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荒野的商界奇女子

2012年11月24日凌晨3點，張嬌帶領十多個人從北京出發(fā)，一路向北，驅車三個小時，又步行一個多小時，終于到達了北京延慶的九里梁。他們和自行到達的40名大學生匯合后，開始了今年大雪后的第5次救援。這次，他們給山上的野生動物送來了糧食，還開辟了一條從山底到山上的綠色通道。

張嬌，一個時尚愛美的北京女孩，17年隱居深山，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在荒野中奇跡般營造了一萬多畝“原始森林”。這里不僅生長著蕙蘭等大批珍稀植物，還成了狐貍、羚羊、野豬等野生動物怡然自樂的天堂。聯(lián)合國環(huán)保署官員貝爾先生稱她是“中國荒野保護第一人”。

“倒爺”變身“山大王”

張嬌，今年35歲，出生于北京五棵松一個中醫(yī)世家。她自幼聰穎可愛，性格有點“野”，翻墻爬樹掏鳥窩，和男孩子打架一點兒也不怯。12歲那年，父親帶著家里所有值錢的東西，跟別的女人走了。父親的出走帶來的巨大傷痛，讓張嬌一夜之間成熟長大，她被迫扛起了生活的重擔。

為了糊口，張嬌經(jīng)常到市場上拾撿別人遺棄的菜葉，她漸漸學會了察言觀色、精打細算。書沒讀多少，她開始闖世界。

上世紀80年代，嗅覺靈敏的張嬌跑到海南倒香蕉，上四川倒橘子，去東北倒大米。每趟生意跑下來，她可以用幾倍到幾十倍的價錢轉手賣掉，賺得盆滿缽滿。

做生意并沒有耽誤玩。一閑下來，她就去游山玩水，在深山老林里樂不思蜀。她覺得只有如此，自己才能完全放松下來。有一次，張嬌走過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林，可時隔半個月再去看時，已變成了一堆樹樁。她坐在山上，只想放聲大哭。

1994年，張嬌到北京郊區(qū)延慶爬山。3個月之后，她把那里所有的大山爬了個遍。當時，延慶縣政府正在招商引資，他們想把這片方圓一萬多畝的山林作為整體承包出去。20歲出頭的張嬌鬼使神差地迷上了這個地方，她決定作一個大膽的嘗試：圈起一塊山保護起來，讓后代人看看什么叫“自然”。

張嬌興高采烈地找到林業(yè)局工作人員談判，林業(yè)局的人根本不相信一個小姑娘會有那么多錢。簽署協(xié)議的那天，她將200萬元現(xiàn)金的大包扔到林業(yè)局工作人員的辦公桌上。就這樣，張嬌拿到了這塊山林30年的使用權，成了這片荒山的“山大王”。那時，她已經(jīng)是千萬富姐了！

荒山中營造“原始森林”

張嬌承包的這一萬多畝地，包括幾座荒山、一個小村莊和周圍少量耕地。村民已經(jīng)遷走了，只留下了一片殘垣斷壁。

說干就干，張嬌立刻雇來了20多個工人?；纳缴现脖灰呀?jīng)被嚴重破壞，為了恢復成“原始森林”，張嬌沒少下功夫。她天天在山上轉悠，漸漸摸索出一套理論—— 動物需要吃植物，植物需要動物相克，動物也提供植物的營養(yǎng)。要想成為“原始森林”，就要達到平衡，尋找每一種植物和動物的生長規(guī)律。比如樹上的蟲子，從幼蟲到成蟲，它吃什么，它又被什么吃，生物鏈中哪個環(huán)節(jié)斷了……她把這套理論叫動植物雙生棲恢復。

冬天，張嬌帶著工人們搜羅周邊能找到的樹種，比如水曲柳、樺樹、山楊樹、千層皮、黃菠蘿，甚至珍貴楠木。他們將樹籽打下來，等到來年開春拿到山上去種。樹光種出來不行，還得精心培養(yǎng)，為它們除草、打杈、松土、消滅病蟲害。

