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lián)語之逆挽淺說

●宋貞漢

逆挽， 是一種深謀遠慮的表達藝術，是一種出奇制勝的藝術手段，是對聯(lián)中一種顯示奇趣的現(xiàn)象。 它可以使原來所描寫的事物向其反面轉化而產(chǎn)生相反的效果，化腐朽為神奇，令人驚訝、拜服，確實富有【非一般】的情趣。 請看： 某縣令曾于衙門

大門題書一聯(lián)：

愛民若子；

執(zhí)法如山。

不明其里的人欽佩其清慈廉正，是個好官。 然而事實并非這樣。 所以有人趁夜在上下聯(lián)之后各續(xù)八個字，將對聯(lián)增為：

愛民若子，金子、銀子，皆吾子也；

執(zhí)法如山，銅山、冰山，豈為山乎？

人們方知其乃魚肉百姓、貪贓枉法之流。 本質的揭露，在一逆一挽之中顯得尤其深刻，收到了意料之外的效果。 又如，昔時某書法家春節(jié)時書聯(lián)，每每被喜愛其書法的粉絲揭去。 書法家無奈。 某年春節(jié)，先書聯(lián)曰：

福無雙至；

禍不單行。

欲【例行】揭聯(lián)者愕然而止。第二日，來拜年的粉絲一見其門聯(lián)，更為驚嘆。 原來，書法家在揭聯(lián)者走后， 于上下聯(lián)之后各續(xù)上三字， 增為：

福無雙至今朝至；

禍不單行昨夜行。

將原來之兇言頃刻間化為吉語。 由此可知，所謂逆挽，就是擒縱，先縱后擒，或欲擒故縱， 以要所表達的意思的反語逆言出之，用警言奇語求之，前既作鋪墊變?yōu)閷Ρ葟娬{作用。

上舉兩例皆為續(xù)接式，即，在原句的基礎上續(xù)加詞語或語句或改變原意， 或續(xù)出深意。與續(xù)接相反的是減詞，在原句的基礎上減去一個字或數(shù)個字， 以表達出與原句相反的意思，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據(jù)說，某貧窮不識字的人家娶媳， 請鄉(xiāng)間一位學究撰寫婚聯(lián)，因招待不周，這位老先生寫了這么一副表達沮喪的對聯(lián)：

流水夕陽千古恨；

秋霜春露百年愁。

對聯(lián)貼出后，又恰逢新娘花轎已到，親戚們都搖頭嘆氣，均不知所措。 只見新娘款步下轎， 撩起蓋頭看路時， 猛見此聯(lián)，非常生氣。 卻是靈機一動，走到門前，便伸出雙手，把對聯(lián)的兩個尾字撕去，對聯(lián)就變成：

流水夕陽千古；

秋霜春露百年。

減去兩個字， 聯(lián)意突變， 一掃晦喪之氣。 新娘子以自己的聰明才智不僅僅替自己樹立了尊嚴， 而且以：【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藝術境界博得了一片掌聲。

相比之下，像下面的例子，不經(jīng)增減，可稱作完全式了。 如某人賀百歲壽聯(lián)曰：

人生不滿公今滿；世上難逢我竟逢?！豆旁娛攀住吩唬骸旧瓴粷M百。 】俗諺云： 【世上難逢百歲人?！柯?lián)語合此，而尤以末三字挽前四字之逆為妙。

逆挽之法， 除了處于同一單邊之中的以外，也有分作兩邊，即是以下聯(lián)挽上聯(lián)之逆者，且可錄的例子也并不少。一八九五年某賀慈禧太后壽聯(lián)：

萬壽無疆，普天同慶；

三軍敗績，割地求和。

上聯(lián)故意取臣子賀主子壽的陳辭濫調，下聯(lián)卻頗出人意料地直敘那冷酷的現(xiàn)實： 三軍都幾乎覆滅， 大好河山日益蹙削，此人何德可歌？ 此時何慶之有？ 諷刺其荒淫無道，辱國屈政，令人為之憤慨彌深！ 又如喻志韶書聯(lián)贈著名書畫家吳昌碩大師聯(lián)。 喻先書上聯(lián)：

聾二耳，跛一足；

眾人甚惑。 待他寫出下聯(lián)：

學三絕，人千秋。

眾人無不稱贊。 上聯(lián)記其晚年生理狀況似有貶義， 而下聯(lián)評其造詣及名望，極其高卓。 吳恭亨于《對聯(lián)話》之《卷十三雜綴（二）》評其： 【各能堅卓。 】

從表達形式上說，逆挽之法，還可以問答的形式組成。 即先提出問題，然后作回答。 如， 舊時西安蓮湖公園奇園茶社聯(lián)：乎？ 不奇，不奇亦奇；

園奇耶？ 是耶，是園非園。

作者有意先設問一下，以引起讀者的注意和思考。 緊接著的回答，也是令人深感尋常。 但隨即作【不奇亦奇】【是園非園】之挽， 頓時令人感覺該園非同尋常了，增強了表達效果。 又如，郭沫若幼年在私塾讀書，有一次和同學們偷吃了私塾院內樹上的桃子。 先生追責學生，說，我出個對子，誰能對上可以免罰。 曰：

昨日偷桃鉆狗洞，不知是誰？

郭沫若思索了片刻，對道：

他年攀桂步蟾宮，必定有我。

先生責問，乃平淡無奇，且似有侮辱的成分。 而郭沫若的巧妙回答敘志，使得情調色彩發(fā)生了逆轉，即由原來的貶抑戲弄，轉化為自褒自美，顯然抬高了身份，令人刮目相看，肅然起敬。

逆挽之法， 是符合藝術辯證思維的。構思時有意欲揚先抑。 它雖可由奇、雅挽向平、俗，在實際上卻幾乎全是由平、俗挽向奇、雅。 有人總結逆挽中之結詞或結語是【萬綠從中一點紅】，是【畫龍點睛】。 審其所產(chǎn)生的藝術效果，也確實如此。

而在實際創(chuàng)作中能不能做到【逆挽】，即在后半部出奇制勝，關鍵還在于作者的辯證思維和創(chuàng)作水平是否達到應有的高度。 須知，它的前后是互相制約互為因果的，后面的點睛，使前面的更有靈氣； 而前面敘述則為后面的點睛作了鋪墊，兩者構成一個統(tǒng)一的藝術整體。 否則，頭重腳輕，失去平衡，不僅起不到出奇制勝的效果，還會為人所詬病。

愿逆挽之法， 使您的對聯(lián)精彩無限，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