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青花之珍 品青白之美

本刊于2012年第12期推出“上博專家?guī)憧凑淦贰毕盗形恼?，邀請上海博物館專家在展覽現(xiàn)場為讀者講述遺存精華，獲得了讀者的好評。不少讀者表示收獲頗豐，但仍覺意猶未盡。其中“幽藍神采——元代青花瓷器大展”呈現(xiàn)的瓷器珍品，不僅拓寬了對元青花瓷器的認識，更有益于對這一品類的研究，希望本刊能再多介紹一些瓷器精品。為了滿足大家的心愿，本刊再次邀請上海博物館陶瓷研究部主任陸明華，從此次大展中精選出9件元青花，它們中既有傳世精華，也有出土佳器，更有遺存殘蹤，可謂一次對元青花瓷器更深入的探究。

元 青花昭君出塞圖蓋罐

高28.4厘米 口徑21.2厘米 足徑20厘米

日本出光美術館藏

記 者： 這只罐畫的是什么題材？

陸明華：主題紋飾是《昭君出塞圖》，這是一個可歌可泣的歷史故事。明妃乘坐白馬，頭梳高髻，懷抱琵琶，面容憂愁，頗有“涼風吹動釵頭雁，一曲琵琶寫幽怨”的凄景。明妃兩旁各有穿胡服女子一人隨行，另有迎親匈奴使節(jié)與漢朝送親官員。匈奴使節(jié)頭戴貂冠，髡發(fā)架鷹。送親官員身著漢裝，戴氈笠。

記 者：昭君出塞的故事在元代盛行嗎？

陸明華：這個故事在民間早已流傳，元代更是極為盛行，多位雜劇作家描繪過這一題材，如關漢卿《漢元帝哭昭君》、張時起《昭君出塞》、吳昌齡《月夜走昭君》等，可惜沒能保存下來，流傳至今的僅有馬致遠的《孤雁漢宮秋》。元代青花瓷器上，昭君出塞的圖像也出現(xiàn)在甘肅武威出土的高足杯上，昭君出塞故事與圖像之盛，由此可見一斑。

元 青花開光花鳥水禽紋六棱形瓶

高45.5厘米 口徑10.4厘米 足徑14.1厘米

英國劍橋大學費茲威廉博物館藏

記 者： 這件梅瓶有什么特殊之處？

陸明華：特殊之處在于它的造型。元青花瓷器中，有不少八棱形器物，如大罐、玉壺春瓶、葫蘆瓶、執(zhí)壺等，棱線都較凸出。但這件梅瓶為六棱造型，與保定出土的八方梅瓶略有相似之處，但棱線內凹，呈瓜棱形，極為特殊。目前未見相同者，實屬不可多得之作。

記 者：您能簡單介紹一下它的紋飾嗎？

陸明華：這件梅瓶的紋飾滿密，但繁而不亂。器身口沿有錦紋一周，凸棱上下各有蓮瓣紋一圈，蓮瓣內繪菊花、牡丹、蓮花、芍藥等各式花卉。肩部有云肩紋六朵，內有海水波濤紋。腹部花瓣形六開光，分別繪有鳳凰穿花、花鳥與蓮池鴛鴦圖樣。脛部云肩紋內繪折枝花卉。瓶身隙地均填卷草紋。

元 青地白花孔雀牡丹紋碗

高8.2厘米 口徑37.5厘米 足徑14.7厘米

伊朗國家博物館藏

記 者： 與我們常見的碗相比，這只碗的

尺寸大了許多。

陸明華：這只碗的尺寸確實很大，極為少見。與這只碗相似但尺寸小的，在我國新疆地區(qū)曾有出土，景德鎮(zhèn)窯址里也發(fā)現(xiàn)過，其他地區(qū)也有這類小件作品。從傳承關系來看，到底是伊朗傳給中國還是中國傳給伊朗，現(xiàn)在還不太清楚，但這種樣式在西亞地區(qū)也出現(xiàn)過。

記 者：碗的尺寸為何要做這么大？

陸明華：這或許與伊斯蘭教的飲食文化有關。

元 青花纏枝花卉紋鏤空器座

高28.9厘米 口徑23.5厘米 足徑27.4厘米

英國劍橋大學費茲威廉博物館藏

元 青花纏枝牡丹紋器座

高16.5厘米 口徑25.5厘米 足徑23.8厘米

青海省博物館藏

記 者：這種器座是做什么用的？

陸明華：費茲威廉博物館的花卉紋鏤空器座，應該是一件器物的附件。元青花瓷器中，這種器座不少，但都是小件瓶子的底座，可以分開。大件器基本不帶座。這一器座有可能是某件瓶子的底座，很有特點。青海省博物館的牡丹紋器座，屬于該省文物商店早年征集，風格與英國這件器座不同，但用途看來相同。

這樣的器座，在元代景德鎮(zhèn)青白瓷和龍泉青瓷中都曾出現(xiàn)過。上世紀60年代前，這種器物被不少藏家稱為“魚穿”，用途似乎是放在魚缸里，類似假山模型，讓游魚穿梭其間?，F(xiàn)在想來比較有趣，但這是一個認識過程，不足為怪。后來人們認識到，這樣的作品其實是一種器座。器座本是附件，但這樣的附件，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分難覓，同樣彌足珍貴。

