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老爸的手

1

最親的人，莫過于父母。

2

三十多年前，媽媽病故，我悲痛欲絕。

周惟波來訪，見我哀傷依舊，便約我寫篇祭母之作。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當晚，我在宿舍里的臺燈下，含淚寫下了《沒有用過的藍頭巾》，在《上海文學(xué)》發(fā)表后，又有別的刊物和幾本書轉(zhuǎn)載，還被翻譯到日本，去年仍有網(wǎng)友在視屏上點評，令我不勝欣慰。當時，如沒有惟波老弟青睞，媽媽的藍頭巾怎會飄出洋洋灑灑的母愛……

母愛是不朽的。

3

父愛同樣崇高。

三年前妻子又離我而去，身邊少了一人，寂寞如霾籠罩著我的心。

幸有穩(wěn)健如山的老爸，以他結(jié)實而硬朗的身軀給了我幸福的依靠。老爸在上，我總是他的孩子，人已老而心不老，似尚年輕的心態(tài)漸漸沖淡了心頭的落寞與悲涼。

時至今日，老爸仍是我不可或缺的監(jiān)護人。一切的一切，不能不使我由衷地感動。父愛，一如媽媽的乳汁，令我倍感香濃、甜蜜與溫馨！

除了老爸，還有誰對我這樣好？

4

有爸的孩子是幸福的。

可是老爸的老爸，在他出生不久便英年早逝了。缺乏父愛的老爸對此深感遺憾。傳說，祖父是當?shù)孛勫谶兊膱A作師傅，做木桶之類的手藝精湛絕倫。在老家，唯一保存祖父親手制作的藏品是一只造型精巧的茶桶，將開水壺置于其內(nèi)可以保溫。老爸一向把它視為意味深長的傳家寶。其中不僅凝聚著祖父用心良苦的心血，還有對后代的殷切期望和諄諄教誨。去年春天，女兒從紐約回來，我們祖孫三代回啟東老家，開門一看，這件家藏至寶竟被小偷打破在地。世風(fēng)日下，盜賊猖獗，連我家祖墳也被盜過兩次，可惡透頂。氣憤之余，不禁令人萬分失望。老爸神情凝重，心想祖父還能留給我們什么？

也許祖父手藝精湛的敬業(yè)精神傳給了我們，比如老爸種田精耕細作，我讀書追求高分，女兒工作在花旗銀行數(shù)據(jù)庫，外孫中學(xué)奧數(shù)考第一，外孫女從幼兒園直升小學(xué)二年級，一代勝一代，承上啟下，一脈相續(xù)，所謂家族淵源是也。有物質(zhì)的東西遺傳當然好，但創(chuàng)造物品那種匠心獨運的精神財富也應(yīng)珍惜與繼承。

老爸認同我的分析，轉(zhuǎn)憂為喜。

5

我有老爸老媽呵護，一輩子都游手好閑，甚至還身在福中不知福?？墒菑男∪狈Ω笎鄣睦习?，十六歲就從青龍港老家去舉目無親的上海獨立謀生，找到一家建筑公司，在塵土飛揚的工地上做扎鋼筋等活兒，白天雙手發(fā)硬腰酸背痛，夜晚在簡陋不堪的窩棚里做噩夢。1930年代初的十里洋場是冒險家的樂園和有錢人的天堂。像年輕父親這些從周邊涌入的農(nóng)村貧苦流民，則是這座新興城市最不起眼的社會底層人物，大家偶然到南京路去看熱鬧，被趾高氣揚的洋人、西裝革履的高等華人和招搖過市的少爺、太太、小姐們所不屑一顧。老爸和工友們幾乎跑遍了申城每個角落，搬過不少場所，造過許多新房，但有哪塊磚頭是屬于他們的呢？得到一點微薄的薪水才勉強糊住一張嘴。他們是兩袖清風(fēng)的無產(chǎn)者。不諳世事的老爸不明白這個世道有何不公，一切安之若素，聽憑命運的擺布。繁華的大都會始終留給他美好而不可磨滅的印象，這就使他處心積慮從小叫我用功讀書，以求長大后到上海高樓大廈里去謀生。

