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夢

一

愛上她，只在那一瞬間。那天，她從網上發(fā)來她的照片，一張又一張，風情萬種。我像一只蝴蝶在一片花叢中沉醉迷失，竟然忘記了很多要做的事情。她就這樣占據(jù)了我的生活空間，更是讓我心中的喜悅滿到外溢。

我說：寶貝，裝一個攝像頭吧！她說家里經常人來人往，視頻不方便?？伤敢夂臀艺Z音聊天，她甜美的聲音穿越時空，像四月的風輕吻我的臉頰，我渾身的毛孔都慢慢打開，我的血液便歡快地流淌，好像一條小溪流，唱著歡樂的歌。本來寡言少語的我，現(xiàn)在竟然會主動和同事打招呼，聲音爽朗而且總是面帶微笑。有人問：你中獎了？我笑而不答。又有人問：戀愛了？我依然笑而不答。有個女孩悄悄地說：感覺他神經出了問題。大家小心點，別刺激他。而我已經低頭辦公，依然滿面春風。

夜晚成為我一天中的最愛。有她的甜美聲音，有她的噓寒問暖，有她的千嬌百媚，有她的如花容顏。于是，我的夜晚就芳香四溢，充滿浪漫的遐想和動人的詩意。在和她說話的時候，照片中的她就款款向我走來，含情脈脈或嬌笑呢喃或如燕輕舞，我甚至會對著它們一一親吻過去。我承認，我愛上了她，愛上了這個嫵媚的女子。

我說：寶貝，我愛你！她不說話。她只發(fā)過來一個害羞的表情圖。

我問：寶貝，你喜歡我嗎？

這時候，我還不敢確定她是否喜歡我，又怎么奢望她說愛呢？如果她親自告訴我，她喜歡我，那么我也很知足?？墒?，她依然只是發(fā)過來一個表情圖，微笑。

淡淡的悵惘、淡淡的失落薄霧一般在我心底升騰。而她的表現(xiàn)不過是一個女子的矜持和含蓄。我向來如此自信。不只是我?guī)洑獾耐獗?，還有我對愛情的信念和執(zhí)著。只是，還沒有哪個女子讓我有表現(xiàn)的機會，除了現(xiàn)在的她。伴隨著她的聲音入眠，想象著她的容顏合眼，星星閃著光芒，風從窗口吹來，我的夢五彩繽紛。

情人節(jié)。我們相識已經一年。

我說：寶貝，我要和你一起過情人節(jié)。

她說：我們不是每天在一起嗎？

我說：我想見到生活中的你。

她說：現(xiàn)實和虛擬最好拉開距離。

我說：我要娶你。

她不說話，發(fā)了一個驚訝的表情圖。

我說：我是認真的，你不必驚訝。

她突然就下線了。連個招呼都沒有給我打。我撥打她的手機，關機。我不知道她為何這樣。這個夜晚，我一直睜著眼睛，卻沒有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二

在沒有得到她許可的情況下，我沒有貿然前去。但我托花店給她送去了一束玫瑰。她的地址我是清楚的，因為認識的一年里，我在每個節(jié)日都會給她寄去禮物。大到項鏈和手表，小到一枚發(fā)夾。而她生日那天，我正在云南出差，于是就從當?shù)亟o她寄去了一塊玉佩，讓她戴在腰間，聽說這樣會有益健康。每次，我的禮物都讓她非常開心，為此我也欣喜萬分。

我問她是否收到了玫瑰。她說：收到了。她沒有解釋那天突然下線的原因，而我也沒有追問，我只希望天天見到她，能夠對她表達我的思念之情。我不指望她愛我，但起碼希望她能坦然接受我的愛。可是，她對我開始躲閃，就從那次我說要娶她之后。莫非她已經結婚了？這個想法讓我大吃一驚。當初，我根本不曾想過她是否結過婚，是否擁有自己的家庭。我只憑著感覺和她交往并不可自拔地愛上了她。當這個問題突然冒出來的時候，我就必須證實。我渴望真實的答案又害怕答案完全超乎我的想象。

誠惶誠恐中，我還是說出了心中的疑慮。她沉吟半晌說：我結婚了。但已經離婚兩年。而且還有一個孩子?，F(xiàn)在，我和孩子還有我姨媽住在一起。

雖然說不上晴天霹靂，但也足夠震撼我。我的心有點亂，我不知道應該如何做決定。我再次打開她的照片，怎么看她也不像一個結婚且有了孩子的女人。她是在考驗我嗎？退一步說，就算她說的是真的，難道會影響我對她的愛？她現(xiàn)在更需要一份新的愛情來彌補內心的創(chuàng)傷，如果愛她，就連她的過去一起愛。

見我沒有回復，她打過來一行字：我們是不可能有結局的，你還是別對我心存幻想。但我們可以永遠做朋友。

說完，她的頭像就黯淡下去。我也想讓自己冷靜之后再做決定。

第二天，我度日如年。我的心空落落的，精神極度萎靡。那個女同事又在嘀咕：你們看他，神經又受刺激了，不對勁兒了！我默默無語地上班和下班。我沒有吃晚餐，就一直坐在電腦前等她。好不容易，她來了。我迫不及待地打開語音，對她說：寶貝，別離開我。我已經不能沒有你。我要見你。

