訴求與紛爭：國際政治學主流學派的國際民主邏輯

趙晨光

（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北京100872）

在國際政治學中，“民主”仍然是一個新課題，但隨著實踐中國際間交往的大發(fā)展，國際民主的訴求日漸高漲。理論上，各主流學派對國際民主少有論證，但我們卻不難發(fā)現(xiàn)其對國際民主“潛藏”的態(tài)度、訴求與“價值偏好”。本文旨在對國際民主進行學理層面的探討，并不著重研究實踐中的所謂“程序民主”問題。事實上，由于缺乏統(tǒng)一的主權上位，相對完善的程序層面的國際民主還很不成熟，它更多的是以民主價值“片段”的形式滲透在具體的國際事務和交往中。因此，本文將國際民主定義為一系列符合民主基本規(guī)范的價值原則，是一種“社會事實”或“社會存在”。相較于國內(nèi)民主，國際民主的內(nèi)涵與外延都更加豐富、寬泛。主權國家、非國家行為體、個人都是國際民主的價值載體，主權的獨立與平等、國家間的合作與妥協(xié)、非國家行為體的參與和協(xié)調(diào)以及人的基本權利等都可以看作是國際民主的價值體現(xiàn)。

一、自由主義邏輯與國際民主

國際政治學發(fā)軔于自由主義，但其最興盛的學派是現(xiàn)實主義。盡管越來越受到挑戰(zhàn)，但可以說直到今天，現(xiàn)實主義依然保有其“超主流學派”的地位。對人性的悲觀、對權力的爭奪、對相對利益的追逐、歷史的循環(huán)論判斷是現(xiàn)實主義堅硬的理論內(nèi)核。分析其理論邏輯，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判斷：現(xiàn)實主義否認國際民主的存在。作為“超主流學派”的現(xiàn)實主義是國際政治理論中、特別是現(xiàn)實中的主導話語，以至于在英語國家中流行“權力政治乃口語中的國際政治”的說法。[1]但要更全面理解國際政治、更準確地研究國際民主問題，我們還需要看看硬幣的另一面。

與現(xiàn)實主義不同，自由主義對國際民主持樂觀的態(tài)度，從自由主義的基本理論以及其中各主要派別的思想中我們不難看出這一點。

和平是國際政治學研究的核心問題之一，也是國際民主的基本前提，可以說自由主義對國際和平以及對國際體系持續(xù)進步性的信心從來沒有動搖過，相互依賴自由主義、制度自由主義、共和自由主義從不同的角度（經(jīng)濟、制度、政體）進行研究，對于國際和平得出了殊途同歸的結論。實際上，各派別在理論上對國際民主問題也都給出了自己的證明，只不過沒有明確提及而已。相互依賴理論對權力（非對稱相互依賴產(chǎn)生權力）的重新發(fā)現(xiàn)，使人們能夠重新認識國際政治中的權力關系，小國（在某種情況下）亦可以形成對大國的權力優(yōu)勢，大國與小國之間在獲得權力優(yōu)勢的機會上的相對平等得到了初步證明。全球化時代，“復合相互依賴”模型的提出更是全面否定了現(xiàn)實主義的基本假設，說明了在存在多元行為主體的世界中，經(jīng)濟等“低級政治”領域的國際互動越來越重要，軍事的作用正在不斷地減弱，各種非主權行為主體（政府間國際組織、非政府間國際組織、跨國公司等）的治理作用日益凸顯，世界事務中，更加廣泛的參與和協(xié)調(diào)成為可能?！皬秃舷嗷ヒ蕾嚒边M一步弱化了現(xiàn)實主義權力、等級的話語，彰顯了國際民主中平等、協(xié)調(diào)、參與的重要意義。[2]制度自由主義發(fā)現(xiàn)了無政府體系中的“市場失靈”現(xiàn)象，國家之間無法達成合作，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信息不對稱造成的，并非由于現(xiàn)實主義所謂的國家對相對收益的計較和對權力的欲望。而國際制度能夠幫助國家解決這種由于信息缺失造成的困境，使各國之間互動的交易成本降低，讓國際合作成為可能。相互聯(lián)結的制度網(wǎng)絡能夠有效地制約國家特別是大國的“犯規(guī)行為”，實際上起到了保障中小國家權利的作用。共和自由主義最直接地探討了民主問題，民主和平論集中地代表了其理論研究成果。盡管民主和平論著重于討論國內(nèi)民主體制與國際和平的問題，但其對民主的信仰、對民主價值的闡釋卻同樣適用于國際領域。民主和平研究存在三個分析層次：單向國家層次（monadic）、雙向互動層次（dyadic）和國際體系層次（systemic）。單向國家層次主要研究民主政體是否更具有和平性質；雙向互動層次主要專注于文化層面的研究，認為民主國家比專制國家更容易滿足現(xiàn)狀；國際體系層次的研究是最新的發(fā)展，理論邏輯尚不清晰，但全球層次的民主與體系沖突之間的關系是其研究的基本問題。[3]雖然民主和平論是關于民主政體與國際和平之間關系的還原主義研究，但它認為國家內(nèi)部民主的政治文化、行事原則、思考邏輯會不斷地滲透到體系層次中去，并通過國家之間的交往不斷地內(nèi)化于其中。