6

在上海做了五年工，因大伯無后嗣，侄為子，老爸便應(yīng)招回到啟東鄉(xiāng)間，從此做了一輩子農(nóng)民，不久與媽媽結(jié)婚。心靈手巧，以女紅出眾的媽媽出身于破落地主家庭，多少也把娘家的財氣帶進了夫家。第二年媽媽生了我，掉下的心頭肉，寶貝得不得了，我便成了全家的希望，一切圍著我轉(zhuǎn)，弄得父母苦不堪言。

老爸的大伯伯，我叫他老公公。這個古怪的老頭兒是個虔誠的佛教徒。他家設(shè)有佛堂，墻上掛著一幅美女畫像，嫵媚多姿，她叫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終年燭火輝煌，香煙繚繞，常有東鄰西舍來這里進香拜佛，心有所求。老公公更是早晚頂禮膜拜，念念有詞，誦經(jīng)不止，修身養(yǎng)心，意欲成佛。他還傾心培養(yǎng)了一批年輕貌美的善男信女，他們經(jīng)常圍著老公公聽他講經(jīng)說法，還一起放聲念經(jīng)，抑揚頓挫，和諧一致，如歌如唱，悠揚動聽。這是我幼年最初欣賞到的如仙如幻的天籟之音。

老公公叫我們?nèi)倚欧?，但媽媽不信，老爸信，我少不更事，也就從小吃素信了，信什么也是稀里糊涂的。我五歲時，老公公教我念經(jīng)拜佛，希望我長大后去做和尚。他從小教我不在路上踩死一只螞蟻，培養(yǎng)善心，長大后不謀不義之財，成為一個正人君子。解放后，我讀書接受了無神論，但與人為善的品行不變。老爸后來因政治上破除迷信也不信佛教了，但其善心已修煉得爐火純青。今年春節(jié)，老爸回顧他一生時說，從來沒有罵過人，打過人，當然更沒殺過人，好人一生做到老。我心里亦有共鳴，由衷贊嘆老爸慈悲為懷多行善事的德馨。

心善者必樂于助人。

在我童年，日本鬼子走了，家鄉(xiāng)土地上的內(nèi)戰(zhàn)就開始了。新四軍與國民黨政府軍展開你死我活的拉鋸戰(zhàn)，三天兩頭遠近槍聲日夜不絕于耳，敵我雙方勝敗莫測你進我退，死傷的消息頻頻傳來，嚇得我們這些無知的小孩像受驚的兔子，連大人們也不敢輕易上路行走，龜縮在家比較安全。可是有一天我家來了個陳叔叔，他是老公公的得意弟子，因為路上風(fēng)聲鶴唳，從廟里回家膽子小一人不敢再走，所以經(jīng)過我家請老爸陪他一起回去。這條路上有無數(shù)暗哨伏擊，白天連麻雀也不敢飛過，常有路人被黑槍打死變成冤魂厲鬼，老百姓都被嚇得膽顫心驚。但老爸一心為師兄弟著想，不作任何考慮就陪他上路，一直送他到家里，平平安安的都很高興。而返回時，老爸卻要孤身一人承擔風(fēng)險，唯恐風(fēng)吹草動，以防萬一。手無寸鐵的老爸只好壯大膽子在這條死寂的路上急步行走，盼望早點到家，走得渾身是汗，筋疲力盡，同時也叫媽媽倚門苦等，直到望見老爸的身影，心里的石頭才咯噔掉地。

