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14種離別

有一種情懷，叫離別。從成長到老去，與親朋或陌路，它總是猝不及防，會讓你千愁萬緒。

這世間有太多熟悉的離別場面：親人離世，生死一別；女兒出嫁，父親痛哭；情侶分手，種種不舍；分居兩地，諸多牽掛……離別意味著情感的分離、距離的遙遠，甚至是彼此永遠不再相見。所以，總有一些離別，會讓你哭干眼淚，會讓你遺憾終生，也會激勵你前行。

離別帶給我們的情緒是復雜的，有時它會在我們感到快要失去的時候，體會什么是珍惜；有時它是一種情感的流動，一種愛的選擇。在一次次的離別中，我們漸漸讀懂了家人的愛、伴侶的愛，以及婚姻的真諦。

本期，讓我們通過14個離別的鏡頭，細細品讀人生的各種遭遇、內(nèi)心的真摯情感。到最后，我們終會明白，所有離別都是為了更好地前行。

這樣的離別，一生還有幾回

回京的那個清晨，我們還在睡夢中，70多歲的老媽就開始忙著包餃子了。“下車的面條上車的餃子”，這是老家山東送別親人的習俗，老媽總是嚴格遵守。

而老爸則忙著整理要給我們帶走的東西。紅薯是必須要帶的，老家的紅薯好吃，烤過后甜得流蜜；膠東的花生，個個顆粒飽滿，炸著吃煮著吃，甚至生吃都不錯……他們總擔心我們在北京吃不好，恨不得把“好東西”全塞進車里讓我們帶走。

想起自己上大學那年，一個人坐火車去北京報到。那時候老媽煮了十幾個雞蛋給我裝在書包里，吃了一路沒吃完，天太熱，到北京的時候都成了臭雞蛋。還有一年，我坐飛機走，托運完行李，老媽又強行塞過來一個袋子，是凍的螃蟹，她自己舍不得吃。結果，螃蟹在飛機上化了，弄得機艙里滿是腥味。

那個時候不懂事，每次走的時候，都會因為帶什么不帶什么跟老媽慪氣。她裝進去，我拿出來，她再偷偷地裝進去……我嫌沉，還嫌那些東西土氣。

而現(xiàn)在，她讓我?guī)裁次揖蛶裁础Ｄ切〇|西有多沉，離別的傷感就有多沉，他們愛子女的心也就有多沉。這個道理，是隨著自己成家立業(yè)，隨著父母日漸蒼老，我才一點點懂得的。

讀書時，一心想去闖世界的我，連放暑假都不肯回家。成家后，反而越來越念家，每次都是一家三口大包小包地回家，再大包小包地帶東西回來，而且一次比一次沉。

其實我最想帶走的是老爸老媽，但他們死活不肯跟我走。說大城市生活不習慣，他們講話別人聽不懂，總之，各種各樣的理由?？伤麄儍蓚€人獨自在老家生活，卻讓人越來越不放心。

他們的身體，像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小毛病不斷。老爸今年更是莫名地消瘦，醫(yī)院查不出什么，卻讓人不由得心疼。他們這么大歲數(shù)了，說不定哪天就會離開……而我一年只能回來看他們一次，這輩子又能再見幾次呢？

老爸老媽也越來越珍惜這一年一次的相見，千方百計地讓我們能晚一天就晚一天走。

終歸是要走的，今年回京的那天，正好下起了雪，老爸一趟一趟樓上樓下地幫我們裝車；老媽忙了一早晨，還沒顧上吃一口餃子，就下樓來送我們。妻子把留給他們的生活費裝了一個信封，塞到老媽的圍裙里，老媽推著說不要。女兒嘰嘰喳喳地跑前跑后，能回北京她是最高興的……

而我坐在駕駛室里，手握方向盤，看著這一幕，像是在看一部電影，心中百感交集。妻子女兒都上了車，我對老爸老媽說：“回吧！”然后狠心發(fā)動引擎，踩下油門。女兒清脆的聲音在耳旁：爺爺奶奶再見！

