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的“褲子政治學”

2012年1月31日，法國婦女權(quán)利部部長娜雅·瓦洛·貝爾卡桑正式宣布：“不得在巴黎逮捕因穿長褲而被視為違法的女性。”此消息一出，引起世界各大媒體的關(guān)注。被稱為自由和時尚之都的巴黎，居然長久存在著禁止女性穿褲子的法律，這讓許多人難以置信。那么，這條被形容為“雷人”的法律是如何而來的呢？

大革命與“長褲禁令”

巴黎對女性的“長褲禁令”被人們認為是法國兩條最荒謬法律之一，另一條是“禁止給一頭豬取名‘拿破侖’”。這兩條法律的共同點在于都起源于法國大革命時期，而“長褲禁令”則是受大革命時代局限性的產(chǎn)物。

封建時代的法國對于人們的著裝有著各種嚴格的規(guī)定，這是一種比較容易區(qū)分等級和身份的手段。早在9世紀的查理曼大帝時期，就曾頒布過一項法令，禁止農(nóng)夫穿高貴的服裝。1279年，法王腓力三世頒布了法國最早的著裝禁令，規(guī)定任何人，包括公爵、高級教士、伯爵和男爵一年內(nèi)不得置辦或擁有四件皮外套。只有最尊貴的人每年才允許擁有五件皮衣，等級較低的貴族只許有兩到三件，財產(chǎn)沒有達到一千鎊的普通市民則禁止穿皮衣。在法國的封建傳統(tǒng)觀念中，由于女性被視為男性的私有財產(chǎn)，妻子服飾的不靈活、不實用性可體現(xiàn)女性的孱弱美及對丈夫的依賴性，因此，靈活而實用的褲裝便成為男性的標志，女性穿著褲裝則是社會所不能接受的。

法國大革命是人類歷史上的一個里程碑，在革命曲折的發(fā)展進程中，女革命者起到了不可小覷的作用。在革命之初，許多女性穿起襯衫和長褲，加入到“無套褲黨”人的隊伍中，一支由6000名女性組成的隊伍在1789年10月甚至攻占了凡爾賽宮，迫使制憲議會和國王搬到巴黎。然而，在當時，女性的行動和要求一旦觸及男性的優(yōu)勢與尊嚴，勢必會遭到男權(quán)主義的打壓，因此，雖然女性革命者要求獲得更多權(quán)利的呼聲此起彼伏，但并沒有得到制憲議會的認可。在絕大部分男性議員看來，女性是天生的弱者，她們?nèi)狈χ饕?、感情用事、性情多變，是“一種交換的對象，其本身就是一種財產(chǎn)”；女性缺乏獨立的身份和人格，只是社會和男性的保護對象，她們只能享有自然權(quán)利，而無能力參與公共政治事務(wù)?；谶@種思想，在著名的《人權(quán)宣言》中，女性依然沒有被賦予選舉權(quán)。

拿破侖上臺后，女性的地位再次被貶低。拿破侖的一位后人曾表示：拿破侖人生的最大敗筆既不是滑鐵盧，也不是遠征俄國，而是他對待女性“非常反動、非常保守”的態(tài)度。在拿破侖引以為豪的《民法典》中，充斥著對女性權(quán)利的蔑視，其中，第213～226條儼然恢復了中世紀為妻者必須順從丈夫的法定義務(wù)。正是在這種強烈的男權(quán)主義思想的支配下，1799年11月，拿破侖發(fā)動“霧月政變”八天后，巴黎警察局長便簽署法令，禁止女性在巴黎穿長褲。如果有人不想遵循規(guī)定，必須持醫(yī)生證明向警局提出申請，否則就可能被監(jiān)禁。這一條在現(xiàn)代人看來如同笑話一般的法令由此誕生，成為維護男性權(quán)利的手段之一。正像《變得可見： 歐洲婦女史》一書的作者所評論的那樣：“在關(guān)于法國大革命的討論中，我們會發(fā)現(xiàn)，當婦女未被納入其中考慮時，這場革命似乎更具有民主性?！斘覀儼褘D女納入到1793年之后發(fā)生的事情進行考慮和解釋時，這場革命似乎更缺少民主性并具有更加強烈的壓制性。”

時代的變遷與禁令的解除

“長褲禁令”生效后的一百多年里，因違反禁令而被送上法庭的女性不在少數(shù)。1892年，這一條文略有松動，允許女性在騎馬時可以穿褲子，1909年，又規(guī)定了女性騎單車時可以穿長褲。

盡管如此，仍有許多女性敢于嘗試褲裝，包括法國19世紀著名女作家喬治·桑、畫家羅莎·博納爾、考古學家讓娜·迪約拉夫瓦以及精神病醫(yī)生馬德萊娜·佩勒迪耶等等。喬治·桑在獲得著褲裝許可后，經(jīng)常女扮男裝出入各種場所，甚至是一些禁止女性參加的集會。馬德萊娜·佩勒迪耶的男性裝扮則更加無所保留也不屑于辯解。她留有一張著名的照片，穿男式西服，頭戴禮帽，還拿了一根手杖。