另外，自由主義開始逐步認識到“學習”的重要性，“國際機制之所以改變，不是因為國家所宣稱的客觀利益發(fā)生了轉移，或是由于權力分配的更動，亦非政府面臨的制度化條件發(fā)生了改變，而是由于人們利益觀念的改變——即由于行為者的學習所造成的?！盵4]通過“學習”，國家能夠對協(xié)調(diào)、合作等國際民主價值形成比較明確的認知，營造更加濃厚的國際民主環(huán)境。然而，自由主義所說的“學習”只是溫特所謂的“簡單的因果作用”。要發(fā)現(xiàn)國際社會的變化，更全面地看待國際民主的現(xiàn)在與未來，我們還需要建構主義的幫忙。

二、建構主義邏輯與國際民主

在建構主義的理論中，“觀念”具有第一性，這樣，“人”的位置就被極大地凸顯了出來。在有人生存的世界上，不僅物質層面深深地印上了人類活動的烙印，而且整個世界也因人的存在而有“意義”，這并不是否定物質的客觀實在性，但是，如果形容物質世界是一張“黑白素描畫”的話，那么，正是觀念、文化為它涂上了“油彩”。在溫特的主流建構主義理論中，“國家也是人”，諸個人的共有知識或者說文化再造了國家作為“法人”或“團體自我”的觀念，因此，國家某種意義上也帶有身份、利益、意圖等人的特征。[5]在建構主義的世界中，人和國家不再是主流理論（理性主義主流理論）所描述的物質的傀儡，而是自己行為的主人；物欲“橫行”的世界是決定論意義的，而觀念的意義是給人們帶來了變革的希望?，F(xiàn)實主義看不到變化的可能，它認為“過去如此，將來也是如此”，這樣，現(xiàn)實主義研究的就不再是真實的“規(guī)律”，而是在推導一套“應然”的結論。溫特在說明“我們今天認為是國際政治‘常識’的內(nèi)容”時寫道：“某種類型的國家是國際體系中的主導行為體，這些行為體是利己的個體，因此國際體系部分地是一個自助體系；但是國家也相互承認主權，所以國家之間是競爭對手，不是敵人，國家有維持現(xiàn)狀的趨向，這使他們約束自己的行為，在受到外來威脅時尋求合作，因此體系部分地也是一個助人體系，這與霍布斯面臨滅頂之災式的自助邏輯有著根本不同。”[6]在建構主義論證中，我們看到了一幅國際民主發(fā)展的圖景，各國從相互廝殺的恐懼中認識到了獨立、寬容、合作、互助等國際民主價值的重要性，在不斷的交往實踐中，民主文化規(guī)范能夠成為另一個“自我實現(xiàn)的預言”。隨著交往頻度的提高、時間的持續(xù)，國際民主價值的內(nèi)化程度也會增加，當越過溫特所謂的“傾斜點”時，國際民主文化則會有質的提升，國際民主的價值內(nèi)涵也會顯得更加豐富、具體。

三、英國學派邏輯與國際民主

英國學派是國際政治學理論中最具“多元主義”特質的一個流派，在英國學派的理論中，我們能夠看到多種思想傳統(tǒng)對它的影響。馬丁·懷特總結出了國際理論研究的“3R”傳統(tǒng)（現(xiàn)實主義、理性主義、革命主義），他認為單靠三種傳統(tǒng)中的任何一種都不足以理解國際政治學，只有把這三種都一并用上才足以理解它。[7]英國學派盡力避免在自由主義與現(xiàn)實主義中間“選邊站隊”，而是辟出了一條“中間路線”。這并不是說英國學派是各流派之間妥協(xié)的產(chǎn)物或是一個不同理論的“大拼盤”，英國學派有其獨特的研究視角與領域，它把由國家組成的世界看作是一個“社會”，我們從其論述中能夠感知英國學派對國際民主價值潛藏的態(tài)度。