車慢悠悠地拐出院子，后視鏡里，我看到老媽追了兩步，喊：“路上要當心！”而老爸站在原地沒有動，低著頭怕我們看到他眼里的淚，直到我們走遠了，才抬起手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漫天的飛雪中，老媽一直在揮手，老爸消瘦的身影越來越小。而車內(nèi)，妻子和我都沉默著。我的喉嚨發(fā)緊，說不出話來。女兒覺察到異樣，緊張地問：“爸爸媽媽，你們怎么了？”

是啊，我這是怎么了。

戀愛，從分手開始

他比我小6歲，我們是從同事發(fā)展成戀人的。沒有轟轟烈烈的戀愛史，只是一些莫名的好感，讓我們走到了一起。

但是很快，我的熱情被他木訥和被動的態(tài)度消耗殆盡。戀愛不到3個月，在他的合租房里，我像一個屢受欺凌的小女孩，帶著不計其數(shù)的眼淚，對他哭訴了我的委屈。我的心里已經(jīng)給了自己一個答案：我們不合適，他不是我需要的那個人。而且，他太小了，根本不懂如何疼惜所愛的女孩。

決定分手那天，我對他說：“讓我最后為你打掃一次房間吧?！边@仿佛是一種分手儀式，我一定要認真完成。

去衛(wèi)生間洗抹布的時候，我的眼淚已經(jīng)像斷線的珠子，不停地掉在水池里。我沒有跟他說一句話，開始跪在地板上擦地。我擦得很慢，仿佛在祭奠自己夭折的初戀。但看著亂糟糟的房間，我也可憐他，一個生活在又臟又亂房間里的小男孩。

記得第一次我來到這個房間，是為了照顧生病的他。那時，他的右腳起了一個膿包。于是，他像個被慣壞的少爺，理直氣壯地要求還僅是同事的我來護理他，替他做飯、換藥……從此，我就成了這間小屋的?？停覀兊母星?，也許就是在這些生活細節(jié)中漸漸萌生的。

戀愛不算甜蜜，卻充滿溫馨。這個小屋的一切，我都再熟悉不過。但今天，我將與這個小屋告別，從此不再走進，再也不能提醒他倒垃圾、幫他鋪床疊被、把臟衣服扔進洗衣機……

一想到這些，我眼里的淚水更多了。只是傷感和同情的淚，沒有一絲怨懟。為他，也為我自己。也許10分鐘后，當我擦完客廳的這塊地板，我就要走出他的家門，像以往一樣坐上出租車，我們便永遠結束了。

不知道那一瞬間是如何發(fā)生的，他走到我身后，溫柔地從背后抱起我，讓我轉過身來，他的胳膊環(huán)住我，我的臉很自然地貼在他的胸口，兩顆心從未如此貼近。那一刻，我才發(fā)現(xiàn)，如他那般冷冰的人竟然也會哭，而且是為我而哭！

當我們漸漸平靜下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而他在只有我們倆的房間里，腫著眼睛，臉頰上還掛著淚，輕嘆一口氣說：“唉，我一直都很堅強，很多年沒掉過眼淚，這次是遇到真感情了。從沒想到，會有這么善良的女孩，為我而哭……”

當我們平復心情后，坐在一起面對彼此的內(nèi)心。在聊天過程中我才明白，他只是因為童年時期糟糕的父母關系和少年時代殘酷的生存經(jīng)歷，逼迫自己收起一切的眼淚和柔情，用堅硬來面對世界。其實，他心底何嘗不期待一個善良的姑娘，一份完全接納他的愛。他的自私、任性、冷酷，都是在試探這份愛的深度和厚度，因為他害怕，害怕背棄，害怕受傷。

后來他說，就是在那晚，他決定了要一輩子愛我。是的，也是從那次分手開始，我們成了真正的戀人。離別的痛徹心扉讓我們拋卻日復一日的糾結、懷疑、恐懼，向?qū)Ψ浇桓读苏嫘模昧嗽谝黄鸬囊饬x。

