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安之痛

本刊記者 岳尚華

廬山縣受損房屋（黃寶忠攝）

雅安，東臨四川盆地，西傍邛崍山，是平原向高原過渡的生態(tài)階梯。往東100多公里是毗鄰的成都市、眉山市、樂山市，西連甘孜藏族自治州，南臨涼山、北接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素有“民族走廊”之稱。

雅安是國寶大熊貓的故鄉(xiāng)，山川秀美、生態(tài)良好，森林覆蓋率達62.5%，是CCTV“中國十佳魅力城市”。

4月20日早8點，本該春光明媚，鳥語花香的雅安卻突遭厄運，爆發(fā)7.0級強烈地震，地動山搖，頃刻間房塌樹倒、天地失色。這天正是周末，人們大多在家里享受寧靜的時光，有的在為家人做早餐，有的在陪孩子玩耍，有的還在夢鄉(xiāng)……誰能想到，突然之間房屋就劇烈搖晃起來，玻璃發(fā)出刺耳的破碎聲，屋頂上的磚頭、石塊、木頭嘩啦啦砸下來。跑得慢的就被倒塌的房子吞噬了……

據(jù)雅安市抗震救災指揮部發(fā)布的消息，截至23日12時，雅安市有173人死亡、22人失蹤，10974人受傷，其中968人重傷。

不僅雅安市，四川省的其他地方也受地震影響，受災嚴重。據(jù)4月22日四川省政府地震新聞發(fā)布會報告，截至22日中午12時，地震造成雅安、成都、甘孜、德陽、樂山、眉山、阿壩、自貢等17個市(州)93個縣的173.5855萬人受災；全省有188人死亡，25人失蹤、1.1470萬人受傷(重傷 968 人 )。

全省累計城鄉(xiāng)居民住房受損6.6698萬間、嚴重受損16.1071萬間，其中雅安城鄉(xiāng)居民住房受損5.9246萬間、嚴重受損11.7319萬間。

四川省人民政府常務副省長鐘勉在25日舉行的國新辦新聞發(fā)布會上說，此次災情嚴重的原因除了震級高、波及面廣，還有余震多。到24日下午6點，累計發(fā)生余震4228次，其中4級以上25次。另外，震中區(qū)域的幾個縣和地震重災的鄉(xiāng)鎮(zhèn)都處于山區(qū)，震后主要道路中斷，之后多次滑坡，救災工作的難度加大。

震中蘆山縣

蘆山縣是此次地震的震中，受災情況尤為嚴重。據(jù)北緯網(wǎng)報道，截至20日下午6點，蘆山縣死亡76人，受傷2500人，其中重傷200余人。

強烈地震對蘆山縣的基礎設施造成嚴重破壞：蘆山縣房屋倒塌近萬間，震中龍門鄉(xiāng)99%以上房屋受損垮塌嚴重；通信、電網(wǎng)中斷；國道318線雅安至蘆山縣、省道210線蘆山至寶興多處斷道，從成都邛崍至蘆山大川鎮(zhèn)至震中也出現(xiàn)多處塌方；蘆山寶盛鄉(xiāng)玉溪河金雞峽出現(xiàn)堰塞湖，沫東水庫、苗溪水庫、天全始陽水庫出現(xiàn)裂縫。

截至22日18時，龍門鄉(xiāng)共有25人遇難，重傷53人，輕傷235人。青龍場村與古城村是龍門鄉(xiāng)人員和房屋最密集區(qū)域，在此次地震中受損嚴重，木質(zhì)結構房子幾乎全部倒塌，水泥結構房屋沒有倒塌的也出現(xiàn)了很大裂痕，無法居住。