與英國學派理論內(nèi)涵的多元性相一致，其在國際民主問題上的態(tài)度也同樣呈現(xiàn)多元（矛盾或模糊） 的特點。英國學派承認國際體系的特點是持續(xù)的無政府狀態(tài)，但它更愿意把國際體系看作是一個無政府社會，其中存在著把各自獨立的國家粘合成一個社會的各種共同價值，“秩序”與“正義”就是英國學派較為關注的兩個內(nèi)容。赫德利·布爾認為，“國際秩序就是追求國家社會或國際社會的基本或主要目標的行為格局”，這些基本目標包括：維持國家體系和國際社會本身的生存；維護國家的獨立或外部主權；維護和平；限制暴力的使用；條約必須遵守；國家相互承認彼此的主權。[8]他認為國際社會一直存在于現(xiàn)代國際體系中，因為維系秩序的共同因素一直在起作用，包括：共同利益觀、規(guī)定行為模式的規(guī)則以及使這些規(guī)則發(fā)揮效力的主權國家?？梢钥闯觯鴮W派認為國際制度（特別是宏觀的憲法性國際制度，如主權制度）、規(guī)則、共同利益能夠規(guī)約國家的行為并使國家尊重彼此的主權權利從而促進合作、達成協(xié)調(diào)（妥協(xié)）、規(guī)約戰(zhàn)爭、維護和平，這是秩序格局的基本要求；國家的獨立、自主等建立在秩序格局之上的目標更是體現(xiàn)了國際正義的價值要求。從這方面看國際民主作為一種價值規(guī)范與英國學派的理論內(nèi)涵是相融的。然而，英國學派對秩序格局的維護還有另一層理解，即強調(diào)大國的責任與戰(zhàn)爭的作用。在英國學派看來，秩序具有本體論地位，它是國際社會的首要價值，是為實現(xiàn)國際社會的基本目標服務的，[9]大國之間的均勢以及均勢政策（包括戰(zhàn)爭），是國際社會追求秩序目標的重要制度或準制度。這樣，小國的主權權利與合法利益蕩然無存，強者統(tǒng)治的秩序不是將正義踩在腳下，就是披上了正義的外衣。在這里，英國學派接受了現(xiàn)實主義的邏輯，國際民主更是無從談起。這與前面分析的英國學派和國際民主的高度相融性形成了鮮明的對照，體現(xiàn)了英國學派矛盾、模糊的一面。對于秩序與正義關系這個根本問題，英國學派的早期觀點相對一致，大致都認為它們是對立統(tǒng)一的關系，但秩序在一般情況下或是在與正義相抵觸的情況下具有優(yōu)先價值。然而從文森特開始，英國學派在涉及到人權的國際干涉問題上表現(xiàn)出與自由派國際主義合流的趨勢。[10]英國學派的一些新生代學者認為個人的權利、人際之間的平等具有更基礎的意義，世界正義應該優(yōu)先于國際秩序，[11]這種思想在某種意義上顛覆了學派前輩對秩序與正義的理解。也許在這些新生代理論家看來，世界主義民主或超主權意義上的國際民主在價值排序上也應該高于國際政治民主，“人權高于主權”代表了這樣一種思考。應該說在英國學派內(nèi)部就秩序與正義的關系并沒有達成一致，因此在此問題上引申出來的對國際民主的價值定位也比較曖昧和模糊。

四、國際民主：不同側重與共同呼聲

通過對國際政治學幾個主要學派理論邏輯的分析，我們不難看出其對國際民主潛藏的態(tài)度（或反對、或支持），以及幾個學派對國際民主內(nèi)含的基本價值的各自定位。

作為超主流學派的現(xiàn)實主義并不是國際政治學的“諦始者”，它是在戰(zhàn)爭（兩次世界大戰(zhàn)、冷戰(zhàn)） 的大背景下，通過批判經(jīng)典自由主義（理想主義）的烏托邦傾向而逐步在學界、政界、坊間獲得“當家”地位的?，F(xiàn)實主義對人性的看衰、對權力的執(zhí)迷、對相對利益的計較、對歷史的悲觀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自由主義經(jīng)過痛苦地轉型，破“繭”成蝶；而現(xiàn)實主義對“歷史經(jīng)驗”的“洞見”在新的時代似乎正在轉變?yōu)閼坏摹罢f教”，現(xiàn)實主義固守著其“絕對的”真理作“繭”自縛。新的自由主義對現(xiàn)實主義的批判更加切中時代的“現(xiàn)實”，人類新的交往實踐證明了自由主義超越現(xiàn)實主義的時代“兼容性”，自由主義理論中暗含的國際民主的價值就是此種“兼容性”的明證。自由主義對現(xiàn)實主義針鋒相對的批判可謂切中要害，對權力政治以及相對利益的反對、對相互依賴事實的判斷、對多元行為主體的重視以及對制度作用的信仰彰顯了獨立、平等、協(xié)調(diào)、合作等國際民主價值。此外，自由主義的歷史觀（人類正走向和平、合作）也暗含了其對國際民主的信心。