提到除蟲，張嬌說，剛開始她一點都不懂，跟啄木鳥似的一棵棵看、一棵棵找，有蟲子就捏死。后來，她從山民那里學來一個規(guī)律：到冬天，蟲子都得做窩，哪兒暖去哪兒。張嬌可樂壞了，她如獲至寶，馬上吩咐工人，弄幾個松軟的草窩，往每個樹底下放，開春后趕緊清除。沒想到一兩年下來，果然把蟲子治住了！

已經(jīng)廢棄的小村莊成了張嬌的飼養(yǎng)場，她在這些殘垣斷壁的房子里養(yǎng)豬養(yǎng)雞養(yǎng)羊。她養(yǎng)了400多頭野豬，每天早上一開門，野豬們都在門口等著她。她上山，野豬也上山，晚上她回家，野豬也都回窩了。

一晃十幾年過去了，昔日的荒山變成了樹木茂盛的森林。不僅隨地可見到狐貍、野豬、野雞、喜鵲、啄木鳥、大山雀、金翅雀、松鴉，而且經(jīng)常可以看到不少珍稀物種。

為了讓這些野生動物獲得充裕的食物，張嬌把1000只雞養(yǎng)大之后，全部放入山林，作為獻給這些動物的貢品。她養(yǎng)過七八百只羊，也都貢獻給山上的“生態(tài)系統(tǒng)”了。甚至連她種玉米和蔬菜的田地，也成了野豬、豬獾或者狗獾們的樂園。

“森林衛(wèi)士”險些送命

張嬌萬萬沒有想到，比種樹更難的還有“人害”。就在承包這片山林后不久，她就和附近的山民發(fā)生了一起群毆事件。

原因很簡單，張嬌不讓他們進山打獵、砍樹。而在山民們看來，他們祖祖輩輩都在這塊山上砍柴砍樹，憑什么你一個北京丫頭就不讓我們砍？矛盾激化了，對方糾集100多人，帶著砍刀威脅張嬌，要把她從這里趕走。張嬌也帶著工人們應戰(zhàn)，無奈寡不敵眾。從山上逃下來的張嬌，請律師打起了官司，法院判她勝訴。可是山民不吃這套。最終警方出動，這些站在她林地上的人才怏怏離去。

可這些人并沒有放過她。他們先是偷著砍伐樹木，小樹苗剛栽上就被砍了，張嬌就在山上設置多個瞭望哨，在路口設卡子。盜伐無法得逞，幾個喪心病狂的家伙甚至在林中放火報復。多虧發(fā)現(xiàn)及時，火被迅速撲滅，才未釀成大禍。

從此，張嬌每天都堅持巡山，夜里也拿著手電筒一個人在林子里轉。夏天山上蚊子多，一進林子，蚊子就黑壓壓地撲過來。張嬌拿著衣服拼命撲打，總有不少毒蚊子在她身上留下一個個紅疙瘩。還有一次半夜巡山，她不小心從崖上掉下來，腰摔傷了，躺了半個多月。

和山民最嚴重的一次沖突是在10年前。一天晚上，回城買東西的張嬌接到雇工的電話，“你快回來吧，羊被偷走了！”張嬌火急火燎地趕回去。原來，一個持刀的山民趁張嬌不在，把看守的雇工綁了起來，開著大卡車偷走了200多只羊。氣憤的張嬌報了警，警察很快破了案，最終這個搶劫犯被判刑4年。

漸漸地，附近的山民都知道了這個厲害的女人，到這里搗亂的人少了，山林中恢復了難得的安靜。

可讓張嬌揪心的事情還時常發(fā)生。山上的野生動物多了，獵人也聞著味兒來了，他們經(jīng)常在草叢中設套套野豬等獵物。每天巡山，張嬌都要耐心仔細地查看，只要發(fā)現(xiàn)陷阱，她就立刻過去解套，收回來的狼牙夾、虎牙夾一大堆。有一次，她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套子，剛走過去解套，左腳就被地下的暗套夾住了，鮮血直流。幸虧身邊有人幫忙，要不那條腿肯定折了。

