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寵,你當我愿意
2002年,新聞系畢業(yè)的我被一家省級報社聘用,成為社會版新聞記者。在這里,我不僅找到了開啟事業(yè)的機會,而且遇到了我的Mr.Right。他是先我兩年來報社的攝影記者胡楊明,我們在一次聯(lián)合采訪中相識,隨后兩心相悅地墜入情網(wǎng),兩年之后,我們結(jié)婚了。
轉(zhuǎn)眼婚齡已有5年,同齡人大多有了自己的寶寶,我們還是二人世界。有人羨慕我們?yōu)t灑,有人熱心幫忙介紹醫(yī)院,其實他們都想錯了,我不是不想生,不是不能生,而是不敢生。
說起來沒人相信,我頂著無冕之王的頭銜,楊明每天挎著兩萬出頭的高級相機,收入竟是羞于開口的可憐,每月發(fā)到手里的人民幣不過兩千左右。
婚后我們一直租住在一間老式的筒子樓里,廚房衛(wèi)生間都是公用的,打水要到一樓的院子里,說話聲音大一點,隔壁聽得一清二楚。楊明三天兩頭出差,我不是跑新聞就是整天坐在電腦前寫稿,這種境況還要制造生命,根本就是不負責任的行為。
去年,我們拿出省吃儉用攢下來的積蓄,加上雙方父母的贊助,購買了一套70平方米的兩居室。對我們這種城市新移民來說,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意味著在都市有了根,這給我們帶來了巨大的心理滿足,但同時,也背上了20萬元的貸款。
每月還貸要消耗掉一個人的月薪,吃穿住行全要依賴另一個人的收入,拿什么要孩子?拿什么養(yǎng)孩子?于是,我們只好自覺“被丁克”了。
看到別人家肥肥嫩嫩的胖娃娃,我眼饞得要命,喜歡得不得了,但時下要不起孩子也是事實。28歲生日那天,楊明抱回一只毛絨絨的小比熊,喜得我驚聲尖叫,看來還是他最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們給小比熊起名寶寶,它那天然呆無比萌的可愛樣子,些許滿足了我們的某種需求。以后再有人關(guān)心我們的“香火”,懶得做長篇大論的解釋,干脆玩笑說自己是“丁寵”一族,常常引來一片不知是羨是貶的驚呼:“真時尚!真想得開!”
我們在心里訕笑,時尚個鬼,誰苦誰知道。
不生娃的媳婦我們要不起
住進新房不久,公婆駕到,一副要長住的架勢。我暗暗叫苦,GDP一路上揚,生活成本上漲了若干,再加上兩個人,這日子怎么應付啊!
屋漏偏逢連陰雨,公婆來了不到半個月,我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趕緊當機立斷做了流產(chǎn),回家躺在床上,一邊痛罵自己的疏忽大意,一邊心疼那400多塊錢的流產(chǎn)費用。
楊明正往我嘴里喂粥,婆婆臉色鐵青地走了進來,劈頭蓋臉地說:“一直以為你們說不想要孩子是借口,這回來就打算陪你們一起去查查啥毛病,早點生個娃,誰成想還真是不想要!孩子來了都能狠心打掉,那是自己的骨肉??!楊明你一個大男人,耳根子別太軟,咱家要不起中看不中用的媳婦,真不想生就給我離婚!”
楊明慌忙將婆婆推出了臥室,留我一個人在屋里流著眼淚生悶氣。這能怪我嗎?我都29歲了,再拖都成高齡產(chǎn)婦了,沒有比我再急的,但我們養(yǎng)不起呀!
前幾天小孟生孩子,普普通通的順產(chǎn)花了4000多元;盧姐的寶寶上幼兒園,每月托兒費1200元。婆婆話里話外把不生孩子的責任全賴在我身上,她怎么不怪他兒子沒本事掙錢養(yǎng)家,讓老婆連孩子都不敢生呢?
等楊明安撫下婆婆返回來,我倆爆發(fā)了有史以來最激烈的一次爭吵。
我不比別人差啥,卻連最基本的做母親的權(quán)利都得不到保障。到頭來不但沒人體諒我的委屈,反而被這樣責罵,這樣的日子我過夠了,離就離,誰怕誰!