回溯國際政治學的發(fā)展歷史，自由主義與現(xiàn)實主義之間的爭論以及后來的部分“趨同”構成了整個學科成長的“軸線”。某種意義上講，其他學派或理論正是比照著這條軸線，從各自不同的角度審視這條軸線中存在的“缺失與弧度”，試圖提出自己的方案來“補充和修正”它?，F(xiàn)實主義在世界政治問題上的消極看法與“偏執(zhí)”，從積極的層面看，卻激發(fā)了其他學派的研究興趣。除現(xiàn)實主義外，國際政治學其他主要學派（自由主義、建構主義、英國學派）盡管在國際民主的多元價值中各有側重，但在理論上均顯現(xiàn)出了對“國際民主”的訴求與呼聲。但需要指出的是，各個學派內(nèi)部也并非鐵板一塊，被宏觀的學派標簽掩蓋的是具體的分歧。

國際政治學的主要學派或是某一學派內(nèi)部對國際民主亦存在著不同的判斷或期許。建構主義傾向于說明“觀念”對歷史的創(chuàng)造作用，建構主義語境下的國際民主是主權國家間的“國際關系民主”。自由主義相互依賴理論強調(diào)了非國家行為體（特別是國際組織）的作用，打破了國家壟斷國際事務的霸權，超主權國家意義上的國際民主初露端倪。而其后由羅伯特?基歐漢領銜的制度自由主義向現(xiàn)實主義基本假設的妥協(xié)使其又退回到了“國家中心主義”的窠臼，自由主義語境下的國際民主似乎也很難逃脫現(xiàn)實主義的“古老詛咒”。然而，新的現(xiàn)實催生了新的理論，新的理論對現(xiàn)實又有著規(guī)范性的期許，自由主義全球治理研究的興起“異化”出了更高形式的國際民主價值——多元、多層的行為主體載荷的國際民主。英國學派的國際社會被共有價值、共享文化“粘合”在一起，要獲得國際社會的成員資格就需要維護并追求“秩序”與“正義”的基本價值。然而，需要注意的是二者的排位模式，如果是“秩序大于正義”的排位，那么大國間的均勢、小國利益的犧牲以及戰(zhàn)爭的平衡作用就成為了第一考慮，這簡直是現(xiàn)實主義式的夢魘；如果是“秩序等于正義”的模式，則大國的“協(xié)調(diào)責任”得到強調(diào)，同時主權國家（特別是小國）的權利得到尊重，這是較為貼近晚近經(jīng)驗現(xiàn)實的國際政治民主形式（價值）；而在“正義大于秩序”的模式中，主權權利同樣受到重視，但秩序不能建立在主權對國內(nèi)混亂、貧弱的掩蓋以及對國內(nèi)“正義”的壓制的基礎之上，國際社會成員的“社會（國際）責任”以及公民個人的“天賦人權”被凸顯了出來。在全球化的今天，主權的合法性越來越來源于國家對內(nèi)的權責與對外的擔當。主權制度的相對軟化從某種意義上說是歷史大勢，弱化主權制度的國際民主需要得到肯定。

通過上面的分析，我們也看到了在不同的理論邏輯下各學派關于國際民主的“暗中較量”。在層次或外延上，各學派對國際民主的形式有訴求、有側重；在規(guī)范、內(nèi)涵上，其在國際民主的多元價值上有重疊、有紛爭。重疊與訴求是各主流學派國際民主邏輯的“最大公約數(shù)”；側重與紛爭則源于各學派對現(xiàn)實世界的不同角度期許與領悟，但這些都傳達了同樣一個信息——對國際民主的共同呼聲。

[1][英]馬丁·懷特，赫德利·布爾，卡斯滕·霍爾布萊德．權力政治[M]．宋愛群，譯．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04．

[2][美]Robert Keohane,Joseph Nye.Power and Interde pendence,Third Edition[M].Longman，2001．

[3]秦亞青．理性與國際合作：自由主義國際關系理論研究[M]．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08．

[4][美]羅伯特·基歐漢．霸權之后：世界政治經(jīng)濟中的合作與紛爭[M]．蘇長和，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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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美]亞歷山大·溫特．國際政治的社會理論[M]．秦亞青，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7]Martin Wight.International Theory—the Three Tradi tions[M].Leicester:Leicester University Press,1991．

[8][英]赫德利·布爾．無政府社會（第二版）[M]．張小明，譯．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03．

[9]苗紅妮.國際社會理論與英國學派的發(fā)展[D]．外交學院博士畢業(yè)論文，2005．

[10]石斌．權力·秩序·正義——“英國學派”國際關系理論的倫理取向[J]．歐洲研究，2004，（5）．

[11]John Vincent.Human Rights and International Rela tions[M].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