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文宗
想了好久,她終于找到了一個既顧及臉面又達到目的的辦法。那就是把要說的話錄下來,等丈夫醒來后找個機會交給他,這樣既表達了自己的懺悔之意,又避免了面對面的尷尬。
丈夫昨天出事居然和一個電話有關,這讓林芳菲多少有些意外。
昨天是星期六,林芳菲送兒子去舞蹈培訓班后回家。差不多只一頓飯的工夫,就接到了警察從醫(yī)院打來的電話,說她丈夫李軍出事了。當她趕去醫(yī)院的時候,丈夫已進了手術室。警察向她簡單介紹了一下車禍的情況:李軍的摩托車在拐角處撞上了拐彎出來的小汽車。目擊者稱,當時是李軍闖紅燈,而且身上還散發(fā)著很重的酒味。因沒帶頭盔,倒地時頭磕在了路邊的水泥沿條上,傷勢比較危險……警察后面還說了些什么,她已經(jīng)記不起了。突如其來的災禍當頭一棍將她的腦子打成了一片空白。
直等到天黑,丈夫才被從手術室里推了出來。對于他的病情,主持手術的醫(yī)生是這樣說的:由于顱內出血面較大,目前雖然做了手術,但還要看病人本身的恢復情況,如果病人長時間昏迷,持續(xù)性植物狀態(tài)的危險性就會增加。當然,病人年紀還輕,康復的機會應該是很大的。
盡管醫(yī)生的話說得很婉轉,但“植物狀態(tài)”四個字還是讓林芳菲像觸電般渾身震了一下。她呆呆地站在那里,整個人一下子變得輕飄飄的。
她已經(jīng)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的家。整整一夜,她幾乎就沒合過眼。眼見天色放亮,她起來稍作梳洗,胡亂吃了點東西就奔往醫(yī)院了。
剛幫丈夫擦拭完身體,丈夫廠里的同事就來了。在問了李軍目前的狀況后,同事便告訴她:昨天廠里來了個客戶,由于老板不在,李軍便負責接待,中午陪著喝了點酒??蛻糇吡藳]多久,李軍就接到一個電話,通完話便騎著摩托車匆匆出廠了。走的時候什么都沒說。
林芳菲無法了解這其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丈夫出事的那個拐角位于他們小區(qū)的后面,她有些搞不清楚丈夫怎么會從那里走,因為丈夫的單位在小區(qū)的南面,他平時來來去去走的都是南面的前大門。他怎么會繞道從后面走呢?林芳菲在意外之余心里就感到有些迷惑。
這是一個怎樣的電話呢?等同事走后,林芳菲立即就從包里掏出了李軍的手機。很快她就查到了最后接收的那個電話,號碼很陌生,不過看前面幾位數(shù)字,應該是她單位所在的那片區(qū)域。她盯著那號碼想了想按了回撥,然而詢問的結果卻讓她大感意外,這竟是一個公用電話!怎么會是公用電話?她一個愣怔,一時間失去了方向。
丈夫出事以后,兒子凱凱就被姑姑李美心接去了。除了凱凱外,從鄉(xiāng)下趕來的公公婆婆也住在那里。李美心的家才七十多平方,一下住進這么多人自然就十分擁擠了。林芳菲開始想讓公婆住自己那里去,但兩個老人并不領情,甚至連話都沒接一句。
林芳菲知道公婆對自己一直是有看法的。這也難怪,誰讓自己當初在和李軍戀愛的時候鬧出了那場讓他們感到臉上無光的風波?
