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守音樂文化傳承的社會職責

2007年5月首度“《中國當代作曲家曲庫》作品音樂會”（以下簡稱《曲庫》）演出及總譜出版、學術研討系列活動舉辦，在音樂界甚至相關文化領域都產生了很好的社會效應，可謂一時間好評如潮。但在活動結束之后人們更加關心的是這項文化“大手筆”能否持續(xù)舉辦下去。在眾人的守望與期盼之中，第二屆的“《曲庫》作品音樂會”及總譜的出版、研討活動終于在2008年嚴冬的北京隆重而火熱地登場了。

本屆系列活動的先期基礎和重點是2008年9月至11月間由人民音樂出版社集中推出的2008年度《曲庫》入選作品的總譜及附贈CD音響，計由11部西洋管弦樂隊和民族管弦樂隊作品組成（按曲作者姓氏拼音排序）：鮑元愷《京劇交響曲》（No.3）、關峽《霸王別姬》（交響幻想曲，為箏、簫、女高音與管弦樂隊而作）、何訓田《達勃河隨想曲》（民族管弦樂）、劉長遠《抒情變奏曲》（為大型民族管弦樂隊而作）、劉文金《長城隨想》（二胡協(xié)奏曲）、秦文琛《喚鳳》（嗩吶協(xié)奏曲）、唐建平《春秋》（琵琶協(xié)奏曲）、趙季平《喬家大院》（交響組曲）、張難《紅河音詩》（D商調小提琴協(xié)奏曲）、張朝《哀牢狂想》（鋼琴協(xié)奏曲，作品25號）和朱世瑞《鳳凰涅槃》（交響音詩，為大管弦樂隊與嗩吶而作）。活動的高潮階段則是由中國廣播民族樂團和北京交響樂團分頭擔綱的《曲庫》作品音樂會，分別于12月2日、3日晚間在北京世紀劇院上演，伴隨演出活動的是作曲家們的現(xiàn)場簽名售譜和曲前精彩解說。接下來是12月4日在人民音樂出版社新辦公地址舉辦的“第二屆當代音樂創(chuàng)作與傳播研討會”，由人民音樂出版社、《人民音樂》雜志、《音樂研究》雜志聯(lián)合主辦，來自全國各地的三十多位作曲家、在京的理論家、評論家及音樂界主要媒體的同仁聚集一堂，圍繞此次系列作品的出版和音樂會演出，就“當代音樂創(chuàng)作與傳播”的宏大主題展開交流與溝通。

好評依舊：這錘子砸得不錯！

在2007年舉辦的首度《曲庫》作品音樂會系列活動中，無論在新聞發(fā)布會的專家介紹時段、音樂會演出前作曲家們的即興演說，還是在研討會階段諸位專家的發(fā)言中，處處可聽到對這種由出版社牽頭并主導，作曲家、表演家、評論家積極參與，社會媒體及聽眾聞者響應的文化運作模式的積極肯定與贊揚。經(jīng)過一年又半的“場間休息”，其實也是經(jīng)過一年半的自然冷卻與反思，待2008年底新一屆《曲庫》系列活動舉辦之際，大家應該已經(jīng)脫去了首屆活動時的新鮮感和驚喜度，更多地回歸到理性的判定和認知。但從2008年系列活動各個分場所表現(xiàn)出的景況和反應看，大家的熱度依舊、熱情不減，而且有繼續(xù)升溫之勢：在本屆音樂會舉辦的12月初，恰值北方強冷空氣過境，零下8度的低溫和刺骨的北風以及本屆音樂會場館所在地區(qū)交通的不便，并沒有阻擋住觀眾的腳步，世紀劇院的工作人員介紹：這兩場音樂會的上座率是近期該劇院所推出音樂會場次中少有的，場均觀眾都應在八九成的上座率，這從一個方面體現(xiàn)了《曲庫》作品的感召力和吸引力。