過了一些時候，又是這個陳叔叔神出鬼沒地深夜?jié)撊胛壹摇＠习钟兴恢?，這時的陳叔叔已背叛佛教，皈依共產(chǎn)黨，投奔新四軍，拿起武器打敵人?，F(xiàn)在組織上派他回鄉(xiāng)發(fā)展地下黨，搜集情報，以備里應(yīng)外合打敗國軍。他利用師兄弟關(guān)系，請頭腦簡單的老爸再幫一次忙，叫他去縣城見國軍里的小頭目親戚摸些軍情。這個親戚對老爸不錯，老爸曾托他將我媽媽織的二十多頂蚊帳賣給了國軍士兵，但當時沒付錢，一直欠著。這回陳叔叔有求，老爸想正好趁機討賬也就走一遭是了。誰知國軍里頭人心惶惶，經(jīng)費拮據(jù)，連老爸這點蚊帳費也一時付不出。老爸只有空手而歸，但觀察到國軍的一些動靜也正好報告給了陳叔叔，陳叔叔感激萬分。不久縣城解放，國軍敗退走了，老爸追到國軍舊軍營，他認得媽媽織的新蚊帳仍好好地掛在那里，失而復(fù)得，就一頂一頂?shù)厥帐跋聛?。冷不防背后有人用槍頂住他的腰把他捉住了。這是剛來接收敵人物品的新四軍戰(zhàn)士發(fā)現(xiàn)老爸在“趁火打劫偷東西”。老爸申辯，卻無濟于事。口說無憑，誰為你作證？可是證人敗走，死活不明。這時老爸又想起陳叔叔，前一次我?guī)湍?，這一次要請你來幫我，可是茫茫人海，到哪里找？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孤立無助，啞巴吃黃連。老爸面對荷槍實彈的小戰(zhàn)士，只好把緊抱在懷里的媽媽日日夜夜辛辛苦苦織成的雪白雪白的新蚊帳就此拱手相讓，兩手空空，垂頭喪氣地回到家。媽媽見狀，不由分說地嗔怪老爸，拿自家的東西，不犯皇法，為什么不奪回兩頂？然而老爸心想，不當我小偷能回家就謝天謝地了。媽媽發(fā)怒，因為她手指間的勞動果實白白付之東流，能不怨天尤人嗎？！人世間，有些事情就是這樣說不清道不明。

我為父母打抱不平，向誰申訴？

其實，父母做點副業(yè)，換點錢，還不是為我多買幾件新衣服、幾斤水果和糖塊？所以我永遠同情父母的不幸遭遇！

7

仔細想想，更多更深地害苦父母的，還是我這個沒去當農(nóng)民的兒子。我胸?zé)o大志，但對讀書有喜好，以高分數(shù)敲開升學(xué)大門自娛自樂。

我上學(xué)使父母背上了沉重的經(jīng)濟負擔，做了我半輩子“孩奴”。媽媽對我說過，給我的每一分錢，都有他們的一滴血。父母以全部心血栽培我讀書，而我因讀書造成父母巨大的傷害與痛苦。至此，我深感對不起我的老爸老媽，孩兒已無法報效其萬一了。

記得我高中畢業(yè)時，大躍進、人民公社化、大辦食堂等烏托邦“左傾”狂熱運動，給萬民百姓帶來了一場集體性的大悲劇。農(nóng)業(yè)欠收，工分貶值，父母在生產(chǎn)隊里做不到幾個錢，加上供我上學(xué)，家里已經(jīng)傾家蕩產(chǎn)，山窮水盡。而我在校一直停課，只能到田頭車間勞動，豈不把父母給我的錢白白浪費了嗎？

