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聯(lián)合國秘書長科菲·安南的回憶錄《在戰(zhàn)爭與和平中斡旋的人生》記述了聯(lián)合國近50年的歷史,讀起來既像是現代大屠殺目錄,又像是好戰(zhàn)世界中的外交宣言,當然還像是對他本人及聯(lián)合國所受非議的駁斥?!短┪钍繄蟆酚浾哒材匪埂すΠ材线M行了訪問,聽他講起了伊拉克戰(zhàn)爭和盧旺達大屠殺背后的故事。
伊拉克戰(zhàn)爭是否可以避免?
科菲·安南回顧2003年的動蕩時,想到了一個可能會阻止伊拉克戰(zhàn)爭的人:英國前首相托尼·布萊爾。“我永遠都在想,如果英國首相布萊爾當時對美國總統(tǒng)說‘喬治,你得靠你自己’,事態(tài)又會怎樣發(fā)展?會阻止布什嗎?”安南這樣問自己。也許不能,但他繼續(xù)說:“但這很可能會讓美國暫停行動,而去思索‘還要不要獨自行動?’”
安南沒有考慮過是否應該把托尼·布萊爾和喬治·布什拖到國際刑事法院受審。他們都是民主選舉產生的領導人,他說,他們被認為最能代表其所在國家和世界的最佳利益。安南說,離職后他還沒有見過布什,但經常和托尼·布萊爾聯(lián)系。
但他認為,鑒于英美之間特殊的關系以及英國是大國中唯一一個與美國結盟的國家,如果英國發(fā)表阻止的言論很有可能成功。安南說:“布萊爾有可能成為他所處時代的最偉大的政治家,有段時間他真的是一位政治明星。要是你現在問我‘哪里出了問題?是什么改變了他?’這真的很難說?!闭勗捴?,他的語氣始終充滿了一種無奈和遺憾,表達了一個真正試圖創(chuàng)造和平的人對那些想要發(fā)動戰(zhàn)爭的人無能為力。
誠然,安南在任期間獲得了諾貝爾和平獎。他在科索沃和東帝汶盡力斡旋,挽救了無數生命;他通過建立國際刑事法院促進了國際司法議程,使得聯(lián)合國在對待全球艾滋病和其他疾病、貧困以及政府腐敗時具有一種更為開放的精神。但是,在盧旺達、波斯尼亞、達爾富爾、剛果民主共和國、以色列、巴勒斯坦、黎巴嫩、伊拉克以及現在的敘利亞問題上,他從沒有足夠的時間來進行斡旋。安南和聯(lián)合國已經公開表示反對殺害,但殺戮仍在繼續(xù)。
聯(lián)合國少數幾位優(yōu)秀秘書長之一達格·哈馬舍爾德說,1954年聯(lián)合國沒有為人類帶來天堂,卻使得人類免于下地獄。根據這種衡量標準,我們發(fā)現,安南所在的聯(lián)合國并沒有達到以上要求。
聯(lián)合國所承受的期望當然奇高無比。筆者仍然記得孩提時代去紐約旅游參觀聯(lián)合國總部時的感受:看!這就是拯救世界的人們工作的地方。但安南的書又將理想主義打回了現實,在聯(lián)合國的職業(yè)生涯一定會滿載著罪惡、憤慨和惱怒。一次接著一次沖突的背后,聯(lián)合國——無論是猶豫不決的安理會還是不愿表態(tài)的國際社會——都不能拯救這個世界。
當安南自1973年開始在該領域就職時,維和行動不過是一項監(jiān)測任務,一般就是派出100名左右沒有武器也沒有權力進行干預的觀察員而已。到了九十年代,這種維和行動的舊模式讓聯(lián)合國陷入了更多的麻煩之中。在索馬里是這樣,在盧旺達更是如此。聯(lián)合國已經明白,若想保持和平就需要部署相當大的武裝力量。此外,安南的結論是,聯(lián)合國不僅要介入保護那些受其他國家侵略的受害國,還要保護那些由于自己國家而受害的個人。接下來,他從波斯尼亞得到教訓,聯(lián)合國不僅需要武力干預,有時還要選擇站隊擁護哪一方。有人說,安南在2003年失敗的原因并非是不能忍受布什政府,而是他不愿意對布什政府表示支持。