在本屆音樂會后舉辦的學術研討會上，中央音樂學院的王震亞教授率先發(fā)言，他認為這種由出版社來擔綱的針對專業(yè)樂隊作品的普及、推廣、傳承活動已經(jīng)是一種傳播形式上的創(chuàng)新。他的看法也得到汪毓和、趙季平等其他參會專家的贊同。在音樂文化的傳播過程中，曲作者、傳播者、接受者的準確定位與及時到位缺一不可。當面對通俗易懂、徑抒胸臆的小型聲樂作品時，無論對文化傳布中的任何一方都相對容易操作，而面對具有相當文化內涵與深度的專業(yè)樂隊作品時，它的存在與發(fā)展之路就會艱難得多，對上述三者的內在要求往往也更為苛刻。僅就改革開放之后老一代音樂家們不斷傾情的交響樂普及活動及前些年教育主管部門推動的“交響樂進校園”等活動看，大家都在試圖疏通大中型專業(yè)音樂作品受眾端存在的“梗阻”實際；而國家文化管理機構和職業(yè)音樂家群眾組織所舉辦的各類鼓勵創(chuàng)作的評獎活動，也相對激勵與推動了專業(yè)音樂作品創(chuàng)作者的積極性和能動性；但在音樂文化良性發(fā)展“三段體”中居于橋梁地位的傳播者的角色卻始終未能引起社會的重視，也始終未發(fā)揮出其應有的社會職能。因此，當2007年度首屆《曲庫》系列活動推出之時，當大家發(fā)現(xiàn)推出《曲庫》的主角竟然是長期躋身幕后的出版機構之時，才會出現(xiàn)讓業(yè)界內外眼界頓開的驚喜，也會讓人生發(fā)出更加強烈的期待感。

由此觀之，《曲庫》作品系列活動的策劃與成功舉辦，特別是能夠漂亮地再度舉辦，無疑是音樂界乃至我國文化界的一件喜事、一件盛事，難怪中央音樂學院的梁茂春教授在首屆“當代音樂創(chuàng)作與傳播”研討會上的發(fā)言題為《希望這不是一錘子買賣》，而在12月4日舉辦的第二屆研討會上，他特意抽出寶貴的時間參會，并將發(fā)言題目定名為《第二拳打得好！》。

我們當然期待今后持續(xù)不斷的中國當代作曲家的優(yōu)秀樂隊作品能夠得到高質量的出版發(fā)行和演出的機會，期待更多音樂文化傳播者能夠加入到為中華當代優(yōu)秀音樂文化的傳承發(fā)揚發(fā)揮積極作用的隊伍中來。這或許也是《曲庫》系列活動可能達到的意想之外的收獲吧。

曲目遴選：走“可持續(xù)”發(fā)展的重要保障

《曲庫》系列活動能否順利地舉辦下去，從表面看似乎關鍵在于政府主管部門的支持和資金的投入，但明眼的專業(yè)人士則指出：此之謂其“標”。對于日益強盛的國家實力和經(jīng)濟積累已經(jīng)相對殷實的政府財政來說，這樣利國利民的千秋功德之事沒有不被政府及社會重視的理由，但問題的關鍵點似乎還在《曲庫》活動的自身：我們要向社會和大眾提供怎樣的文化食糧？這就牽涉到《曲庫》所收錄曲目的遴選問題。

在音樂會后舉辦的第二屆當代音樂創(chuàng)作與傳播研討會上，從《曲庫》活動主辦單位的領導到參加研討的各位專家，無不關注并提及曲目遴選問題。歸納起來大致為：（1）收錄范圍，哪類體裁的作品適宜收錄？（2）收錄標準，何種水準和技法創(chuàng)作的作品有資格被收錄？（3）收錄程序，何人以何種論證方式?jīng)Q定收錄？

其實早在《曲庫》活動策劃之初，出版社的管理層和編輯人員就明確為其定位：希望該項活動能將關注的重心集中放在具有較高作曲技術含量和文化深度的大中型樂隊作品方面。2007年時首度入選的15部作品，也明確表露出這種取舍的傾向，只不過當時主要以西洋管弦樂隊作品為主。2008年度入選的11部作品中，就含括了5部為民族管弦樂隊創(chuàng)作的作品，其他6部作品也全部源自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題材。

對于入選的標準，出版社主管圖書樂譜出版項目的副總編輯杜曉十先生在研討會上表示：作品入選的基本標準，“一個是這部作品應該經(jīng)過社會市場的檢驗、演出市場的檢驗，這是一個基本的定位。第二個定位是由我們作為出版社提出的基本要求，即希望出版和推出可聽性比較強的作品，技法上不排斥任何技法，但是聽覺效果上還是希望能夠具有比較多的可聽性，或者說是有觀眾緣的作品。”《曲庫》將作品的“觀眾緣”作為入選的重要標準予以明確提出，既體現(xiàn)了作為面向市場的文化企業(yè)的主辦理念，也與文藝發(fā)展的“二為”方針相切合。

