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銷魂術(shù)

我們在一起

我們在一起

也沒有別的事好做

無非是

我撿拾園子里的煙頭

你坐在廊前

吐著煙圈

等煙燒到手指

才把煙頭狠狠地扔進(jìn)園子

無非是

我撿拾落葉

然后，仰頭看看樹

如果有干枯的葉子尚沒來得及落下

就讓你抱著樹干猛搖

太陽出來了，我們睡覺去

太陽出來了，我們睡覺去

有些東西，既可以添上，也可以刪除

說那么多廢話干嗎

讓你的唾液滋養(yǎng)你的牙齒

但對所愛的人

除了奉獻(xiàn)整杯口水，還能奉獻(xiàn)什么

嘮叨吧，嘮叨吧，嘮叨

它是治愈孤獨(dú)癥的良藥

即便面對一塊會唱喪歌的石頭

不就是舉著一根杵很久了嗎

快搗向石臼的大米

這是世俗要求你完成的

接下來，輪到太陽出場了

睡覺去吧

這是愛要求我們完成的工作

小宇宙

白紙可以交換羔羊

直升機(jī)

甚至大炮

而貧窮的人

只能去摘樹上的葉子

每一棵樹都是一臺印鈔機(jī)

綠色的鈔票從樹枝末端

不停地冒出來

拿樹葉去跟陽光交換陰涼

請螞蟻登上枯枝的舞臺

做一番走鋼絲的表演

鳥也喜歡選擇在樹葉間歌唱

它還能燒毀印鈔機(jī)

烤熟羔羊，把飛機(jī)和大炮

變成廢銅爛鐵

這么多樹這么多葉子

用心采摘的人

你要當(dāng)心了

黯然銷魂術(shù)

朋友們突然變得情意綿綿，

仿佛在對同一個人說話。

如果換作是我，

我會說，嘿！冤家，喜歡這樣的我嗎？

喜歡，快取走。

或者，我把自己打包郵過去？

又或者，你不喜歡。

我就在灑滿月光的草原上駐足，

等狐貍來擄走我。

我會拜它為師，

跟它修煉那卓絕的黯然銷魂術(shù)。

我不過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我不過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成天抱著承諾度日

一個跟氣球一樣美好的幻覺

興奮時(shí)不敢攥緊

睡著后不敢撒手

明白我額頭細(xì)密的汗珠因何而生了嗎

有些消息似鋼針

有些消息似畫筆

我不知它們何時(shí)抵達(dá)

我不過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如果鋼針不小心扎破了氣球

我就睡在地上打滾，撒潑

今夜有暴風(fēng)雨

干渴了好久

樹葉、土地除了把嘴張開

像一條條等待救援的魚之外

還在身上撕開無數(shù)道口子

狂風(fēng)先來

狠狠地扇了它們幾個耳光

怒聲罵道：“去年今日，我不是下過雨嗎？

至于焦渴成這樣？”

黃沙飛上半空

以期堵上多余的嘴

但一切都是徒勞的

饑渴的它們把黃沙當(dāng)作甘霖

暴風(fēng)雨像一個個被生活逼急了的母親

把雨水粗暴地灌進(jìn)孩子嘴里

也不管瘦弱的它們

會不會被濃烈的愛意嗆到

許久沒見到雨

讓我懷疑其真實(shí)性

我站在雨里，讓雨水淋濕我的衣裳

擊疼我的額頭和后背

衰老經(jīng)

摘蘋果兩枚置于前胸

有人喊道：“看，

一個豐腴多汁的老女人?！?/p>

撥兩棵大蔥插入鼻子

有人又喊道：“看，

年輕的大象，它是綠色的?！?/p>

要命的愛情

她說，他被死亡這只毒蛇纏上

命不久矣

她說，你看，你看

他臉上潰爛的皮膚

就是毒蛇涎液滴落的所在

肌肉是沙漠上的水

沒人能阻止它的滲透，很快

你便只能見到皮膚像起伏的沙丘

她說，關(guān)鍵是沒人知道該怎么辦

我們只知道有毒蛇纏繞，它在啃噬

像要命的愛情

你只能任它在你身體上纏繞

由著它啃

啃光你的肌膚、心肺，吮盡你的靈魂

從綿羊的眼睛里

從綿羊的眼睛里

我看到自己是一只綿羊

一邊踐踏草地

一邊揀最嫩、最肥的草吃

從獅子的眼睛里

我看到自己是一頭獅子

它撕扯羚羊

把嘴角流淌的鮮血當(dāng)作絢麗的裝飾

在魚的眼睛里

我看到自己是一條海魚

喜歡追逐和被追逐的游戲，無聊時(shí)

像個美麗的新娘，坐等大魚來吃

在鳥的眼睛里

我看到自己是一只烏鴉

我聲嘶力竭地傳播好消息

可它們卻說，災(zāi)禍即將降臨

只有在同伴的眼睛里，我才看到自己

外表鎮(zhèn)定，內(nèi)心惶恐

期待貞節(jié)牌坊拔地而起

卻日日頭插草標(biāo)，去街頭兜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