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泊不喜歡唱歌,可丁小西喜歡。聽說哪家歌廳的音響效果好,她總要拉李泊一起去,因為李泊捧場時的那一聲“好”,似乎是余音繞梁,實在是受用。除了這個之外,她更喜歡握著麥克風(fēng)、站在臺上唱王菲的歌,她唱得和王菲一樣好,在某些時候會產(chǎn)生一種夢幻般的快感,她想象著自己就是王菲。
李泊想,也許丁小西口罩戴久了,才會喜歡上這種拋頭露面的方式。
除非是忙得不可開交,一般情況下李泊都會隨著她去。
戀愛就這樣談了起來。陰差陽錯,一男一女相遇了,有成千上萬種可能的關(guān)系,戀愛只是其中一種簡單的男女關(guān)系。李泊這樣說,丁小西反問為什么不是她,不是他,而是我,是你?
李泊不反駁,他明白戀愛是唯心的。捧著她的臉,像是捧著一朵向日葵,深深淺淺地吻著,她在某些時候,氣喘吁吁的,大起大落的胸脯讓他氣息不均。
空氣都有些不安分了,可他在這時,把她從懷里分離出來。最初丁小西看著他的眼睛,充滿了疑問。他的眼睛不躲,與她對視著,最后還是丁小西低下了頭,淚汪汪地問:我是不是很壞?
他立即答,不是。
再后來有一次丁小西說,得到一個想要的東西只能算成功了一半,而另一半就是享用它。這話說得多少有些含沙射影,李泊不接話。其實他何嘗不明白呢?慧兒也因為這個原因離開了他。
慧兒一年前到澳大利亞念書去了。走之前,慧兒和他待了半個晚上。相戀了兩年,不日就要遠涉重洋,慧兒帶上愛情,還想帶上愛的印記。她和他愛了那么久,可他一直不給她。
這一次他依然沒有給她,他擁抱著美麗的身體,心里百感交集,假裝睡去,最后在她的哭聲里,他也哭聲漸起。
他說,對不起。
哪里是一句對不起就可以了呢?慧兒說,這樣也好,她一直以為他是愛她的,此時,她終于發(fā)現(xiàn)這不過是她的癡想,像此時她赤裸著的身體,越發(fā)得癡。本以為愛可以不要臉,但是錯了。
他說不,不是的??桑墒?。他閉著眼睛,橫下心決定做點什么。可在這時,慧兒給了他兩個耳光:我不要你施舍,你不是上帝!
她飛速地穿好衣服,消失在夜的中央。他躺在那里,看了一夜的天花板和燈光漂白的四壁。
是的,他有一個心結(jié)。只要他一想到,身體就顫抖不已,甚至還昏倒過。這是一個秘密,他從來沒有說起過。
因為慧兒不知道,他失去了她,如今,他要不要告訴丁小西呢?
2
經(jīng)理把一種衛(wèi)生巾的廣告設(shè)計交給了李泊。經(jīng)理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她說十年前這個牌子的衛(wèi)生巾在這個城市很有名,十年過去了,這個品牌淡出了人們的視線,最大的原因就是沒有做廣告。
從經(jīng)理辦公室出來,李泊準備回家。他喜歡在家里工作。經(jīng)理并不反對,只要活兒出來客戶滿意就行。在樓下,他買了一包衛(wèi)生巾,雖然他在電視上看過,但是他想還是仔細看一下才好。
創(chuàng)意是一個很痛苦的過程。衛(wèi)生巾的包裝打開了,他入神地看著這個有些神秘的東西,心里好像有很多的創(chuàng)意,可是他一個也抓不住。時間過去了很久,他失神一般坐著,一無所獲。就連丁小西出現(xiàn)在他面前,他都不知道。不久前,他把鑰匙給了她。一個男子愿意把鑰匙給女子,寓意很多,其中有一條是,他愿意收斂自己。
丁小西看著他面前放著的衛(wèi)生巾驚呆了,她拍他的臉,問他怎么了?他這才清醒過來,說是正在想文案。她哈哈大笑說,以為他變態(tài)了呢!
