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志剛：讓“城管來了”不再嚇人

2010年10月開始，一個神秘網(wǎng)友，以“隨風打醬油”的網(wǎng)名，開始在天涯論壇京版開帖《一個城管隊員的日常見聞》，講述北京城管隊員的日常見聞與真實生活，由于語言帶著特有的京味兒幽默，內(nèi)容犀利爆笑又真誠，很快引起圍觀，帖子被首頁置頂，“醬油哥”也由此紅遍天涯。

面對這位自稱城管的網(wǎng)友剛?cè)岵摹疤珮O神掌”，跟帖的謾罵聲從大到小，理性溝通最終取代了網(wǎng)絡語言暴力。同時，發(fā)帖人“醬油哥”真實身份也逐漸曝光——他就是如今的北京市海淀城管監(jiān)察局海淀分隊副分隊長，宋志剛。之后通過出版社聯(lián)系，他補充了近5萬字，完成了國內(nèi)第一部展現(xiàn)城管真實狀態(tài)的“無碼”作品——《城管來了》。

這個書名讓很多人聯(lián)想起幾年前網(wǎng)友“好一個俊俏男子”PS的《清明上河圖之城管來了》：他先發(fā)了為人熟知的《清明上河圖》的局部圖，并附帖文描述了讓人感嘆的“好一座繁花似錦的城池”。然而“忽聞人驚呼：‘城市管理者來了’，頓時馬驚人慌，只見驟然飛急水，忽地起洪波……數(shù)年后，城市管理者系統(tǒng)成立十周年成就展上，展區(qū)正中懸掛一巨幅《清明上河圖》，城垣依舊，只人煙不再，有上書曰：汴京城市管理者模范城！”隨后，發(fā)帖人上傳“博物館展區(qū)掛的那幅清明上河圖”，一切未變，只是畫面街上人物全部都被PS掉，街上盡是散落著的零碎物，還有被打翻的籮篼和籃子。

這個帖子讓很多城管人員很受觸動。宋志剛也是如此。他說，之所以叫這個書名，其實最簡單的想法就是改變?nèi)藗儗Α俺枪軄砹恕边@四個字的看法，至少聽到這四個字不再像“鬼子來了”一樣，而是也能想到曾經(jīng)有人出了這樣一本書，曾經(jīng)有個城管通過這本書“想和這個世界談談”。

從排斥到融入城管隊伍

27歲的宋志剛1.82米的個頭，自述“720度無死角帥哥”的他笑起來確實很陽光有活力，采訪期間他不時接著電話，之后很不好意思地解釋，每天都比較忙，“平均下來，每年只我們一個海淀區(qū)，就接到群眾的投訴電話就40萬起，每一件都要去處理?！闭勂鹱约旱墓ぷ髀氊?，他介紹，“那要包括13大項300多條，比如無照經(jīng)營、黑導游、清理占道等等，每一條落實起來都不那么容易，這么多起投訴電話，說明群眾確實有要求有需要，我覺得北京市民現(xiàn)在對城管的要求更高了，尤其是奧運會之后，市民已經(jīng)感受到良好的市容環(huán)境帶來的舒適感。這要求我們工作也得越來越細致?！?/p>

談起自己的工作頭頭是道的宋志剛，剛參加城管工作的時候也經(jīng)歷了掙扎與磨練。2008年從鄭州鐵路警校刑偵專業(yè)畢業(yè)后，經(jīng)過了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考試，宋志剛加入了公務員的行列，但是從穿上城管制服那一刻開始，宋志剛就變成了一個不受歡迎的符號，就連同學聚會都被開涮，“咱這缺點白菜，你上街抄點去！”回家上網(wǎng)，曾經(jīng)是宋志剛樂土的各種論壇，卻成了他如今的惡夢，全是各種諷刺謾罵城管的，這讓從小心高氣傲，一直立志“當個特‘牛X’的人”的他一度很崩潰，甚至想到過辭職。剛到海淀分隊上崗那會兒，宋志剛的執(zhí)法證還沒批下來，上班時也就是學學法規(guī)，看看案卷。他一心想著上街執(zhí)法，做一個專干好事的城管，讓市民看看城管不都是傳說中那樣“胡作非為”。偶爾跟前輩上街查抄，他只負責全程錄像。“雖然不參與執(zhí)法，每天穿著制服到大街上挨罵，也夠窩火的了。”宋志剛說。