說起和李軍的戀愛,林芳菲當初是一點準備都沒有的。那時她才十九歲,進廠還沒滿兩年。她進金工車間的時候,李軍已是車間里的技術骨干了。因為有好幾次師傅不在時,李軍幫她解決過技術難題,所以林芳菲對他比較有好感,空時兩人也一塊聊聊天。但她從沒想到要和他談朋友。因此當師傅悄悄告訴她李軍想和她談朋友的時候,她很是吃驚,繼而就很猶豫,畢竟李軍比自己大了整整八歲,這合適嗎?但礙于師傅的面子,加上李軍平時對自己也還不錯,她當時沒好意思回絕。
或許是年齡的緣故,也或許是以前有過戀愛失敗的經(jīng)歷,所以李軍對自己的這個小女友是呵護備至寵愛有加。那種被捧在手里的感覺,讓從小父親就一直在外地工作的林芳菲感受到了一種別樣的溫暖。師傅說得沒錯,年齡大一點的男人懂得疼人。林芳菲心頭那朵含苞的花兒,在這份呵護中終于散發(fā)出了她的芳香。所以當后來李軍提出搬到他那里去的時候,她略作考慮就答應了。這不僅因為未婚同居在九十年代中期許多年輕人眼中是一件頗為時髦的事,主要的是當時的她已經(jīng)認為自己和李軍走到一起是早晚的事,眼下只是因未到法定年齡缺本紅本本而已。
然而同居沒多久,她就開始有些失望了。生活中的李軍是個沒甚愛好的人。同時,年齡的差距也開始讓她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和差異——譬如露臍裝剛流行那會,她也給自己買了一件。可李軍看了很不高興,說正經(jīng)女人誰穿這個,出門露一截子肚皮像什么樣子。氣得她把那件衣服甩手扔進柜子再也沒動過。再譬如,她平時喜歡跳舞喜歡流行音樂,可李軍對此卻了無興趣。有一次因朋友邀請,她硬拽著李軍去了舞廳。誰知等她跳完幾支曲子上來休息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卻窩在一個角落的沙發(fā)上打盹,弄得她在朋友面前很是下不來臺——這難道便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嗎?
就在林芳菲為此感到苦惱并暗生悔意的時候,一個偶然的機會讓她認識了一個叫譚逸的人。
那是朋友的生日聚會,李軍因為加班,她就一個人去了。平時她很少化妝,雖然她知道自己不具備那種驚艷的美,但一直都還挺自信的:精致的五官、白皙的肌膚以及勻稱的身材,無需任何修飾就已經(jīng)窈然生姿了。那天也許是想改變一下心情吧,去時她特意化了淡淡的妝。
聚會的氣氛很活躍,大家喝喝鬧鬧的都很開心。酒席結束后,朋友又拉著眾人一起去K歌。林芳菲平時也喜歡哼唱,但因為喝了不少酒,怕露丑,所以就沒有點歌,只是坐在那里做一名忠實的聽眾。但她沒想到自己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當屏幕上打出一首很流行的《九十九朵玫瑰》時,一個名叫譚逸,長相俊朗的男孩走上了臺。他取下麥,先說這首歌是送給今晚他心中一個美麗的女孩的。眾人一陣哄笑,問他那女孩是誰,他笑笑沒有回答,只是把目光拋向了坐在那里的林芳菲。不知為什么,當林芳菲接到他的目光時,心頭竟如水般搖出了一絲輕微的波紋。然而讓她沒想到的是,歌曲結束后,譚逸在眾人的喝彩聲中竟然舉著一支玫瑰走到了她的跟前。那一刻她簡直驚呆了。我把這支歌送給你,希望你喜歡。他柔聲說道。看著眼前這個俊朗的男孩,看著眼前那支芳香的玫瑰,她的心很快就被一陣迷離的醉意溢滿了。
直到K歌結束,她還沒有完全從這綿柔的醉意中清醒過來,以至下樓的時候不小心踩了個空,就在她驚叫著向前跌去的時候,一只手從后面摟住了她。摟她的人正是譚逸。沒事吧?沒事,謝謝。這時,她感到右面的胸口一陣溫熱,低下頭去才發(fā)現(xiàn),譚逸的手正好摟壓在自己柔挺的乳房上……直到回家躺在床上,她似乎還隱約感覺到右乳上遺留著那層溫熱。那晚,她失眠了。
從那以后,她和譚逸的接觸便頻繁起來。她發(fā)覺只要和他在一起,她的心情就無比的輕盈和舒暢。此時的她就像一只熱情的飛蛾一頭栽進了譚逸的情網(wǎng)。
