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軟,是軟軟的】
大年初六,小軟留在家鄉(xiāng)小城,參加哥哥的婚禮,意外見到程海泓。時隔多年,程海泓竟然又回到了這個小城。在小軟最初的感覺里,這個長了翅膀的男人,會飛到外太空去也說不定。
程海泓也的確飛遠(yuǎn)過,在小軟16歲的時候,19歲的程海泓勉強讀完了高中,飛去了北京闖蕩。當(dāng)小軟18歲趕到北京的時候,程海泓又已飛到了深圳。
小軟終于知道,她永遠(yuǎn)不可能追上那個會飛的家伙,更何況,程海泓也壓根不知道還有這么一個女孩,在暗暗地、默默地、自己跟自己賭氣一般追逐過他。那時候的小軟,瘦高的身板,兩條腿修長而生硬,胸部更是平平,用再厚的襯墊也襯托不起她所渴望的弧度。
這個樣子的小軟,連自己都失望,何況程海泓。那時候,哥哥的好哥們兒程海泓,每日馬不停蹄地忙于滑板、打球、打架、泡妞……他就是那種典型的“混蛋”,惹是生非、玩世不恭,卻又魅力無窮。
小軟每次看到程海泓和他身邊的女孩子,都莫名地傷心又莫名地憤怒。但程海泓,從來沒有好好看過她,碰到了,頂多喊一聲,毛丫頭。甚至都不等小軟回應(yīng),就馬不停蹄地飛奔而去。
唯一的一次例外,是在家中,哥哥的生日聚會。散場的時候,程海泓走到門口了又回過身來,摸了摸站在門邊的小軟的頭發(fā),好像自言自語一般說,嗯,小軟,是軟軟的。
一剎那,小軟心跳驟停,只是還沒有回過味來,程海泓已經(jīng)走了。
哥哥說,這小子喝多了吧?
小軟不知道程海泓有沒有喝多,只是嗅到了停留在發(fā)梢程海泓的手指淡淡的煙草味道。
那一年,小軟一聽到辛?xí)早鞯摹段兜馈罚陀辛鳒I的沖動。
哥哥生日后不久,程海泓就去了北京。從此小軟再不曾見過他,也絕口不提。小軟不想別人知道,她喜歡程海泓。
【原來,你還記得】
而現(xiàn)在,略見滄桑卻絕不見蒼老的程海泓,眼神已不再那么鋒利、不屑一顧,歲月藏起了他的鋒芒,給他涂抹上深沉和凝練的色彩。
也才知,如今,程海泓是小城的風(fēng)云人物,名下有自己的鐵礦、酒店和商場,有錢有勢、有美女如云。
多年后,小軟終于學(xué)會了不動聲色,陪著哥哥和嫂子站到程海泓面前時,只是面不改色地屏住了呼吸。
程海泓卻先暖暖地笑起來,慢慢地說,小軟,長成大姑娘了。
呵,這長輩般煞有介事的開場白。
小軟也笑一下,依舊不說話。是不知道說什么,也有點不敢,怕是一開口就露了底,雖然她很想說,原來你還記得我。
光陰如梭,不是誰都記得誰,何況程海泓這樣一個男子。但小軟分辨得出來,他的記得是真的,喊她名字的時候,沒有絲毫猶豫,脫口而出。
但是為什么?
小軟還是問了——哥哥婚禮結(jié)束后,小軟趕第二天中午的火車,很意外,送她去車站的,正是程海泓。于是在那段不太長的路上,在短暫的沉默后,小軟說,原來,你還記得。
程海泓卻不答,唇邊浮起淺淺的笑容。
那淹死人的笑容。
小軟就不問了,余下的路途,也沒有再說話,只是一直把目光轉(zhuǎn)向窗外。
到達(dá)火車站,程海泓下車,繞過去給小軟開了車門,取下她的行李遞過去,小軟,兩天后,我去找你。
什么?小軟仿佛沒有聽清。
程海泓的手掌落到小軟的肩上,我去找你,兩天后。
【一路上,小軟都在疼】
小軟上車的時候,接到陳遠(yuǎn)的電話,說去接她。
小軟淡淡應(yīng)了一聲。
和陳遠(yuǎn)的感情,幾年之后,一直如這聲應(yīng)答一樣,在小軟心里,始終淡淡的。說不上什么不好,但也從來沒有想象中的好。
當(dāng)年,在北京那所著名的學(xué)府,正是確知了追逐程海泓無望的時候,在一次室友組織的郊游中,小軟認(rèn)識了陳遠(yuǎn)。
彼時的小軟,已將青春期的消瘦過渡為一種特立獨行的輕盈氣質(zhì),淡淡的仿佛永遠(yuǎn)藏著心事的性格,話少而語遲。
陳遠(yuǎn)是學(xué)兄,也算相貌堂堂,是北京土著,家境極其優(yōu)渥,性格卻不張揚,對小軟一見鐘情。
好像沒有拒絕的理由,程海泓早已不在射程之內(nèi),曾經(jīng)的沖動也在光陰里平緩下去,而陳遠(yuǎn),熱情、誠摯并且周全,周全到臨近畢業(yè),便利用家庭關(guān)系幫小軟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如同中年人般緩慢、穩(wěn)妥的性格,偶爾也有京片子式幽默。
于是順理成章一般,戀愛、畢業(yè)、同居于一處也堪稱富貴的居室內(nèi)。只是,那枚結(jié)婚戒指,同居兩年后,小軟還是沒有戴到手上。
小軟說,再等等吧。過兩年。