雪上加霜的事又隨之而來。

1960年，我考取北京一所大學(xué)，乍一高興，轉(zhuǎn)而心情沉重如鐵。因為一貧如洗的家境已不可能供我繼續(xù)深造。誰知發(fā)現(xiàn)了救命稻草，這就是附于錄取通知書后面的一張小表格，注明填上父母經(jīng)濟收入由大隊蓋章證明后，可在學(xué)校申請助學(xué)金。這是黨和國家對我們這些農(nóng)民家庭孩子的親切關(guān)懷。我以無比感激的心情請小隊會計如實填上父母一年的工分值，又向大隊辦公室飛奔而去，請大隊支部書記在表格上蓋個章。原以為村里干部從小認得不是外人，照政策辦事，履行公務(wù)，蓋個章是輕而易舉的事，沒想到吃閉門羹，碰到了天大的麻煩。那個肥頭大耳的支部書記吞云吐霧地抽煙，就是死活不肯在表格上蓋圖章。一個黨員干部為什么不辦黨要你辦的事？我百思不得其解。有好心的鄰居出主意，說我是書呆子不諳世故，請老爸送兩條香煙過去，圖章準會蓋得又快又響，像放鞭炮。媽媽愿意，可老爸反對，生氣地說，這不是叫我行賄，做交易嗎？他堅決不干。其實，老百姓在無奈之下出此下策，送個禮，不至于很卑鄙。后來才知，村里人家都向村干部送過禮，就剩我家麻木不仁不懂“孝敬”。先不敲章，也就是守株待兔式的等候，沒有下文，這圖章也就不會便宜地送上門來。救命稻草沉入死水，絕望之余，我痛定思痛，既然斷了上學(xué)的路，就和老爸老媽一起種田吧。但是，望子成龍的老爸以為考取大學(xué)是祖宗十八代修來的天賜良機，無論如何不能錯過，這是影響兒子光明前途的大事，跟父母做泥腿子有什么出息？為讓我上大學(xué)，老爸即使把自己的老骨頭榨干了也心甘情愿，在所不惜?？蓱z天下父母心！環(huán)視家中，唯有老爸從上海買回的一大堆又粗又長的大木頭，是為我以后娶媳婦造婚房做家具而準備的。父母不得不忍痛割愛，把大木頭全賣了。我喜出望外地拿了這筆錢款，壯著膽子乘火車從上海到了北京，報名注冊，變成一個大學(xué)生。父母在關(guān)鍵時刻撥正了我人生的航向，使我青春的風(fēng)帆在又一個理想的港口重新啟航。

但我坐在大學(xué)課堂上的代價，就是老爸老媽在家深受的苦難。他們除白天下地“大呼隆”掙工分外，老爸每年必須養(yǎng)兩只大白豬換二百來塊，媽媽每晚紡紗織布，把布賣給當?shù)貪O民做船帆，也能換個百把塊，加起來，我一年上學(xué)的費用也夠了。這要耗去父母多少休息和睡眠時間，甚至全部心血，比左鄰右舍多付出多倍的勞累。

省吃儉用，為多積一分錢，自留地上種的菜舍不得吃，老爸把它挑到鎮(zhèn)上去賣，每斤兩三分，每天賣個塊把錢就心滿意足了。但老爸不能高興得太早，冷不防被哪個書記盯上了。上回不蓋章想以此作釣餌，結(jié)果父母不領(lǐng)市面不上鉤，叫他吃了個空心湯團，心里甚是郁悶，這次終于可以出口氣了。所謂村里領(lǐng)導(dǎo)，鄉(xiāng)親們視為土皇帝，為所欲為，指鹿為馬，任是奈何不得。書記認為你賣菜是投機倒把，投機倒把就是搞資本主義，搞資本主義就是要對你斗爭。老爸在劫難逃。書記興師動眾，把村民叫到曬谷場上，讓老爸站到臺上，像斗“地富反壞”一樣示眾批斗。老爸眼神迷惘，心里卻坦然，仍然笑嘻嘻地面對鄉(xiāng)親們。當書記唾沫飛濺，橫加指責(zé)老爸時，鄉(xiāng)親們心有不忍，從七嘴八舌導(dǎo)致一片起哄，媽媽乘局面混亂便拉下老爸回家去了。事后，老爸寫信來，我得知此事，心里像飛進一只蒼蠅。當晚，我邁步到天安門廣場，華燈初上，光芒四射，北京像神話一樣美麗，同時又深深感到黨對我們年輕人的深切關(guān)懷，班上農(nóng)村來的同學(xué)都有助學(xué)金，不僅自己讀書安心，而且他們的家長也無憂。而我怎么就是個另類？望夜空，星星無語。兩年后，家喻戶曉的“四清”運動開始了，原來我們村里那個不可一世的支部書記是個“四不清”干部，被開除黨籍，削職為民，墻倒眾人推，他失魂落魄，甚至牽連到他兒子找不到對象。而這時，老爸似乎把這個人欺負我又羞辱他自己的極其荒唐惡劣的行徑全都忘了，心腸太軟，同情心可嘉，為這人的兒子介紹了個漂亮能干的媳婦，后來生了孫子，使這個以往目空一切的家伙感激涕零，跪倒在老爸腳下……仁慈的老爸扶他站起，一切都已過去，改過自新就好。無權(quán)無勢，不干壞事，天下太平，老實人不再吃虧。老爸如是想。