執(zhí)法證下來，宋志剛開始巡查，處理一些簡單舉報，剛上崗沒幾天，暫扣一個無照商販大包時，對方使勁一拽，宋志剛右手被拽破了，“當時我媽哭得淚人似的。”

宋志剛還經(jīng)歷過更驚險的，有一段時間，轄區(qū)里開“河北大奔”賣水果的小販特別多，他們逆行、闖紅燈、上便道，相當強悍?！澳欠N柴油車勁兒特別大，而且為了對付城管車，四周都包上了鐵絲網(wǎng)，根本沒法下手。唯一的辦法就是趁他們停車售賣的時候上去堵住駕駛艙，開門就拔鑰匙。只要速度慢了，司機一腳油下去，就算沒戲了?！蹦翘?，宋志剛和他的同事們盯住了一輛停在路邊售賣的柴油車，駕駛艙里的司機位居然是空的?！拔液屯聜兦那目拷?，堵住了車門。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開車門，伸手就去拔鑰匙。當時，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方向盤上，完全沒在意車里副駕駛上還坐著另一個人。”這時，副駕駛上的那個年輕人突然抄起車頭儀表盤上放的一把水果刀，狠狠地砍了過來。“那一瞬間，我的視線忽然變得很奇特，那把刀就像慢動作一樣劃過我的眼前。而我的腦子里，也像過電影一樣把家人都想了一遍?！焙竺嫔蟻淼耐掳阉沃緞傄话淹崎_，拔下了車鑰匙，控制住了那個年輕人。“當時，如果我再往前一點兒，或者水果刀再長點兒，我脖子絕對會被豁開?！?/p>

經(jīng)歷多了，宋志剛漸漸不再排斥這份工作，也總結(jié)了一些經(jīng)驗，“關鍵還是要抓住一切機會溝通，還要耐心，只要能溝通，就有理解，有理解，和相對人就不會那么對立了，工作也就更好做?！?轄區(qū)里有一個賣麻辣燙的小販，老是被居民投訴?？墒敲看嗡沃緞傄蝗ィ团?，宋志剛一扭身，他又把攤子支上。那天，又有居民投訴，宋志剛又一次去執(zhí)法。這回小販沒跑了，可是正要沒收他的爐子時，小販一下子把鍋給碰翻了，頓時把宋志剛手上燙起了幾個大泡?！拔椅嬷鴤谌讨鴦⊥唇o他開了罰單，誰想到，我還沒回隊呢，他卻先把家里的老爸老媽送到了隊里，轉(zhuǎn)身就走了?！标犻L當場拍板說：“老人，隊里養(yǎng)著，款，照罰?！?/p>

接下來的兩天里，宋志剛成了兩位老人的保姆，第三天，小販來了，要接他爸媽回家，宋志剛把罰單遞過去，他說啥也不簽。正僵持著，他老爸說話了：“兒啊，我和你媽這幾天沒少給人家添麻煩，這位小城管的手都燙傷了，還幫我們端盤子端碗，咱做人得講個良心，咱違反了國家的規(guī)定，你就認罰吧?！毙∝溈戳丝此沃緞偸稚洗萄鄣陌准啿?，又看了看他老爸，默默地在罰單上簽了自己的名字。

“出書和出名都是一場意外”

做城管工作兩年，宋志剛有了很多感慨。面對對城管職業(yè)的質(zhì)疑和指責，宋志剛也變得心平氣和。他覺得，很多質(zhì)疑源于不了解，他有義務讓大家知道城管工作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他化名“隨風打醬油”，開始在網(wǎng)上“吐槽”。宋志剛開帖“吐槽”的初衷是“讓大家知道一些電視臺不播的事情”，“知道了這些事，你們就能更好地保護自己了。還是那句話，出來混不容易，應該活得明白點兒，對自己好點兒?！?/p>