繼續(xù)丁著
楊明忙不迭地做手勢,讓我閉嘴。我為什么要閉嘴!就因為他總是報喜不報憂,才讓公婆以為我們吃飽了撐的玩時尚,連孩子都不要,我就是要把實情都吵出來,讓大家都聽聽。
婆婆又折回來,聲色俱厲地說:“我聽出來了,你是嫌楊明沒錢,沒錢也買上房了,沒錢也沒餓著你。當年我們生孩子的時候更窮,能吃飽飯就不錯了,可誰也沒絕了生孩子的念頭。偏偏到了你們這,一個月兩三千塊,連孩子還都生不起了,哪有這么矯情的!”
楊明扎撒著雙手站在中間,說這個也不對說那個也不好,黯然神傷地跌坐在床上:“媽!你就別管了,不要孩子是我們兩人的決定,主要責任在我,別怪眉眉。你們以前是窮,但大家一樣窮,誰也不比誰強多少,所以沒什么壓力。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孩子生下來總得養(yǎng)個差不多,那筆錢根本不是我們支付得起的。你總說我是胡家的獨苗,姐姐出嫁了,將來贍養(yǎng)你們是我的責任,還要貼補年邁的爺爺奶奶,眉眉家也是一樣的情況。如果我們要了孩子,將來他長大要面對贍養(yǎng)12個老人的局面,你叫他怎么面對?反正中國人口問題已經(jīng)這么嚴重了,既然生不起不如不生,這樣反倒是對自己、對孩子最負責任的態(tài)度。”
婆婆和隨后跟進來的公公面面相覷,張了張嘴沒說出什么來。
婆婆沒再跟我慪氣,端茶倒水地伺候我度過小產(chǎn)假,等我恢復正常上班,公婆收拾東西回了老家。
晚上,老公對我說,他跟婆婆算過我們的經(jīng)濟賬,婆婆理解了我們的處境,但說什么也不同意我們丁克。還說只要我們同意生,他們拼著老命也要幫忙把孫子帶大,將來他們自己管自己,不用兒孫養(yǎng),讓我們放心。
我的鼻子一酸,可憐天下父母心!但他們能這樣說,我們做兒女的不能那么做。將來父母老了,我們?nèi)绾稳绦娜鍪植还埽?/p>
再說勉強生下來交給父母撫養(yǎng),讓他從小就做一個留守兒童,對年幼的孩子、對身為爹娘的我們、對年老體弱的父母都太殘忍了。
丁吧,還得繼續(xù)丁。
寶貝你快來吧
2012年底,因為眼光精準、文筆出色,我被從新聞部社會焦點欄目調(diào)整到大周刊,擔了個副主任的頭銜,負責時尚版和健康周刊。突然之間就清閑下來了,有時去老崗位伸伸頭,新聞部里依舊是一派繁忙,電話鈴此起彼伏,記者們你出我進。
不覺間,我心里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失落感。為新聞部離開我沒有受一絲影響?為那些跟我曾經(jīng)的處境一樣卻仍然為心愛的事業(yè)努力奮斗的年輕同事?我也說不清楚。唯一能說得清的是,薪水隨著職務的升遷高了一截,每周做兩天版值一天班,其余時間在家自由組稿,空閑時間多得我足夠去寫一些我喜歡的風花雪月,過一陣子,風花雪月又變成一張張稿費單飄落到案頭。
楊明因為一張攝影照片在全國獲獎,一下子變成了胡老師。當?shù)匾患疑虡I(yè)雜志找上門來,請他業(yè)余時間為他們拍一些精美的廣告圖片,當然,報酬也很可觀。
很快,我家的“經(jīng)濟危機”就進入尾聲,“生孩子”在三十而立這一年正式進入我的日程表?,F(xiàn)在我們正戒煙戒酒積極鍛煉,爭取把身體養(yǎng)得棒棒的,迎接屬于我們的小天使。
回想“被丁克”的日子,我想跟有過同樣境遇的年輕人重復《亂世佳人》里斯佳麗的一句話: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也許在這個高速發(fā)展的物質(zhì)社會,身處紛擾之中的女性真的應該具有斯佳麗那種堅韌的品質(zhì),在困難中奔跑,永不放棄希望,堅持、再堅持,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只要頑強堅強地生活,美好的一天終會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