小西給他泡了一杯茶,半躺在他斜對面的沙發(fā)上看著他。小西說衛(wèi)生巾是從衛(wèi)生球演變過來的,它的發(fā)明人伊勒是美國一個小鎮(zhèn)上的醫(yī)生,他覺得妻子在每個月的那幾天很麻煩,于是他發(fā)明了衛(wèi)生球,這個小小的發(fā)明為他帶來了數(shù)不清的財富,可是財富之源卻是愛。
李泊癡迷地看著她,要她繼續(xù)說下去。小西說,我倒是有個想法,不知道行不行?他走到她的身邊,扶著她的肩,她說那個畫面晃來晃去,她一時也抓不住。說著投在他的懷里。他捧著她向日葵一般的臉,吻她。他喜歡她不抹口紅的嘴巴,喜歡她唇上微涼的暖。依然在水深火熱之時,他全身而退。
丁小西認真地說,李泊,你是不是有什么毛???告訴我,我是護士,也許我能幫你。
他突然問,你是處女嗎?問得很直接,并且還有一點逼人。
小西莞爾,沒有計較,她點點頭。他說,對不起,小西,我絕對不是那個意思。如果你相信我,你就等著我告訴你。
小西點點頭,有眼淚滑過臉頰,她覺得她將要知道真相了。
3
三天之后,李泊終于有了這樣一個文案:一個女子唉聲嘆氣,一個男子看在眼里,油燈下,他一針一線地縫一個類似衛(wèi)生巾的布條。接著畫面切換成現(xiàn)代化的生產(chǎn)車間,生產(chǎn)工人認真的神色。接著畫面再切換到一個白發(fā)婦人,手里捧著那個牌子的衛(wèi)生巾,好像在回憶。一群女子在她面前奔跑……廣告詞,時間老了,愛護還是××(衛(wèi)生巾的牌子)。
客戶很滿意,經(jīng)理給了他一個厚厚的紅包。下班后李泊打電話給丁小西,要請她美美地吃一頓。丁小西說,還不如請她唱歌。
這個晚上丁小西不單唱王菲的歌,她唱得很隨意。其中一首S.H.E的歌是這樣唱的:再靠近一點點,就讓你牽手,再勇敢一點點,我就跟你走……再向前一點點,我就會點頭,再沖動一點點,我就不躲閃,不過三個字,為什么猶豫這么久……
丁小西唱得很好,李泊頓時喜歡了,要丁小西再唱給他聽。丁小西又唱了一回,這時李泊緊緊地抱住了她。
李泊很沖動,壓在他心里的那個情節(jié),終于要脫口而出。
就在那首歌的旋律中,他緩緩地講述了姐姐的故事。姐姐比他大7歲,那是個暑假,姐姐領(lǐng)回了男友,一個看上去很帥的上海男孩。父親母親沒有反對,他們都忙著上班。家里就留下他們,姐姐和男友關(guān)了門待在一起,姐姐的電腦里老是放著音樂。在音樂聲中有一些喘息傳出來,讓他稍稍有些不安。
那天中午,姐姐的男友赤裸著上身從姐姐的房間沖出來,抓起電話就撥,說有人大出血了,說了地址,然后飛奔著下樓,去接救護車了……
丁小西輕撫著他的臉,能感覺到他說到大出血時身體的痙攣。不過,他的話并沒有停下。他立刻跑進姐姐的房間,姐姐赤裸著,血染紅了床單,姐姐的臉色蠟一樣黃。姐姐說,弟,幫我把衣服穿起來。當(dāng)時他嚇傻了,他想,救護車要來了,一定不要讓姐姐光著身子,可平常手腳靈活的他,等醫(yī)生來時,只穿好上衣。醫(yī)生把姐姐用床單裹了,放在擔(dān)架上抬走了。姐姐的男友也跟著去了醫(yī)院,把他一個人留在家里。他給母親打電話,一句話也不會說,只是哭。
放下電話,他好像清醒了一點兒,他隱約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于是他立刻把姐姐的床收拾了,把有血的被子藏在床底下,他怕母親罵姐姐。
姐姐被搶救過來了,出血的原因成為一家人最忌諱的事情。因為這件事父母在院子里抬不起頭來,但這并不重要,對于他來說,影響太大了,他不敢見血。最初他還不知道,直到家里把黑白電視換成彩色之后,那天他看電視劇,殺人現(xiàn)場的血跡讓他突然發(fā)作,昏倒在地。
醫(yī)生說他有暈血癥。
小西的手停了下來,李泊枕著她的腿,像是一個可憐的孩子。
暈血,這是一個難題。除了暈血之外,因為姐姐的事情,在他心里,他以為男歡女愛就會大出血,這同樣是一個難題。
4
丁小西沒有更好的辦法,報紙上說有個教授會催眠術(shù),并且還能找到一些美麗的時光碎片,蓋住他的可怕記憶??衫畈床幌嘈拧?/p>
丁小西決定重復(fù)他姐姐當(dāng)初的情形,她在心理學(xué)的書上看到的,這是一種暗示,然后再告訴他真相。不過,她用的是紅墨水。除了紅墨水,她買了紅燭,她還穿了紅色內(nèi)衣。那一夜,她留在他的身邊,她試著誘惑他,可他依然堅持著自己,于是她把早已準備好的紅墨水倒在了床上。
然后她讓他看。他痛苦地叫了一聲,身子開始搖晃。她大喊,李泊你站起來,我愛你,我的初夜本來是要獻給你的,可是你怕,我就給了我自己。你要昏倒嗎?你不能昏倒,你要救我??!
李泊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安定了下來,他撲向電話,可這時,丁小西撲向了他,丁小西緊緊抱住他。
她用毛巾將墨水擦去,她說,沒事了,不是每個女人都會那樣的。這只是紅墨水。
李泊看著丁小西,突然咧嘴哭了,他說,小西,你不會覺得我是個膽小鬼吧?
小西說,暈血是一種病,說破了就好了。血是紅的,衣服是紅的,燭影搖紅也是紅??!
愛也是一種紅。李泊緩緩地說,同時把丁小西抱了起來……
責(zé)編/茵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