在《一個城管隊員的日常見聞》中，他在講述了自己目睹染病的商販販賣食物的經(jīng)歷后，這個帖子漸漸火了。剛開始，有人說他“裝”，“別在這兒立牌坊了，你在這里倒苦水就能改變城管的形象？”時間長了，跟帖的網(wǎng)友中理解的聲音越來越多。

當帖子被網(wǎng)站置頂之后，影響越來越大，全分隊都在上演《無間道》加《風聲》，紛紛揣測誰是寫帖子的人?！拔译m然把身份虛擬化了，可里面寫的事兒，都是真的。從局里到隊里，不少人都知道這個帖子。對號入座，自然而然就對到了我的隊里。直到那時，我還在裝，搞演技派，還跟同事們一起排查發(fā)帖人是誰。”

那時隊里有個領導，在宋志剛更新帖子時被他看到，“我央求他保密，他還真替我保密。后來隊里“排查”發(fā)帖人時，他還幫我轉(zhuǎn)移視線?！钡驗橐患拢沃緞傔€是暴露了。有個大學生在帖子里向宋志剛“請求支援”，說在校門口擺攤，身份證被城管扣了。“我覺得是場誤會，城管不可能扣身份證，就聯(lián)系他們學校那片的城管隊，人家也正找他還身份證呢。這個大學生的事兒解決了，我的身份也暴露了?！碑敵霭嫔缯业剿沃緞?，他向隊里反映了，沒想到，領導居然同意出版，而且他們覺得這很有意義，是讓大家了解城管真實生活的很好的方式。

《城管來了》首次就印刷了10萬冊，宋志剛也成了名人。媒體稱他為：有魅力的草根網(wǎng)絡發(fā)言人。但宋志剛覺得身上的擔子更重了。出名后的宋志剛開始到各地進行了100多場宣講，各路媒體也開始對他不停采訪，“一開始覺得壓力很大，也覺得自己正常的生活工作被打亂了，但是經(jīng)過一場場宣講，看著大家慢慢對城管的印象有所改觀，大家也能看著我這本書，在樂樂之余了解了真正的城管生活工作狀態(tài)，就覺得我干的真的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p>

給城管“去標簽”需更多努力

基層組織執(zhí)法粗暴化一直是這幾年輿論高度關注的話題，對于出現(xiàn)的關于城管“暴力執(zhí)法”現(xiàn)象，宋志剛解釋說，各地的城管都不一樣，北京的城管是公務員編制；上海市的城管是事業(yè)單位；有的地方連事業(yè)單位都不是，城管只是臨時工，底薪只有幾百元，外加罰款提成，沒有正式編制，就往往容易滋生城管人員暴力執(zhí)法，貪污腐敗問題?！艾F(xiàn)在北京城管執(zhí)法基本上全程錄像，而且罰款也不允許過手，都是直接交到銀行?！?/p>

北京海淀城管監(jiān)察向海淀分隊隊長何曉曾經(jīng)說：“城市不斷開發(fā)，農(nóng)民離開土地，社會就像一個氣球，不斷膨脹。城管執(zhí)法都擺在臺面上，一句話說得不對，一個動作太大，就有可能變成一根針，捅破了這個氣球?！?/p>

城管這支隊伍還很年輕，想讓城管去掉現(xiàn)在的固有標簽，宋志剛說僅僅憑他一本書是遠遠不夠的，除了讓生活在這個城市的人能切實看到這個城市環(huán)境衛(wèi)生秩序質(zhì)量的不斷提高，更應該做更多的努力，通過統(tǒng)一立法來保障各方權(quán)益，還要通過宣傳讓更多生活在這座城市的人了解到城管的職能，讓城管這支隊伍更加成熟完善起來，贏得百姓的認可。

責任編輯 李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