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北野狐嶺：“無窮之門”的烽火狼煙

野狐嶺在古籍上被稱為“無窮之門”，曾見證過成吉思汗與金帝國的蒼狼決戰(zhàn)，二戰(zhàn)時還曾埋下反法西斯蘇蒙聯(lián)軍戰(zhàn)士的英魂；如今烽火遠去，只留下野狐嶺長城的斷壁殘垣，默默訴說著戰(zhàn)爭往事……

位于河北省張北地區(qū)的野狐嶺，是農耕民族與游牧民族的分界線，也是壩上和壩下的交界處。歷史賦予過它很多名字：獵人曾經發(fā)現(xiàn)此地野狐成群，于是稱為“野狐嶺”；嶺中林高草茂，山路難行，常有惡狼出沒，路過的商隊稱其為“狼窩溝”；過嶺之后，往往遭遇呼嘯猛烈的大漠勁風，如同厲鬼怒嚎，于是又被叫做“黑風口”……

可以說，野狐嶺的每一個名字都透露出險峻與蒼涼。從地理學上看，這里扼中原與漠北咽喉，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多年來，戰(zhàn)爭是這片山嶺漫長歷史里的主題詞：成吉思汗在此和金兵決戰(zhàn)，朱棣親征漠北韃靼，康熙大戰(zhàn)葛爾丹……

無窮之門

胡服騎射和蒼狼之戰(zhàn)

野狐嶺作為軍事要塞的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戰(zhàn)國時代的趙國。當時的趙國是一個和北方游牧民族毗鄰的中原國家。而戰(zhàn)國時期的張北縣，就是游牧民族東胡的聚集區(qū)，野狐嶺一帶則是中原燕、趙國和胡人的天然分界線。在那個時代，趙國國君趙襄子為防止東胡的侵擾，選擇在野狐嶺修建了名叫“無窮之門”的軍事要塞，意思是“沒有邊際的未知世界”。趙襄子劃定野狐嶺為國境線，停止開拓的步伐，和東胡互不相擾。

但是，這條所謂的國境線并沒能阻擋鐵騎的腳步。到趙襄子第七代子孫趙武靈王統(tǒng)治時期，趙國開始以“先王開拓胡地，功業(yè)未遂”為治國核心精神，積極推行“胡服騎射”等軍事政策，趙武靈王親自穿上胡人服飾，率領騎兵出入無窮之門，打到胡地以開疆拓土……

不過，野狐嶺真正成名是在800多年前。當時野狐嶺的草原一片金黃，鮮艷的爬地菊正在草原上怒放。這靜靜的景色，被成吉思汗率領的10萬蒙古鐵騎碾碎。蒙古精兵的對手是金國軍隊，這是中國歷史上兩個最勇猛的游牧民族，因為都信奉“狼圖騰”，所以這場決戰(zhàn)又被稱為“蒼狼之戰(zhàn)”。

為了遏制蒙古鐵騎的機動性，金國統(tǒng)領完顏承裕的40萬大軍在野狐嶺層層布防，想利用山地地形拖死對手。但成吉思汗敏銳地覺察到防線的致命弱點，那就是：金軍兵力分散。于是，蒙古鐵騎采取了重兵一路突破的鑿穿戰(zhàn)法，直接殺向完顏承裕的中軍指揮部——獾兒嘴。決戰(zhàn)中，成吉思汗率1萬精兵佯攻獾兒嘴，當金軍箭弩耗盡，蒙古大將木華黎率敢死隊長途奔襲，以“鉗形”攻勢夾擊金軍，直殺得金軍尸橫遍野。

這場戰(zhàn)役，就是“蒙盛金衰”的開始，后來被載入《蒙古秘史》。野狐嶺也正是因為這場震古爍今的戰(zhàn)爭，開始聞名于世。有后人評論：與其說野狐嶺見證了成吉思汗的傳奇，不如說是野狐嶺成就了成吉思汗的統(tǒng)一霸業(yè)。

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野狐嶺仍然不寂寞，多次燃起烽火狼煙。公元1370年，朱元璋命左副將軍李文忠率十萬精兵北征，追剿元朝的殘余勢力，就是在野狐嶺痛擊元軍，迫其投降的；公元1410年，永樂皇帝朱棣五次率兵經野狐嶺親征漠北韃靼蒙古部……

站在海拔1600米的野狐嶺主峰上極目遠眺，北邊是連綿的草原，南面則是平坦開闊的洋河流域。蒙金雙方幾十萬大軍廝殺的主戰(zhàn)場，如今已是一片開闊的水庫——大營灘水庫。水庫大壩的正南方，一座高約五十米的獨立山峰巍然矗立，山的前端像嘴巴一樣伸向水庫，這個地方就是獾兒嘴，也就是當年金軍的指揮部所在地。

北方第一堡

遠東戰(zhàn)事的最后一戰(zhàn)