從千萬富姐到樂觀“負翁”

為了營造這萬畝森林，張嬌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一個年輕的都市女孩，在深山里過著近乎原始的生活，而且一呆就是17年，這在常人看來簡直無法想像。

采訪中，記者始終沒有見到張嬌的丈夫。問及此事，她身邊的一個朋友顯得有些驚慌，示意不要談論這個話題。后來她悄悄告訴記者，張嬌的愛人在一次意外中去世了。

這些年，張嬌已先后投入了2000多萬元，北京的房子賣了，還借了朋友幾百萬，昔日的千萬富姐，早已負債累累。因為資金短缺，有朋友勸張嬌，放棄生態(tài)保護搞旅游開發(fā)。廣東一個富豪甚至主動找上門來，提出與她合作搞圍場打獵，承諾每年至少能賺1000萬元，但張嬌當場就拒絕了。

也有朋友直截了當?shù)卣f，這里有價值的東西太多了，名貴的木材、藥材、珍稀植物，哪一樣不能換來成捆的鈔票？干嗎不利用？退一步講，等租期到了，誰來接你這個班？哪怕你還有錢再租30年，到最后這片森林還不照樣是人家的？對于局外人的善意提醒，張嬌卻不領情，“只要能保護好這里的原始生態(tài)，我5emMwjD4Jt+ve27ZyX2ANA==甘愿將整片森林送給國家！”

為增加收入，張嬌常常帶著工人到山下開荒種糧，用自產(chǎn)的玉米、土豆等養(yǎng)豬、養(yǎng)羊、養(yǎng)雞。然后把換來的血汗錢養(yǎng)護森林，其中的辛酸可想而知。有人粗算了一筆賬，目前張嬌領地上的這片森林，少說也值5個億！如果對外轉讓一部分，張嬌馬上就是超級富翁?？墒菍λ齺碚f，山林中的一草一木都像自己心愛的孩子，哪怕給再多的錢，她也無動于衷。

大雪中被困九里梁

2012年11月4日凌晨，延慶突降暴雪，這場被稱為1960年以來的最大降雪厚度達47厘米。

往年冬天，張嬌都會提前把糧食運到山上，遇到惡劣天氣就不再下山?？蓻]想到今年大雪來得這么早，糧食還沒來得及運到山上。以前的雪最多兩三天就化了，沒想到今年雪這么大。

張嬌好不容易爬上山梁，白茫茫的一片，還有幾只凍死、餓死的鳥，雖然沒有看到其他野生動物，但她知道這么大的雪，山上的動物很難覓食。雪大路滑加上心里著急，她不小心從山坡上滾了下來。

兩名雇工將她從山梁上背回小屋，屋里早已斷電斷糧。11月7日中午，接到求援的藍天救援隊隊員和壹基金救援聯(lián)盟的隊員來到九里梁，步行3個小時才到了張嬌的小屋。她躺在床上，氣息虛弱。起初她并不想下山，只想讓人送些糧食上來，可一想到這場大雪可能會餓死更多的野生動物，下山募糧才是緊急要務。

幾天里，張嬌馬不停蹄地為山上的野生動物到處奔走。在熱心網(wǎng)友的幫助下，很快募集了1萬多斤糧食，很多志愿者也主動加入到上山救援的行列。目前，山上的情況已經(jīng)大為好轉。

以前，張嬌基本上不和外界聯(lián)系，經(jīng)歷了這次雪災，她深刻意識到一個人的力量太渺小了，只有把大家的力量集中起來才能辦大事。目前，她正琢磨著和北京浩天救援隊合作，在山上建個基地。她希望能有更多人關注生態(tài)保護，加入到保護野生動植物資源的隊伍中。

（編輯·麻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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