記 者：兩件器座有什么不同嗎？

陸明華：它們造型稍有相似，費茲威廉博物館的紋飾簡單，青海省博物館的則較繁復，體量也大得多。

記 者：元青花瓷器器座在國內外都有發(fā)現(xiàn)嗎？

陸明華：是的，如日本東京都葛飾區(qū)青戶七丁目的葛西城出土有一件器座，與安徽青陽出土的元青花瓶的座子基本相似；而在元代青白瓷中，這樣的器座同樣不在少數(shù)。類似費茲威廉博物館器座的制品確實不多見，但在內蒙古黑水城遺址和印度尼西亞特魯烏蘭遺址都有相似的碎片。這說明，當時有不少帶座器物銷往國外，也有不少帶座瓶銷往國內，后者可能多作為供器使用。

元 青花海水白花龍紋八棱梅瓶（左圖）

高46.1厘米 口徑6.2厘米 足徑13.4厘米

河北省保定市永華南路元代窖藏出土 故宮博物院藏

元 青花云龍紋帶蓋梅瓶（上圖）

通高47厘米 口徑5.6厘米 足徑13.6厘米

江西省高安市元代窖藏出土 高安市博物館藏

記 者： 這兩件梅瓶都是國內出土作品。

陸明華：新中國建立后，國內大規(guī)模的元青花出土有兩批。一批是在河北保定。1964年保定元代窖藏出土了一批元青花和青花釉里紅瓷器，這是國內發(fā)現(xiàn)最早的一批保存完好、質量高超的出土作品，比如這件元青花海水白花龍紋八棱梅瓶，代表了元青花的燒制水平。

關于保定墓葬的主人，學術界也十分關注。盡管現(xiàn)在依然無法搞清這批作品所有者是誰，但可以肯定是一個非常有實力的人物。

還有一批是在江西高安。1980年高安窖藏出土了一批瓷器，元青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比如這件元青花云龍紋帶蓋梅瓶。這些作品的出現(xiàn)，使人們驚嘆，這是迄今國內發(fā)現(xiàn)的最精美的元青花瓷器的一部分。

可以說，保定出土的那一批元青花，對于陶瓷學術界是一個重大的發(fā)現(xiàn)，是新中國建立后一次重要的考古收獲。但當時的圈外人對元青花了解并不多。到了高安出土的那一批元青花后，元青花的知名度高了，也掀起了一股元青花瓷器研究之風。

元 青花行龍紋蓋罐（殘）

通高11.2厘米 口徑10.5厘米 足徑8.8厘米

江西省景德鎮(zhèn)市珠山北麓風景路出土

景德鎮(zhèn)市陶瓷考古研究所藏

記 者： 在瓷器中，我們常常能見到三爪龍、四爪龍，

有沒有五爪龍呢？

陸明華：關于這個問題，有不少觀眾也很有興趣。在瓷器中，我們看到的大部分都是三爪龍、四爪龍，有沒有五爪龍呢？在國內，殘次品和墓葬出土瓷器中都沒有發(fā)現(xiàn)過五爪龍，伊朗也沒有發(fā)現(xiàn)過。那到底有沒有呢？應該說還是有的。景德鎮(zhèn)窯址出土過五爪龍瓷器，比如這件元青花行龍紋蓋罐。

記 者：三爪、四爪、五爪有什么不同含義嗎？

陸明華：繪有五爪龍的瓷器應該說是官方甚至可以說是皇家生產(chǎn)的，至少我認為是這樣的。至于三爪龍、四爪龍在使用上是不是受到了很大限制，還有待研究。

元 青花纏枝牡丹紋蓋罐

通高47.5厘米 口徑15.6厘米 足徑18.6厘米

安徽省蚌埠市明洪武二十八年湯和墓出土

蚌埠市博物館藏

陸明華：此罐出土于明初開國功臣湯和墓。湯和是朱元璋手下的一名大將，是個功臣。這應該是朱元璋賞賜的，死后隨葬可能是以示尊君，顯示墓主的顯赫。國內有些墓葬出土元青花較多，而且墓主都是有身份的人。

記 者：出土于明代墓葬，這樣的作品會不會不是元代

燒造，而是明代的產(chǎn)品呢？

陸明華：除了安徽蚌埠湯和墓之外，江蘇南京明初功臣沐英墓的元青花蕭何月下追韓信梅瓶、山東藩王朱檀墓的元青花大罐、湖北出土的龍紋瓶等，都是出土于明初甚至更晚年代墓葬。這一系列器物的出土，使不少人相信，所謂元青花其實有不少作品并不是元代燒造，而是明代的產(chǎn)品。我認為，我們沒有理由，也無法肯定這種說法不合理，但持有這樣的觀點，需要足夠的、能予確定的依據(jù)，因為目前還是有不少證據(jù)證明元青花燒造時間較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