8

大學(xué)畢業(yè)，我不愿留在北京，去杭州，后調(diào)回上海。妻子在崇明工作，與兩個女兒住在家中，我一直住單位集體宿舍。不久媽媽在啟東老家仙逝，就讓老爸隨遷戶口先住到崇明，含飴弄孫，樂在其中。妻子退休，老爸一同來滬，住到我單位分配的新居，四世同堂，頤養(yǎng)天年。后來妻子不幸病故，家里剩下我們父子二人，相依為命，共度晚年。老爸仍對我無微不至地體貼關(guān)懷，使我深深感到由血緣之親釀成的父愛，一如既往地成為我刻骨銘心的人生最高享受！

9

凡見過我老爸的人，都說老爸不老。

眼不花、耳不背，白發(fā)變黑，臉無皺紋，面色紅潤，慈眉善目，胸挺，背直，坐如鐘，行不持杖，笑口常開，和藹可親，返老還童，叫人越看越神氣。與他交談，中氣十足，聲音洪亮，古往今來，記憶清晰，聊侃不息，興猶未盡，從中可知許多不知也。

老爸來滬后，舊地重游，不勝歡喜；無憂無慮，心寬體健，醫(yī)生說他百歲以上仍不封頂。直到初度九十八個春天，仍然春風(fēng)滿面，行動自如，一切自理，不愿麻煩我這嬌生慣養(yǎng)、懶惰成性的寵兒。

10

老爸畢竟年事已高，春節(jié)過后，忽有不祥之兆。先是做可怕的噩夢，然后小便不暢，去醫(yī)院插導(dǎo)尿管排尿，回來后有些不適，老爸說，這回要走了。

令我萬分擔心的事終于發(fā)生了，插導(dǎo)尿管把老爸的膀胱插傷了，引起小便出血，先是絲絲紅影，后來全是深紫。送醫(yī)院急診，血小板降低，診斷病危。醫(yī)生一再說，小便滲血是正常現(xiàn)象，怎么一下子就生命垂危了呢？

彌留之際，氣息奄奄的老爸仍然想到那個王叔叔。當年老爸被日本兵捉去做苦工，正是那個王叔叔掩護著他深夜逃出虎口。能有今天，全靠王叔叔。要我永遠記住救他一命的這個好人。

臨終之際，我緊緊握住老爸的手，唯恐他于一瞬之間離我而去。這是從小為我穿衣吃飯的手，設(shè)計過我青春理想藍圖的手，掌控我一生命運的手，寧愿自己受苦受難也要給兒子帶來歡樂幸福的手，這是堅韌不拔又無比壯美的手，這是我終生難忘給了我熱愛、真愛、大愛、父愛的手。

回天乏術(shù)，老爸拚盡最后一絲氣力，睜大眼睛，向我告別，望了一下，永遠閉上雙目，平靜而安詳?shù)刈吡?，與媽媽天涯相逢，一對神仙眷侶該往西方極樂世界，再不會有居世多蹇的憂愁與煩惱。

老爸，你走了，我無比孤獨與憂傷。人們都羨慕你九十八歲高壽，首推村中第一人瑞，若與滬上男性平均壽命相比，你又多活了一個小伙子的黃金時代。仁者壽，善哉，妙哉。

11

孩兒不孝，愧無報答，只在你們墓碑上刻下——父母恩重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