后來，我們也會吵、也會鬧，但那晚的分手場景，我們誰也忘不了。我認定了一個“壞男孩”的純情，而他認定了一個“傻姑娘”的善良。如今，“壞男孩”和“傻姑娘”的愛情還在繼續(xù)，從分手的那一刻起，他們就許諾了不離不棄，今生相依。

出嫁讓我讀懂父愛

我總會在心里埋怨父親，為什么我們父女之間的感情總是那么淡。我的父親總是很沉默，很少表達他對我的愛，直到我出嫁的那一天。

早上不到6點我就興奮地爬了起來，沒想到一走出房間，就看見父親已經(jīng)穿戴整齊地坐在客廳里了。我招呼母親趕快幫我梳洗打扮，坐在化妝鏡前，兩個人手忙腳亂地找不到耳環(huán)。這時，父親不聲不響地走過來，從抽屜里拿出首飾盒，放在我面前，然后又不聲不響地坐回到沙發(fā)上。頭一次，父親對我這般細膩。

一切準備就緒，我邁出了房間，站在父親面前。他熄滅煙頭，緩緩站了起來，笑瞇瞇地看著我，一句話也沒有說。那種眼神好像有激動，有驕傲，也有不舍。

10點鐘，婚車到了。母親興高采烈地扶著我往外走，父親依舊不語，默默地跟在后面，為我整理了頭紗和裙擺。再望向父親時，我已經(jīng)看到了那閃爍的淚花。父親不住地點頭，揮著手示意我上車。

來到會場，一切馬不停蹄，每個人都在緊張地核對流程。父親坐在一邊，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我擔心他緊張，就調(diào)侃：“老爸，準備好了嗎？待會兒咱們就要驚艷亮相啦！”

我挽著父親的手站在宴會廳的門后，里面已經(jīng)響起了音樂。父親再一次為我整理了頭紗和裙擺，挽好我的手。禮儀小姐拉開門，追光打在臉上，那一刻我就像是個飄落凡間的仙子，在父親的臂彎里，穩(wěn)穩(wěn)地、緩緩地走向前方的仙境。

離老公越來越近了，父親的步伐卻越來越慢，握著我的手也越來越緊。我側頭望向父親，發(fā)現(xiàn)他竟然默默地流下了眼淚。來到花門前，站定，父親緩緩地把我的手搭在老公的手上，緊緊地握住我和老公的手，久久地、久久地沒有松開。那一刻，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注視著我們，音樂和掌聲只待交接完成時響起。在主持人、花童、全場觀眾和無數(shù)聚光燈的襯托下，那份空白顯得很久，老公和我不自覺地望向父親，提醒他接下來的流程。這時，父親忽然抬起頭，對老公說：“她是我的寶貝女兒，希望你能好好愛她?！?/p>

原本這一環(huán)節(jié)沒有設計發(fā)言，所以沒有話筒，父親只是用正常的音量說出了這句話，在座的很多人可能都聽不到?？筛赣H顫抖的聲音，卻讓我猛地意識到，他是如此愛我，如此不舍。

喜宴上，戒酒多年的父親竟然醉了。他不停地和賓客推杯換盞，像個話嘮一樣和親友講述我小時候的趣事……

那一刻，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父親—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拿主意、寡言少語的家庭領導，而是一個愛我的父親。

離別讓我重新審視婚姻

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去機場了，窗外還是熟悉的風景，可心境卻完全兩樣。以前去機場都是出差，而這次，我就要永遠離開這座城市。因為我離婚了。

走出婚姻登記處的大門，我讓司機直接把我拉到機場，所有的財產(chǎn)分割早都協(xié)議好了，就差解除這一紙婚約。坐在車里我一直想，怎么會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離婚的理由很簡單，甚至連婚外戀都沒有。彼此就是累了，覺得婚姻成了枷鎖，沒必要維持了……

我和前妻是大學同學，我來自湖北，她是北京本地人，畢業(yè)第二年我們就結婚了。雖然買不起房子，但婚后卻繼續(xù)著戀愛時的甜蜜，日子波瀾不驚卻處處彌漫著幸福。