70多歲的張北縣狼窩溝村支部書記張世凱，站在曾被日本人稱為“北方第一堡”的戰(zhàn)壕殘垣上，頗有感觸地向筆者講述野狐嶺的二戰(zhàn)往事。

故事是從抗日戰(zhàn)爭開始的。老人比劃著野狐嶺的地形，說這里“很適合打仗”。當時日本人專門派了工程專家前來測繪，最后還抓了許多壯丁民夫修建防御工事，想把這里作為長期統(tǒng)治內蒙古和華北的兵站基地。他們在這里秘密地挖了300多公里的交通壕，還修建了野戰(zhàn)機場和許多軍火庫。老張說：“民工死了好多，他們完全拿中國人不當人?！?/p>

老張不知道的是，野狐嶺后來的那場戰(zhàn)斗，其實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遠東戰(zhàn)事的最后一戰(zhàn)。資料記載，1945年8月初，日軍的大批軍隊云集野狐嶺壩上，企圖憑借此地的險要工事阻止蘇蒙聯(lián)軍南下。前蘇聯(lián)紅軍上將普列耶夫，率領蘇蒙聯(lián)軍的騎兵機械化集群部隊穿過蒙古草原，長驅直下，一舉奪取張北縣城，然后策劃了強攻野狐嶺的計劃。

蘇蒙聯(lián)軍集中了強大的炮兵、坦克、航空兵，讓驕橫的日本陸軍體會到了什么叫做現(xiàn)代化戰(zhàn)爭——天上機群呼嘯，地上大炮怒吼，航空炸彈和大口徑炮彈把日軍陣地炸成了一片火海，如此強大的火力打擊密集度是中國戰(zhàn)場上的日本軍隊前所未見的。隨后，在無遮無攔的草原上，T34型蘇聯(lián)坦克掩護著步兵鋪天蓋地而來，坦克的履帶毫不留情地碾碎了日本士兵的精神和肉體，把日本人負隅頑抗的野心埋葬在草原深處……是役，殲滅守備日軍近千人，蘇蒙聯(lián)軍傷亡僅60人，遠東反法西斯戰(zhàn)爭至此劃上句號。

如今在野狐嶺西側的山梁上，高達28.8米的“蘇蒙聯(lián)軍烈士紀念碑”高聳入云。碑上記錄著蘇蒙聯(lián)軍烈士的名字，頂端刻有中、蘇、蒙三國國旗，聶榮臻元帥和開國上將烏蘭夫都在紀念碑上留下了題詞。60名烈士的遺骨，就安放在紀念碑后百米處的山峰上。

距離野狐嶺北十公里的地方，還有一個在戰(zhàn)爭遺址基礎上建起來的野狐嶺軍事要塞旅游區(qū)，人們在這里能夠看到修復的戰(zhàn)壕、碉堡，以及參加過那場戰(zhàn)斗的高射炮；還可以走進深邃的地道，去感受神秘的地道戰(zhàn)；或者在這個曾經的軍事陣地上，和朋友展開真人CS大戰(zhàn)，體會最真實的戰(zhàn)場氛圍。

六代遺址

消失的野狐嶺長城

如今，野狐嶺的雄關漫道已經消失，就連草原的勁風也被現(xiàn)代化了：數(shù)十個龐大的風力發(fā)電機在野狐嶺中出現(xiàn)，成為一道現(xiàn)代風景線。來到此地的游人往往感嘆：野狐嶺唯一還能讓人想起古時戰(zhàn)火硝煙的，就只剩下斷壁殘垣的野狐嶺長城了。

尋找野狐嶺長城的經歷頗為周折：在戰(zhàn)爭頻繁的年代，野狐嶺長城是重要的軍事防御陣地，如今戰(zhàn)火遠去，那曾經“地位崇高”的軍事堡壘淪為了農村的車馬道。村民們每日都在遺跡上自由行走，沒有人會主動去打探它的過去，甚至許多人根本就不知道他們腳下的土地，曾有過那樣驚人的傳奇故事。

在一個種田老人的指引下，筆者終于見到位于小山村后面的長城遺址。那是一道夯土殘長城，是明朝軍隊修筑的，當?shù)厝朔Q之為邊墻。墻體早已破敗不堪。村民介紹說，只記得早些年這長城的墻壁還有兩米多高，并且蜿蜒連接了好幾個村子，但沒人維護，現(xiàn)在所有的墩臺幾乎都已經坍塌，墻體剩下不到一米，荒涼的場面讓人忍不住扼腕嘆息。

為了挖掘更多的故事，從野狐嶺回來后筆者特地去了一次當?shù)乜脊叛芯克?，在這里獲得了許多關于野狐嶺長城的資料：眾多專家學者經過對野狐嶺的長期研究，基本證實了這里有燕、趙、秦、漢、北魏、明等六個朝代的長城遺跡，除漢長城在秦長城基礎上疊壓建成外，其他長城都是另外選址修建的。但現(xiàn)在只有明長城遺址地表建筑形制尚存，其它朝代的長城遺址早已只剩下零星的殘跡，較難再尋到蹤跡。2005年，河北省考古人員在野狐嶺西段壩頭制高點上，還曾發(fā)現(xiàn)了一座從戰(zhàn)國以來各朝代沿用的古城遺址，并在這里出土了戰(zhàn)國、秦漢、遼元等時期的百余件文物——如此看來，野狐嶺山中，還有許許多多被深埋的有待挖掘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