雨，就在這棵樹下避雨。阿斗到洛陽后，不思亡國之恥、樂不思蜀，蜀國百姓聽到消息后十分生氣，就拿這棵樹泄憤，刀砍火燒，天長日久，南側(cè)的半邊樹干全部干枯了。民間以此樹比喻不思進取、難以成才之人，稱之為“阿斗柏”，也叫“歪脖子樹”。

講了慫小子的故事，再講個英雄的故事——

翠云廊的柏樹林中，有一口水井叫張飛井。相傳蜀漢時，大將軍張飛奉命北伐，走到此地。烈日當(dāng)空，兵士饑渴難忍，戰(zhàn)馬口吐白沫。張飛命士兵四處找水，找來找去，始終找不到水源。張飛心情煩躁，舉拳大喝一聲：“渴煞我也！”只見拳頭砸地處，一股清泉從拳印中涌冒出來，使官兵緩解了饑渴。接著，張飛又命士兵將拳頭砸出的圓坑鑿成一口深井，供當(dāng)?shù)剜l(xiāng)民飲用。百姓為感謝張飛，就將這口井稱為“張飛井”。

從植物學(xué)上看，翠云廊最有價值的樹還要屬“松柏長青樹”。這棵樹高27米，胸徑1.16米，材積10.9立方米。據(jù)專家考證，此樹大約植于秦惠王時期，樹齡已有2300多年。它不僅年代久遠(yuǎn)，而且形態(tài)也很奇特：樹干似松，枝葉似柏，果實比柏果大，比松果小，既像松又似柏。1963年3月21日，朱德視察翠云廊時看到此樹，指示說：“要好好保護這棵松柏長青樹?！睆拇?，它就有了“松柏長青”這個名字。1987年，經(jīng)中國林業(yè)科學(xué)研究所植物分類專家鑒定，這是一株瀕臨滅絕的古老樹種，全世界僅此一棵，我國遂將其命名為“劍閣柏”，并列為一級保護樹種。

其實，翠云廊不僅僅是被精心保護的那300多米長的景區(qū)。在這一帶山中，沿著大柏樹的蹤跡細(xì)心尋找，有心人會找到被雜草掩埋的古蜀道遺跡，它蜿蜒曲折地隱藏在茂密的叢林之中。在這樣“野”的古道古柏旁，更容易使人發(fā)思古之幽情。

徜徉在這忽隱忽現(xiàn)的翠云廊古道，只見古柏參天，逶迤蒼莽，云蒸霞蔚，天幕迷濛，真像是走進一條綠色的歷史長廊。歷代文人學(xué)士騷人墨客對古柏的描述，汩汩然盤桓在耳畔——李白有“但見悲鳥號古木，雄飛雌從繞林間”；杜甫有“霜皮溜雨四十圍，黛色參天二千尺”；前蜀王衍有“喬巖簇冷煙，幽徑上寒天”“回看城闕路，云疊樹層層”；還有清代張邦伸的《劍州路柏》：“或如龍爪拿云出，或如山鬼摩空拳。或如青牛森五祚，鐵桿不受枯藤纏。虬枝四茁盤云顛，千株萬株環(huán)道左，夏日清涼冬亦頗?！?/p>

可以說，這是一條蒼柏之路，也是一條故事之路、美詩文之路。翠云廊，不愧為古蜀道上一顆璀璨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