小坎卡村組是此次地震的重災區(qū)村莊之一，地震中有7人死亡，受傷的村民更多，道路兩邊的房屋全部損毀，成為高危房屋。村民的糧食、衣服都被埋在倒塌的房子里。余震不斷，盡管缺水少糧，村民們也不敢回家取東西。地震當天，沒水、沒糧、沒帳篷，村民們在臨時搭建的四處漏風的油布棚子里熬過了一晚。在等待救援的日子里，最艱苦的時候整個龍門鄉(xiāng)的食物只夠一天食用；村里面的自來水廠也不再供水，村民只能用井水或者河渠水。上至百歲老人，下至未足滿月的嬰兒，村民們在饑渴了兩天后終于等到了救援物資。

太平鎮(zhèn)的趙家坪就沒那么幸運了。趙家坪緊鄰太平鎮(zhèn)通往坪溪口的公路，在左面山壁兩千多米處的山腰上，要沿著天梯一樣的小道行走1個多小時才能爬上去。地震發(fā)生后四天，趙家坪的200多口人還沒能把村里受災的情況傳到外界：通往坪溪口的公路中斷、斷水斷電、通訊中斷、巨石泥石流隨時危及全村人生命。村里僅有的青壯年只能從山下志愿者手里領取一點礦泉水和方便面。礦泉水留給還在吃奶的孩子喝，大人們只能喝溝里的積水，幾天下來，幾個抵抗力較差的大人開始肚子痛。就在25日早上，一名十歲的小女孩餓了進屋拿東西吃，被瓦片砸中眼睛。

在災區(qū)人們焦急地等待救援的過程中，救援人員正全力清理通往災區(qū)的道路。據(jù)樂云網(wǎng)記者現(xiàn)場報道，至21日下午，從龍門鄉(xiāng)通往寶盛鄉(xiāng)、太平鎮(zhèn)的救援通道仍未恢復通車，道路上依舊險隘重重。

龍門至寶盛山體垮塌路段長約30米，路寬恰好能通行一輛挖掘機，垮塌路段旁還有一條河流由北而南順流而下，此處地貌呈峽谷狀，河流兩岸山體尖聳，兩山相聚不過十余米。當?shù)孛癖娪謱⑵浞Q為金雞峽。

雅安地震居民安置點（黃寶忠攝）

險惡的環(huán)境加上地震導致的山體松動，不僅給救援增加了難度，也增加了危險性。在救援車輛清理道路時，一塊因山體滑坡掉落的巨石將一輛藍色小型貨車砸中，駕駛室完全損毀，駕駛員不知是否安全。

蘆山縣山體滑坡45處，蘆山縣與寶興縣交界處塌方，一車4人被埋。國道318、省道210、省道211多處塌方，造成多人死傷。

“孤島”寶興縣

地震發(fā)生后，各縣市紛紛發(fā)布災情信息、申請救援，震中蘆山縣一時成為各方關注的焦點。然而，距蘆山縣40公里的寶興縣直到下午仍然寂靜無聲，一點消息也沒有傳出來。這一反常情況漸漸引起了人們的憂慮：可能那里才是災情嚴重的地方。

20日晚8時許，就在人們焦急等待的時候，寶興縣人大常委會主任畢偉徒步從災區(qū)走到蘆山縣城，他是從寶興災區(qū)走出來的第一人，他將寶興縣的災情匯報給雅安市政府，還將寶興縣內(nèi)的災情照片帶給媒體。從照片上可以看到，縣城里矮樓房的頂層都塌陷了，磚頭、水泥、木頭堆滿了街道，樓下的小轎車很多都被砸爛，完全變形了。村子里的災情也很嚴重，很多房屋完全散架，成了一座座廢墟。

據(jù)華西都市報道，截至20日下午6點，寶興縣城、靈關鎮(zhèn)、大溪鄉(xiāng)100%房屋受損，全縣食品僅能維持兩天；截至20日晚10時許，寶興縣因地震死亡22人、傷1000余人、重傷19人、失蹤15人。