關于盧旺達事件和石油換食品計劃
迄今為止,安南受到的最強烈的控訴是他1994年處理的盧旺達事件。那時布特羅斯·加利是聯(lián)合國秘書長,但安南在1994年1月負責聯(lián)合國維和行動時,他的辦公室收到一份來自羅密歐·達賴爾將軍的傳真,迫切要求對密報胡圖族屠殺圖西族人計劃的線人加以保護。從安南辦公室傳來的消息建議他不要對線人提供保護,不要采取武裝行動,只需通知盧旺達總統(tǒng)。短短幾個月內,線人的警告應驗了,約90萬人死于大屠殺。安南承認應對此事負責,但他不該獨自承擔,“這是我的整個職業(yè)生涯中最令人震驚的經歷之一?!?/p>
同樣,安南也因其家族和聯(lián)合國組織在處理伊拉克石油換食品項目上的腐敗,和對幾十億美元費用管理不善而受到指責。但是,安南清楚地感到的確沒有什么新的話可說。他重復他與兒子科喬收到從一家瑞士公司石油換食品計劃的慷慨付款。討論這件事讓他看起來很痛苦。
對他和兒子在石油換食品計劃中的指控讓安南度過了作為聯(lián)合國秘書長最艱難的一段時期,并最終迫使他辭職。但是,他說這對兒子科喬來說更困難,“時刻處在顯微鏡下,做什么都被放大,對年輕的他來說更為艱難?!?/p>
徒勞的敘利亞特使
74歲的科菲·安南剛剛開始考慮少花點時間在飛機上,多花點時間在家里。去年他在敘利亞的干預任務結束,再一次無功而返。有人會說他所引導的外交行動只是對敘利亞現任總統(tǒng)巴沙爾·阿薩德的政治掩護,使他有時間繼續(xù)打擊他的批評者。
安南并不天真。當潘基文讓他作為聯(lián)合國特使前往敘利亞時,包括安南在內的大多數人都知道此項使命可能注定失敗。他在談話中清楚地表明,盡管他知道會受到那些成天坐在椅子上的評論員們的嘲笑,但他也很了解敘利亞及其周邊的種族緊張局勢、歷史仇恨和政治力量。事實上,他指出了一個被西方低估的動態(tài)——似乎伊朗才是該地區(qū)伊拉克戰(zhàn)爭中的真正勝利者。遜尼派政權已經換成了什葉派,使伊朗德黑蘭占據了有利地形,卻將沙特阿拉伯推向了危險的巔峰。安南并不心軟,他對此并不諱言。“阿薩德必須下臺,問題是什么時候下臺、以什么方式下臺。你不可能通過殺掉很多人來維持你所謂的合法統(tǒng)治權?!?/p>
那么,為什么他試圖從中斡旋呢?“如果你不同這些人溝通,甚至不嘗試去這樣做,你如何能影響到他們?如何讓他們改變想法?又如何讓他們理解他們的所作所為對人民和他們自己意味著什么?”
但是現在他認為他到達大馬士革(敘利亞首都)為時過早卻也為時已晚:為時已晚是因為沒有把事件扼殺在萌芽狀態(tài),為時過早是因為雙方都尚未厭倦爭斗。與此同時,安理會目前還沒有達成一致,聯(lián)合國不可能得到授權。這些區(qū)域競爭對手的存在讓鄰里解決方案化為泡影。有些人制訂的北部禁飛區(qū)的提案需要用到敘利亞防空系統(tǒng),但結果只能是宣告開戰(zhàn),這個提案也不可能。
那么,敘利亞會發(fā)生什么呢?“成千上萬人會失去生命。”
[譯自英國《泰晤士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