有了明確的收錄標準，則遴選論證過程就可依其而行。中國音樂學院的樊祖蔭先生認為，要建立曲目的遴選機制，應由幾個方面組成，比如建立作曲家、指揮家、對創(chuàng)作比較關心的理論家等大約十個人左右的委員會，建立一個固定的機制來遴選，則可能會照顧到各個方面；卞祖善先生則進一步提出設想，認為隨著聽眾音樂素養(yǎng)的提高，甚至可考慮將專家評委的意見與樂隊演奏家的意見和聽眾的意見相融合，形成大約60%、30%、10%的分值比例。無論采取怎樣的操作方式，隨著《曲庫》活動“第二錘”的響亮落音，大家的關注點無疑將轉向曲目的遴選方面，這也應是主辦方應該認真對待的問題。

冷靜面對：火熱之中更需理性思考

面對觀眾高漲的參與熱情，面對理論家和作曲家們毫不掩飾的贊揚之聲，面對新聞媒體和主管機構的大力支持，此刻對于主辦方和參與者最好的建言應該是冷靜以對，客觀總結得失，方能為今后此項活動的更優(yōu)質完美地舉辦創(chuàng)造更好的前提條件。

1.曲目遴選中將會面臨的難題與矛盾。對于曲目遴選的重要性和被關注度在前文已經(jīng)述及。毫無疑問，《曲庫》的曲目問題必將成為此項活動能否持續(xù)下去而且愈辦愈好的最為關鍵的問題。隨著《曲庫》活動影響度的日益擴大，規(guī)格將越來越高，數(shù)十年來創(chuàng)作者積累的大量未能出版的樂譜、未能演奏的作品、未能在自己期望的平臺上展示的作者都會陡然凸顯出來，面對這樣的需求人群和作品數(shù)量，特別是作為企業(yè)的出版機構面對眼前經(jīng)濟利益的誘惑時該做何取舍？當面對所謂的一流作者二流作品與二流作者寫出的一流作品時又該如何決斷？面對知名作者剛剛殺青但未予很好沉淀的新作品時將如何處置？于慶新還提出，港澳臺地區(qū)作曲家的作品應在《曲庫》中占有一定的比例，下屆的《曲庫》中……諸般問題與過程中的矛盾能否予以很好地解決，都將直接決定《曲庫》的整體質量和在業(yè)界的口碑，也將直接影響到該項活動的生命力。這與當下文化界部分理論期刊和圖書出版中的操作方式與最終命運是完全相類同的道理。因此，曲目遴選問題的重要性不但要能夠被深刻地認識，還要能夠盡快地建立起嚴格的遴選標準和程序，并能切實地予以執(zhí)行。只有這樣，方能使這項富有創(chuàng)新意義的活動不致落得“虎頭蛇尾”的命運。

2.在日益發(fā)達的社會主義商品經(jīng)濟時代，作為活動主辦方的出版社是自負盈虧的企業(yè)，所出版的樂譜是有待市場流通的商品，所有參與活動的人員也并非不支取報酬的義務勞動，難道唯有所舉辦的音樂會能夠成為公益性的文化活動？前兩屆的四場《曲庫》作品音樂會已經(jīng)舉辦成贈票的公益性文化活動，對于今后要長期舉辦的演出活動，都將成為此項系列活動花費成本最巨的一項，對此主辦方和贊助方都應該有長期而切實的規(guī)劃與安排。即如中國音樂學院的李西安教授在研討會上所提議的，可否借鑒國外許多出版機構的做法，將活動經(jīng)費更多地投入到總譜及音響的出版上，而將音樂會演出列為有聲有色的宣傳手段。這也不失為是一種有益的思路。

3.如何更有效地開掘系列活動的社會價值和經(jīng)濟價值。在首屆活動舉辦之時，人民音樂出版社的吳斌社長曾暢想將此項活動舉辦成為“中國作品音樂節(jié)”，表露了主辦方深遠的文化發(fā)展構想。的確，對于這樣一項剛剛推出就產生如此廣泛影響的社會文化活動，在籌劃如何保證其順利舉辦的同時，如何能夠更加發(fā)揮并增大其品牌價值，以充分發(fā)酵其潛在的價值，達到“兩個效益”的雙豐收，使活動主辦方應該進行科學縝密地專題研討的課題。比如，與入選作品的作曲家簽約；更廣泛地推動樂譜租賃、樂譜下載業(yè)務；為入選作品進入高等藝術教育的課堂做準備；為入選作品定期出版音響總集；等等。

作曲家需要聽眾，聽眾需要高質量的作品，社會缺乏更多更穩(wěn)固的文化橋梁——這是我們需要長期堅守的社會職責。

陳荃有 文學（音樂學）博士，《音樂研究》雜志常務副主編

（責任編輯 于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