這時，救援隊伍被堵在從蘆山通往寶興的路上，這是通往寶興縣最重要的通道。蘆山至寶興為狹谷地帶，道路越往寶興走越窄。塌方地帶離寶興還有30多公里，離靈關還有兩三公里。四川省專門組織了大型專業(yè)搶險隊伍，四川路橋等十多臺設備，七八十個人不分晝夜沒停機器地搶險。

廬山縣震毀房屋（黃寶忠攝）

至21日，道路仍未搶通。時間不等人，7時14分，一支搜救隊從蘆山縣城出發(fā),經(jīng)雙石鎮(zhèn)、穆坪鎮(zhèn)，徒步趕往五龍、明禮、隴東、永富4個信息盲區(qū)鄉(xiāng)鎮(zhèn)，火速展開救援。

雅安市重災村

據(jù)新華社報道，雅安市雨城區(qū)受災人口21萬，房屋受損11.1萬間，倒塌34間；截至4月24日，雨城區(qū)共15人遇難；其中，中里鎮(zhèn)全鎮(zhèn)有4000多戶人家受災，80%的房屋受損，90%房屋倒塌崩裂。而龍泉村則是鎮(zhèn)里的重災村。

雅安市雨城區(qū)中里鎮(zhèn)距震中蘆山縣龍門鄉(xiāng)僅一山之隔，中間連著一條半圓弧形的公路，驅(qū)車兩小時就能到；從山上的一條小路翻山而過也不過需要1小時。正因為這樣隔山相望的親近關系，當蘆山地震來襲時，同樣位于斷裂帶上的中里鎮(zhèn)也難逃劫難。

龍泉村是此次地震的重災區(qū)。該村有805戶，2700多人。地震致使1000多間房屋嚴重損毀，墻體倒塌，只剩屋頂坐在廢墟上4人遇難、8人重傷。

雅安雨城區(qū)中里鎮(zhèn)龍泉村村民楊瓊說，外來的救災力量、物資大都向交通不便的蘆山、寶興等地涌去，反而離雅安市區(qū)最近的重災村——龍泉村卻少人關注。一名來龍泉村考察的地震專家說，事實上，這里房屋受損的程度和震中龍門鄉(xiāng)差不多，只不過傷亡人數(shù)沒有震中那么多。

由于缺少物資，龍泉村八隊近300口人只分配到6頂帳篷，他們把帳篷讓給老人和小孩，其他的人利用油布、遮雨布、木架等各種臨時材料搭建簡易帳篷，并從廢墟或危房中搶出棉被和鍋碗瓢盆，一家好幾口人住在狹小的空間內(nèi)勉強度日。由于簡易帳篷透風，夜里都冷得睡不著覺，而降雨又打濕了床上的棉被和生活用品。他們每天的食物是政府分發(fā)的方便面和礦泉水，生活用水則要到數(shù)公里外的上里鎮(zhèn)去挑，水質(zhì)很不好。

天全縣情況也不容樂觀。據(jù)新華網(wǎng)4月23日報道，由于通訊中斷，此前該縣受災情況一直無法得到統(tǒng)計。天全縣90%以上房屋成為危房，10余萬災民等待安置。據(jù)天全縣應急救災辦的統(tǒng)計，本次地震災情覆蓋全縣15個鄉(xiāng)鎮(zhèn)，5人死亡，2人失蹤，受傷1215人，其中84人重傷，公共設施、道路、橋梁、電力設施等受損嚴重。

成都市也受地震影響，多人傷亡。據(jù)四川成都邛崍市民政局救濟科消息，截至20日上午11時30分，地震已造成成都邛崍市2人死亡，30人受傷，其中高何鎮(zhèn)及天臺山鎮(zhèn)災情最為嚴重，個別村莊80%房屋倒塌。