拒絕得不是很有力,到底是拒絕了,好像有一點兒不甘心,好像,缺少了某個重要的環(huán)節(jié)。但日子太長,小軟已經(jīng)分辨不清,缺少的到底是什么。直到再次見到程海泓,小軟明白過來。
10年后,程海泓還是小軟心頭的那根刺,因為埋得太深,平日里輕易看不見,可是一旦碰觸到,那種疼痛依舊尖銳而鋒利。
一路上,小軟都在疼。
所以三個半小時后,陳遠(yuǎn)的擁抱讓小軟萬分難過——這個懷抱,真的不是她想要的。雖然那么誠摯。而陳遠(yuǎn)一直擔(dān)待和迷戀小軟的淡淡,并不知根由。
但這一次,小軟卻失了魂魄,直到兩天后,程海泓來到北京。
【你,還是那么自負(fù)】
程海泓在酒店大廳等到小軟,并沒有去房間,而是一路將她帶到頂層奢華的餐廳。
透過餐廳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小半個北京城的夜景。兩人的處境,落落大方。
小軟知道,這就是程海泓,他縱然目標(biāo)明確,但也永遠(yuǎn)不會有絲毫的猥瑣。
是的,程海泓目標(biāo)明確,那次見面他用簡短的語言告訴了小軟,他對她感興趣。他此來北京,只是為她。
都已是成年的男女,程海泓經(jīng)歷過太多情戰(zhàn),而小軟,縱然感情一直單線條,但對程海泓,她永遠(yuǎn)保持著少女時的敏感,他的一個眼神,一句話,她就知曉了一切。
她知曉,現(xiàn)在這個男人,想要她。以愛情的名義去占有。
那曾是小軟的夢想??墒乾F(xiàn)在,她不再說出來。
兩個人,隔著寬敞的桌面和華麗的美食,在淡雅的光影里對視。
還是程海泓先開了口,小軟,我一直都知道。
小軟笑一下,不語。呵,原來,他都知道。
跟我走吧。程海泓說。
小軟小聲說,你,還是那么自負(fù)。
程海泓搖頭,其實是自卑,否則,不會等到現(xiàn)在才敢說這樣的話。小軟,所謂的事業(yè)和財富,給了我點兒底氣。
小軟還在笑,眼淚卻一下沖進(jìn)了眼睛,他用一句話解脫了她多年來的委屈和疼痛;他用一句話,給了她一個男人能夠給予一個女人最大的贊美;他用一句話,讓她回到了16歲。
而他的懷抱,只一下子,小軟就著了。從身體,到內(nèi)心。
【只在中途,沒有盡頭】
沒有一句交代,給公司、給陳遠(yuǎn),除了隨身衣物,小軟沒有帶走一件物品,只身跟著程海泓上路。從北京,到中原,到甘肅、青海、西藏……如一對錯過了太多過去又仿佛沒有未來的情侶,瘋狂地演繹著愛情全部的內(nèi)容。程海泓償還了所有曾經(jīng)虧欠小軟的愛情的想象,一個骨子里種植著混蛋情結(jié)的男人,他有數(shù)不清的方式讓女人驚叫和快樂,突發(fā)奇想又出其不意。他在清明上河園和她扮梁山伯、祝英臺;在日月山口的寒冷月光下和她跳舞;在荒蕪的高原用身體為她取暖。也會長久沉默地?fù)肀Щ蛘哒淼刈鰫邸淮未蔚牡炙览p綿中,小軟依稀看到她曾經(jīng)嫉妒的姑娘在眼前打馬而過,花枝招展、風(fēng)情萬種又轟轟烈烈。
像現(xiàn)在的她。
10年之后,小軟終于愛了想愛的人,想愛的愛。如愿以償。
從北京到西藏,邊愛邊走,走了整整33天。
然后……33天后的早上,醒來的小軟看著窗外藍(lán)得近乎逼仄的高原的天空,一顆心,前所未有地安靜下來。她轉(zhuǎn)回身,默默注視依舊在沉睡中的程海泓良久。
睡著的程海泓,唇角翹起的樣子有些像孩子,卻又不經(jīng)意透出一些狡黠——一個在紅塵和俗世中摸爬滾打多年的男人的狡黠。是他的成功,也是,他的秉性。
小軟在這個早上完成穿越,回到了26歲。26歲的小軟知道,這個男人,真相里,只是她青春期一場來勢洶涌的病毒。解藥一直在他手中。她帶著病毒等了10年?,F(xiàn)在,她拿到了解藥,從此對這種病毒免疫了。而程海泓的人生和愛情,永遠(yuǎn)不是她能掌控的,她相信現(xiàn)在他愛她,也相信他會娶她為妻、不離不棄,但她絕不會是他感情上最后一個女人——他對感情的欲望猶如對財富,只在中途,沒有盡頭。
而小軟想要的愛情,除了愛,還有永遠(yuǎn)。
小軟出門的時候,程海泓還在睡著,她想去納木錯湖住兩天,然后,再去想之后的路該怎么走。
不會回北京、回到陳遠(yuǎn)身邊了,跟著程海泓上路的時候,小軟就明白了,愛情,終究是不可以被敷衍的,不愛,就無需再辜負(fù)對方、辜負(fù)自己。只是以前,她缺乏改變的勇氣。現(xiàn)在,借著程海泓的手,小軟離開了不愛的陳遠(yuǎn)。
希望陳遠(yuǎn)可以原諒她,至少,她沒有再繼續(xù)欺騙他。
出門的時候,小軟在程海泓的手機里寫了條信息:電影里說,失戀的陣痛期是33天,有一種愛情的期限,也是33天。33天就夠了。
她知道,他會懂。
編輯 / 張秀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