對于下層勞動婦女來說，穿著褲裝便于工作，因此，自19世紀下半葉開始，隨著西方第二次工業(yè)革命的推進，在許多歐美國家的女性礦工、醫(yī)生、職員中，漸漸掀起一股穿著褲裝的浪潮。美國服裝改革家布魯默女士大膽倡議女性服裝應(yīng)向方便、舒適、實用的方向發(fā)展，還專門為女性設(shè)計了一種燈籠褲。

不過，法國女性最終無所顧忌地穿上長褲，已經(jīng)是20世紀60年代的事情了。1968年“五月風暴”前后，模糊性別漸成風尚，長褲不但象征著社會心理和時尚風氣的變化，也成為一種訴求：女性要求像男人一樣去工作，不想穿著裙子呆在家中。此后，很少有人再去用“長褲禁令”來限制女性穿著，就連巴黎的女警官也都穿著褲裝執(zhí)勤，使這一法令名存實亡。

在過去的200多年里，曾數(shù)次有人提議將這項明顯有歧視意味的法令廢除，但都未能獲得成功，在政府看來，處理這樣的法律條文就是浪費時間。1969年，當時的巴黎市政府要求巴黎警察局局長廢除這一荒謬的法令。然而，警察局局長卻拒絕了這一要求，并回復稱，通過書面文字廢除這條過時的法令是一項“不明智的行為”。2003年，法國“人民運動聯(lián)盟”一名右翼議員再次致信當時分管男女平等的法國內(nèi)閣部長，要求廢除這條法令，但那位部長卻回復稱：“停止不用，有時候比修改法律條文進行干涉更有效?！敝钡?012年7月，參議員艾倫·胡珀特在給婦女權(quán)利部部長貝爾卡桑的公開申請中表示，這條法令的象征意義可能會削弱我們的現(xiàn)代意識，并請求部長予以撤銷，最終，貝爾卡桑同意了他的訴求。在1月31日的聲明中，貝爾卡桑指出：“法國的憲法及法國對歐洲的承諾書中明確列有男女平等的原則，而這項法令違反了男女平等原則?！?/p>

朝鮮的“褲子禁令”

無獨有偶，將穿褲子禁令延伸到21世紀的不光是法國，還有亞洲的朝鮮，不過這一禁令已在2009年被打破。

“褲子是男人穿的。”朝鮮第一代領(lǐng)導人金日成的一句話否定了女性穿褲子的權(quán)利，因此，在以前的朝鮮，無論春夏秋冬，除女軍人外，婦女們都會響應(yīng)領(lǐng)袖號召，堅決只穿裙子，況且裙子本來就是朝鮮婦女的傳統(tǒng)服裝。在隆冬季節(jié)，女性會在長長的朝鮮大裙子里邊穿上短棉褲以抵御嚴寒。一些退了休的朝鮮大媽，會在馬路上以革命的眼神監(jiān)督每一個過往行人，一是看他們是否佩帶領(lǐng)袖像章，二是看看每一個女同志是否穿著真裙子，即過膝長裙。

在過去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褲子是朝鮮男性的標志。朝鮮女性俗稱男性為“褲子”，未婚男子被稱為“新褲子”，離過婚的被戲稱為“舊褲子”，再次離婚的就被貶為“破褲子”。“新褲子”當然是多數(shù)朝鮮姑娘的目標。另外，有三種“褲子”最受朝鮮姑娘們青睞，他們就是“軍褲”、“黨褲”、“學褲”（即軍人、黨員干部和有高學歷的男子），朝鮮姑娘都渴望成為這三類“褲子”的配偶。

褲子禁令還曾經(jīng)殃及女性騎自行車的權(quán)利。1996年，朝鮮領(lǐng)導人金正日有一次偶然看到騎自行車的女性后頗為不快，表示“朝鮮的女人們傳統(tǒng)上穿裙子，但是穿裙子騎自行車很難看?！庇谑?，有人就下達了“禁止女性騎自行車”的禁令，當時，到處都能聽到“將軍同志討厭女人騎自行車的行為”的議論。直到2007年，一女子因騎自行車被警察扣車，一怒之下跳河自盡，給社會造成很大影響，朝鮮才開始解除該禁令。

2009年8月，朝鮮勞動黨機關(guān)報《勞動新聞》刊登題為《穿著應(yīng)方便且好看》的文章，建議女性們穿“端正的褲子”，由此放松了對女性著褲裝的限制?，F(xiàn)任領(lǐng)導人金正恩上臺后，掀起了一場“時尚革命”，朝鮮女性開始更加敢于打扮自己，戴耳環(huán)、穿修身長褲、腳踏厚底鞋。2012年9月，金正恩之妻李雪主身著長褲套裝跟隨金正恩視察的畫面引起西方媒體和政界的關(guān)注，英國媒體更是將此事視作朝鮮改革的征兆。不過，在朝鮮，并不是所有的褲子都可以穿的，政府對于褲子的樣式有著嚴格的規(guī)定，緊貼在女性下身的褲子、喇叭褲、超短褲就不在允許范圍內(nèi)，朝鮮的糾察隊會對集市上販賣的這些褲型進行管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