婚后第三年，一切都變了。我辭職下海，本意是想多賺錢，買車買房，讓她過上好日子，不想?yún)s成了矛盾的爆發(fā)點。

在創(chuàng)業(yè)初期，我過了一段“皇帝”般的日子，她把我伺候得非常好，看電視時，她把吃的喝的擺到我面前，知道我愛喝冰鎮(zhèn)啤酒，她每次從冰箱只拿一瓶，喝完了再去拿第二瓶，就怕提早拿出來啤酒不夠冰，喝完四五瓶，酒足飯飽后，她又開始收拾殘局……

走進候機大廳，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我有點恍惚，我就要離開這座城市了？那個女人以后都和我沒有一點關系了？一想到她對我的種種關心，我怎么還有揪心的感覺？

記不清我們從什么時候開始吵架的，隨著事業(yè)的不斷成功，我開始覺得她越來越無理取鬧，甚至懷疑我有外遇。只要女客戶晚上給我打電話，她就會豎起耳朵聽；應酬晚了，她也要仔細盤問，甚至翻我的通話記錄。

到后來，她為了監(jiān)視我，甚至把工作都辭了。就這樣鬧了兩年，我實在是累了……起初，她怎么也不同意離婚，說除非我凈身出戶，也許只是為了嚇唬我吧，讓她沒想到的是，我居然同意了。最大的財產(chǎn)，就是房子，我給了她。

和朋友借了錢，我準備回武漢投資新生意。

看著候機大廳滾動的屏幕，我卻讀不進去一個字，腦子里想的都是我們過去的點點滴滴。我是不是該檢討自己，是不是她生活中的朋友太少，太孤獨了？是不是我事業(yè)成功，陪她的時間越來越少了？是不是她缺乏安全感？可從前我的確沒想那么多，事業(yè)成功了，自己也有點飄飄然，忽略了婚姻需要經(jīng)營，夫妻要多陪伴、要共同成長……

此刻，我多想她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但離別就在眼前，一切已成定局了嗎？我們還能回去嗎？

離別，愛的另一副面孔

每一個中國字都是一幅美麗的畫，“離”的勾連糾纏，“別”的豎刀力斷，兩個字立刻將“離別”詮釋得惟妙惟肖。將離別那一刻“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的纏綿不舍，和“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的孤寂椎心都一同渲染出來。

所以，千百年來傳唱的離別畫面里總會有雨，斜風細雨，借上天的眼流著離人的淚；總會有月，下弦低垂，慘淡的白籠罩離人的傷，但聰慧的古人更會“折一枝柳條”，寓意青色的希望，插地即活的扎實的祝禱，所以“離別”更是愛和激勵。

或許少有人想到，嬰兒呱呱墜地的幸福時分，是人生第一次重要的分離，離開溫暖安寧、堅實護衛(wèi)的子宮，撲面而來的是難以忍受的嘈雜和寒意，是無著無落的焦灼無措，所以我們來臨人世的初始體驗就充溢著恐懼不安，只好啼哭，宣泄不滿。

分離，從一開始便是每個人心上的痛和傷。

面對每一次的分離體驗，是釋懷的含淚微笑，還是沉溺的椎心泣血，在看似懵懂的時分便已有預兆。

當然，藍圖雖然早就刻畫，但人生一路行來，對每一個腳印的反思和領悟，都會助我們完成自我的成長。更相信生命原始的力量，就如同從母體的分離也是胎兒主動的意愿，人生的每一次告別，唏噓的同時都是一場蛻變，期許又一次“楊柳青青”。

所以普羅大眾的離別傷，大都經(jīng)時間的洗滌會慢慢淡去，即使偶一夜回，泛上心頭，也大抵會模糊。原以為的刻骨銘心，竟幾乎是不存在的。這是生命能量的護衛(wèi)，讓生離死別也不能阻擋人生前行的步伐。

最敬重一種離別，是主動的，愛的分離，照顧好自己，不成為對方的負累，用微笑送行，用相信的力量充盈行囊，讓每一次離別的洗禮積淀為生命的沉香。

離別，也可以是愛的另一副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