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里的水墨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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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畫展上偶然遇到一個女人，穿戴得體，妝容精致，氣質不俗。因為共同在一幅喜愛的畫作前駐足，我們自然而然地開始討論畫作，并由此而引發(fā)出更多的話題，文學、音樂、電影……分別時我們已成為朋友，互留了手機號，相約今后經常聯系。她忽然遲疑地問道：“我覺得你有點面熟，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我笑笑，沒有回答。

其實，一見到她，我就立刻認出了她。她是兒童醫(yī)院的護士，兩年前我女兒住院時，她因為疏忽大意而打錯針又不肯認錯道歉，我和她激烈地吵了很久，直到驚動了院長。那天的她，又哭又鬧，像個潑婦。

直到現在，我們仍是很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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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趟夜行列車上，對面鋪位的男人一直不安生，先是趴在鋪位上，借著手機的光亮看雜志，動作急促而夸張，書頁被他翻得嘩嘩亂響；后來扔了雜志，起身坐到邊凳上嗑起了瓜子，瓜子皮被他“噗噗”地吐到地上。乘務員過來輕聲提醒他不要影響別人休息，他竟然站起來準備吵架，乘務員只好不再理會他。再后來，他又“啪”地起身，在車廂里來回不停地走，一邊走一邊長吁短嘆。最后，他竟然躺在鋪位上開始抽煙，劣質香煙的氣味嗆得我咳嗽不止。忍無可忍的我一把掀掉被子坐起來，準備和他好好理論一番，卻驚訝地發(fā)現，他正在哭泣！一聲聲極力壓抑的抽泣聲從他的喉嚨深處擠出來，拿煙的手都在劇烈顫抖。我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驚懼中只好又倒頭躺下，一夜無眠。

天亮了。再有一個小時，火車就要到站了。他局促不安地收拾行李，一會兒站起，一會兒又坐下。忽然，他對我凄然一笑，說了這趟旅行中的第一句話：“你知道嗎，我女兒得了骨癌，醫(yī)生要她做截肢手術，不做就活不了三個月！現在，他們都在醫(yī)院里，就等著火車到站，我去醫(yī)院談話、簽字！你知道嗎，我女兒才十歲，她那么喜歡跳舞，她說長大要像楊麗萍那樣，跳孔雀舞……”他說著，早已泣不成聲。

下車前，我把手腕上那串從西藏的寺院里帶回來的檀香佛珠，偷偷地塞進了他的背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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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在一次筆會上，我恰好和一位很有名氣、十分仰慕的女作家同住一室。一周的筆會中，我們聊了很多，關于文學創(chuàng)作，關于各自的家鄉(xiāng)以及父母親人。說到高興處，五十多歲的她，臉上竟露出小女孩般的天真快樂。她讓我稱她“大姐”，她叫我“小妹”。

筆會結束，我們在前臺退房時，樓層服務員忽然急急忙忙跑下來，禮貌地問我們，有沒有注意到房間里的水果刀放在哪里了，她怎么也找不到。我和大姐同時一愣。我們的確不止一次使用過那把水果刀，那是一把十分精致好用的小刀，刀柄上還雕刻著一只可愛的海豚。我記得剛才收拾行李時曾看到它是在小茶幾上的。正在努力回憶，我忽然看到大姐的臉慢慢紅了，像一片紅云緩緩落在她的臉上。她的雙眼空洞地盯著某處，嘴唇緊咬著，雙手手指竟然絞到一起。她的樣子，像極了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一瞬間，我醒悟過來。我捂著肚子說：“不行，我得去趟廁所！”一溜小跑進了衛(wèi)生間。等我出來，她已經辦好了退房手續(xù)，在大廳沙發(fā)上等我。

十年來，我們一直沒有斷了聯系。我一直叫她“大姐”，她一直叫我“小妹”。

我忘不了她那小女孩般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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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QQ聊天，和十幾年的閨密聊得不亦樂乎。忽然，對話框里跳出這樣幾行字：“真不知道林楓當初怎么會看上她？又胖又丑，脾氣又古怪，書呆子一個！林楓那么英俊帥氣，什么樣的女人找不到啊，偏偏看上她？說明她才是咱們幾個當中最有心計的一個！”我愣住了。林楓是我老公，閨密所言“又胖又丑”且“最有心計”者，當是說我了。短暫的大腦短路后，我明白了，這是閨密在和我聊天的同時，與另一個我們共同的朋友在聊天，卻把聊天內容錯發(fā)給我了。望著這幾行字，想著與閨密十幾年親密無間的姐妹情，我心內五味雜陳。片刻的猶豫之后，我果斷地退了QQ，過十幾分鐘后再重新上線。我發(fā)過去一個“抓狂”的表情，再發(fā)過去一句話：“唉，我這破電腦，剛才又死機了！”

我們仍是一起逛街、一起八卦、一起哭一起笑的好姐妹，關系親密得讓雙方老公都嫉妒。

這就是我記憶深處的四種美，它們如一幅幅的水墨丹青，又似剛剛繪就，還散著黑色的水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