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映本真

陳：你是通過哪種契機，想到拍攝天體主義者們的生活的？

斯：契機只是通過一次偶然的接觸，讓我看到了這樣一群人。但決定以此為拍攝的主題，就不僅僅是“偶然”那么簡單了。我想這跟我之前的生活軌跡不無關(guān)系。我從小生活在寄宿學(xué)校，對家庭的感受很少。寄宿學(xué)校里又全是男孩，印象中的女性形象只有母親和祖母的照片。17歲之后，我加入了海軍，在服役四年之后，我才對女性的身體有了初次的認識。那時候的感覺是興奮而充滿好奇的，自此我開始了對女性人體作品的拍攝。然而，那時候拍攝的照片現(xiàn)在看來，并不是我所真正追求的。伴隨著美國女性主義思潮的發(fā)展，我暫停了原先的拍攝，開始了對攝影和藝術(shù)的重新學(xué)習(xí)，我意識到了人體的美并不僅僅存在于它的形態(tài)、表面，它背后蘊藏著更深層次的東西。在有了這個認知后，我便遇到了我之前所說的那群崇尚自然生活方式的人。我驚訝于他們對自己裸露著的身體的那份坦誠和泰然自若。其中有一個坐在門框邊休息的小女孩，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那時正值冬天，屋外漫天白雪，她的神情悠閑而放松，這使我感受到一股從她小小身軀背后，散發(fā)出來的強大力量。我想正是這種力量，讓我嗅到了人與自然之間那種不可思議的關(guān)系，從而使我拿起相機，開始了這個主題曠日持久的拍攝。

陳：我在觀看你的作品時，感覺到你照片中人物的那種生動感和訴說欲特別強烈，我想這正是一個藝術(shù)作品最能打動人的地方。

斯：在對這些人進行拍攝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現(xiàn)象，就是好的照片通常都是在雙方最放松的狀態(tài)下獲得的。主動真誠的溝通，帶來的是對彼此的越來越牢靠的信任，在這種信任下所呈現(xiàn)出的狀態(tài)便是最原始、最自然的狀態(tài)。否則，攝影師和模特之間會因為缺乏溝通，而彼此產(chǎn)生一種對抗感。這種隔膜會危害到照片最終呈現(xiàn)出來的效果。我經(jīng)常會在我簽售的畫冊上寫下這樣一句話：In Lux Veritas. 意思是“真相在光線里（輝映本真。原文是拉丁文，對應(yīng)的英文為Truth is in the light）”。

當(dāng)你在拍攝的過程中，改變的越少，刻意的姿態(tài)越少，你就越能收獲到最原始、最純真的作品，而這樣的作品才會更加成熟，更加有力量。

陳：在確定主題后，對于具體的拍攝對象有沒有特別的選擇？

斯：確實有些人問過我為什么只拍女孩而不拍男孩。其實我想說，這種選擇有時候并不是自身所能夠決定的，比如對于顏色的喜好，綠色也好，藍色也好，這種偏好與其說是天然成就，倒不如說更像是生活所賦予你的一種啟示。

陳：剛才提到了真實，你認為真實和美之間存在矛盾嗎？

斯：完全不存在。

陳：如果這樣，為什么你的照片中的這種真實反而會引發(fā)某些爭議，遭受某些詬病呢？你對于這種認知上的不對等怎么看？

斯：每個人對于別人或自己的身體都有不同的態(tài)度和看法。說實在的，我只關(guān)心兩類人的感受，一類是攝影師，也就是我自己。我是否處在一種專注而又自然的狀態(tài)中；另外一類就是被拍攝對象。她/他們是不是喜歡，她/他們有沒有感覺到不愉快。因為我的照片被人關(guān)注是之后的事情，在我拍攝這些照片之初，我從沒想過借此照片成名，也就自然不曾去考慮過除了我和模特之外，第三方的感受。很多照片里的人，也包括我，可以說都從這個過程中收獲了正能量。我記得有一個叫Nicole的德裔小姑娘，因為個頭比別的孩子高出很多，所以非常不自信、非常憂郁，她的父親為此也十分擔(dān)心。后來我去給她拍攝照片，她出乎意料地在我的鏡頭前，將整個身體倒了過來。但是從相機里看過去，她就像一個墜落凡間的天使一般美麗，那是我記憶中最美麗的幾張照片之一。我直言不諱地贊美了她，從她的眼神中，我也感受到了她回應(yīng)給我的幸福感。后來我離開的時候，她的父親甚至為此激動地哭了，他覺得他女兒終于開始找回自己并且愛自己了。其實，這些經(jīng)歷對我來說，都是寶貴的財富和從事攝影這個工作的真正意義所在。除此之外，其他的質(zhì)疑，我并不十分在意。

陳：東方文化相對于西方可能更加保守，尤其是在中國。你將你的作品帶到中國來展出，對此你有什么擔(dān)心嗎？

斯：我之前確實從來沒有料想過我會來中國展出我的作品，但是到了這里之后，我立刻后悔了我在此之前為什么沒有多花一點時間來了解中國。在我看來，中國比我想象中要開放很多。這里有非常多的年輕人愿意并且正在去積極地接收新的事物，了解新的想法。 就我本身的作品而言，我來的這幾天，看到了798藝術(shù)區(qū)的一些藝術(shù)作品，我認為這些作品甚至在某些方面比我的還要大膽，所以，我對這里非常有信心，沒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