逝者

蘆山縣龍門鄉(xiāng)王家村，地震發(fā)生后，張連香家的房子倒塌了，鄰居們發(fā)現(xiàn)她家的人還沒出來，趕緊幫忙挖人。在廢墟里，人們找到了張連香的父親張支云和她的大兒子但天灝，祖孫兩人一前一后，身子俯在地上，鮮血流了一地。在張支云拱起的身下，躺著他的小孫子張禾杰。張支云和但天灝遇難了，張禾杰只是受了驚嚇。地震前他們一家正在吃餃子，沒想到這是祖孫兩最后一頓飯。這讓張連香、張禾杰母子痛苦不已。

蘆山縣清任鄉(xiāng)順安機磚廠，是清仁鄉(xiāng)大板村唯一的磚廠，40歲的段吉紅是這里的搬運工。地震當天，磚窯里猛烈搖晃，工友們陸續(xù)向外跑。出來后才發(fā)現(xiàn)是地震，此時磚窯已經(jīng)垮塌，他們發(fā)現(xiàn)在磚窯最里面的段吉紅沒有出來。工人們和150名戰(zhàn)士不間斷挖掘了26個小時，終于在磚窯門口找到了去世的段吉紅。他身后留下一個年幼的兒子。

蘆山縣縣城。5歲的王延霞出生于2008年5月13日，是汶川地震第二天誕生的。所有人都說她是一個幸運兒。她聰明乖巧，愛穿裙子，喜歡背唐詩。在4月20日地震中，她受傷并不嚴重，只是后背淤青了一大片。但不久就開始腹脹，被緊急送往雅安的醫(yī)院后，就再也沒有出來。再過十來天就是她的生日了。

雅安市中里鎮(zhèn)龍泉村，一場地震毀了一個幸福的六口之家，奪去了祖孫三代的命。72歲的楊公甫一輩子謹小慎微，年輕時給公社開貨車，掙的錢一分不差地給公社，獎狀裝滿了箱子；38歲的楊善兵愛書法，全生產(chǎn)隊的對聯(lián)幾乎都是他寫的，“男女雙佳好似雙蝴蝶”，人走了，那些吉祥的句子還在；4歲的楊凱有點調(diào)皮，但說話甜，看到熟人，就仰起臉甜甜地喊人。祖孫三個的棺材一字排在房子的廢墟前。爺爺、爸爸、弟弟去世了，9歲的楊瑞成了家里唯一的男子漢。媽媽在重癥監(jiān)護室里，肺部發(fā)炎，兩腿有截肢的可能；奶奶年紀大了，又悲傷過度，他只能提早擔起本不屬于他這個年紀的責任。

龍門村古城坪，駱永成坐在從屋里搶出來的沙發(fā)上，朝河壩方向望，大兒子駱城和一個小孩玩耍，依然快樂，或許暫時忘了弟弟駱城龍沒了；奶奶弱小身軀，沒擋住周遭垮塌的墻壁。1歲的娃被安葬在老屋背后的河壩里，那條河，日夜陪著他。（華西都市報）

5小時后，岳開錦才見到丈夫楊世凱拇指長的一角衣服，還有一只耳朵。家里支柱沒了。岳開錦用針把丈夫被劃爛的臉縫上，被砸成三截得腳板也攏到一起，她想讓他走得體面。葬禮很簡單：她對參加葬禮的人說，家里都砸了，沒東西招待你們，以后一定補回來。（新京報）

據(jù)統(tǒng)計，截至24日18時，四川蘆山“4·20”7.0級強烈地震已造成196人遇難、21人失蹤、13484人受傷，其中重傷995人。雅安8個縣有176人遇難、19人失蹤、12030人受傷，其中重傷995人。

一場地震奪走了196人的生命，毀了上百個家庭，也給幸存的親人留下無法抹去的創(chuàng)痛。

震后第三天，太陽照常升起，蘆山縣龍門鄉(xiāng)、清仁鄉(xiāng)已恢復往日的寧靜:村民們相互打趣，孩子們在鄉(xiāng)村小路上奔跑嬉戲，不時被家長訓斥……人們仿佛從地震的傷痛中恢復過來，然而狼藉的街道和倒塌的房屋知道這里曾發(fā)生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