她說：我不會和你見面的。還是那句話，我們做永遠的朋友。

我問：為什么不能見面？就算是朋友也可以見面的。

她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原則，我的原則就是不和網友見面。

我說：我已經不是普通的網友，我愛你。

她說：也許正因為你愛我，而且想娶我，我更不能見你。

看來，對于不見面的決定她沒有絲毫的動搖。為了能夠見她，我必須想其他辦法。

三

我在電話里告訴她，今天花店會按照我的吩咐送給她99朵藍色妖姬，讓她簽收。送花的人敲門，貓眼洞里有一雙眼睛朝外看了看，然后打開門，只打開一條縫隙，剛好可以接過花朵和遞過去的簽字單。當簽單遞出來時，我問：如夢在嗎？這個中年女人非常警覺地問：你是誰？我說，我是如夢的朋友，這花是我送的。女人說：她出門了，不在。然后就不容分說地把門關上。我連忙撥打如夢的電話，關機。我就不停地打電話，可一直沒有打通。我只好坐在樓道口等，我想她總歸要回來的。

夜色漸漸降臨，我已經筋疲力盡。慢慢走到外面路邊的飯店吃了點東西，稍微恢復點力氣我又朝小區(qū)走去。走到門衛(wèi)室的時候，我想證實一下如夢是否就住在這里。我掏出了如夢的照片。我臨來前把如夢的照片沖洗了幾張帶在身邊。我把照片遞給門衛(wèi)，問他：大叔，請問您認識這個女孩嗎？他把照片拿得遠遠地看了又看，似乎在想她是誰。好一會兒之后，他若有所思地說：這個女孩好像是我們小區(qū)的，可是，有一年她出了車禍，聽說死了。不知道是不是她。我一把奪過照片，非常生氣地說：不認識就別亂說！然后我又來到如夢家門口。

無論我如何敲門，如何叫喊，里面都寂靜無聲。如夢的絕情讓我心灰意冷。我知道，如果見不到她，我怕再也沒有力氣走出去。我摸出了口袋里的水果刀，這把刀鋒利小巧，此刻閃著寒光，幾乎照見了我皮膚下暴突的血管。我就讓它橫著血管切割下去，然后我躺在地上，把流血的手腕放在門縫處，好讓流淌出來的鮮血滲進她的房間。

當我醒來時，我看見四周都是慘白慘白的顏色，我明白自己躺在病床上。身邊坐著一個中年女人。她見我醒來，如釋重負地嘆口氣說：沒事了，沒事就好。

我問：你是誰？如夢呢？如夢來了沒有？

她低頭說：我是她姨媽。如夢沒有來。她說就算你死了，她也不會見你的。她讓我好好照顧你。

四

住院期間，如夢的姨媽對我無微不至地關懷，讓我想起我早年去世的母親。母親離開我已經二十年，那年我才五歲。五歲的我還經常在母親懷里撒嬌，趴在母親溫暖的肚皮上咯咯地笑?？墒?，這樣的美好時光戛然而止，母親突發(fā)腦溢血離開了我。母愛對于我已經成為遙遠記憶里的一朵浪花。而今，如夢的姨媽對我關心體貼讓我的內心再度洋溢著母愛的溫馨。她不像一個簡單的女人，但她很少對我說她的生活。她只說自己一直在家陪伴如夢，因為如夢的婚姻遭受挫折，精神一直不好。她已經對婚姻失去了信心，她不愿意再度跨進婚姻的圍城。這也是她不愿意見我的主要原因。

傻孩子，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緣分不能勉強。

臨行前，如夢的姨媽語重心長地囑咐我。我點點頭。

在我登上公交車時，手里拿著的一枚硬幣不小心落在車門外的地上。如夢的姨媽彎腰去撿，突然，她腰上系著的一根綠絲帶上掛著的那枚翡翠兔刺痛了我的眼。這枚玉兔是我送給如夢的生日禮物，如夢屬兔。當時如夢對我說，她好喜歡那個玉佩，她會永遠把它戴在身上。可是現(xiàn)在卻戴在了她姨媽的身上。我愣住了。如夢姨媽站起身把硬幣遞給我說：快往里面走，找個座位。我機械地朝里走，然后，我看見她對我揮手。

我沒有按照預定的行程回去。我重新調轉方向，再次來到小區(qū)。我要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我拿著如夢的照片，見人就問是否認識她。很多人都搖頭。最終，有一個人十分肯定地告訴我說：我認識她。她是田蔓。可憐她出車禍死了。好像有兩三年了。

我顫抖著聲音問：你確定嗎？你說的是她嗎？

那人奇怪地看著我，然后把照片遞給我問：你是她什么人？如果你們是朋友的話，應該了解她的情況。難道我能隨便說一個人死了？信不信由你。對了，你可以去502問問，她母親在家。

這個人說完就想走，我一把拉住了他，向他道歉，意思是我不該懷疑他。他警惕地問我：你想干什么？我趕忙放開他的手，說：你別誤會，我只是想知道田蔓的母親是做什么工作的？這個人說：她是一個配音演員，但自從女兒死了之后，她就沒有心思上班了。有人說她成天就模仿女兒的聲音說話，說她想女兒想瘋啦。也怪可憐的！

那她老公呢？我緊接著問道。

那人嘆息一聲說：她命苦，老公死得更早。

看著如夢的照片，我的眼淚簌簌落下。黃昏籠罩了城市，暮色中的我慢慢朝著小區(qū)的502房間走去。我不知道下一刻將發(fā)生什么，我只跟著心的牽引行走……

責編/彭藝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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