事情最終被李軍發(fā)覺了。那晚當她偎著譚逸從舞廳里出來的時候,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李軍。本來林芳菲還有些猶豫,不知道該如何和李軍攤牌,既然被撞見了,多余的話反倒省了。她看著李軍盡管心下有些不忍,但還是頭一別把話說出了口:李軍,我們分手吧。
第二天她就從李軍那里搬了出來。然而她沒想到,當她柔美的身體幾度在譚逸充滿激情的擠壓下如花般璀然綻放以后,譚逸對她突然就冷了下來。沒多久,她就發(fā)現(xiàn)他的身邊又有了別的女孩。自己原只不過是充當了一次別人感情游戲的玩偶!又急又羞的她經(jīng)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在明白真相的第二天早上,她在宿舍用一把水果刀刺破了自己的手腕,所幸室友發(fā)現(xiàn)才沒有把事情鬧大。但饒是如此,有關于她的事還是風一樣在單位里傳開了。
就在她被感情之刃刺得遍體鱗傷的時候,李軍再一次來到她身邊并重新接納了她。
對于兒子的選擇,李軍的父母是堅決反對的,以至于連他們的婚禮也沒參加。盡管后來生了凱凱情況稍有改變,但老人心頭的芥蒂卻一直不曾消除。對此,林芳菲也無可奈何。
那個公用電話就像一團迷霧郁結在林芳菲的心頭。她越琢磨越覺得這里面有些蹊蹺,按說現(xiàn)在的人基本上都有手機,怎么還會用公用電話呢……難道這個打電話的人是為了掩飾自己?那通話的內容又會是什么呢?為什么李軍接到電話就匆匆往家趕,居然連紅燈都闖,可是他又為什么繞遠走后面呢?一連串的疑問就像一個個水泡不斷從她腦子里冒出來。
如果說這時的林芳菲還對這個電話摸不到方向的話,那么后來公公的一句話卻讓她在一個激靈后想到了一種讓人心悸的可能。
那天上午,她正在給丈夫擦身子,公公來了。起先并沒有吭聲。等她擦完后出去倒了水回來,公公突然問道:李軍有事為什么不打電話給你,卻要自己急著趕回來,他應該知道你下午休息的。
我也不知道。她實話實說。
公公沒再說啥,只是頗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傍晚的時候,當她一個人倚在沙發(fā)上又開始琢磨這個電話的時候,不知怎的耳邊就響起公公的話來。想起公公當時說話的神情和目光,她品咂出了這句話后面所隱藏的懷疑,而且很顯然這種懷疑正是針對她來的。公公的話無意中提醒了她。她猛然發(fā)覺自己在考慮的過程中忽略了事情本身的另一種可能,那就是假如李軍那天沒遇車禍順當回來的話……這樣一想,林芳菲心跳頓時加劇起來,一陣涼意不可遏制地從后脊梁直冒上來。
林芳菲之所以感到緊張,是因為丈夫出事的時候,她正和一個叫程志的男人在家里。雖說兩人并沒做什么,但如果李軍回來撞見了……她無法預料會出現(xiàn)怎樣的后果,遇到這種情況,做丈夫的說沒有想法是不現(xiàn)實的。
難道說這是一個告密電話?想到這里,她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仿佛感覺有一雙陰鷙的眼睛正躲在某個昏暗的角落里盯著自己。
這個人會是誰呢?她的心亂成了一團。
說起和程志的關系,林芳菲心里一直是挺矛盾的。但是……這能全怪她嗎?結婚以后,她也曾想做一個安靜本分的妻子,哪怕就天天陪李軍看電視她也已經(jīng)滿足了。然而只過了短短的兩年,企業(yè)就被兼并了,她的生活從此也就發(fā)生了變化……
企業(yè)在兼并時,作為技術骨干的李軍被準備自己當老板的車間主任給帶走了。李軍離開單位以后,一下子就忙了起來,每天早出晚歸且沒有休息天。對此,一開始她還是很理解的,畢竟廠子剛起步事情多,所以她主動承擔起了所有的家務,丈夫回來后也盡量把他服侍得舒服妥帖。那時的她完全把自己變成了一個溫柔體貼的妻子。但她沒料到這樣的生活竟會成為一種常態(tài)固定下來。
現(xiàn)在的李軍常常是很晚才回來,回來后吃完晚飯沖個澡就上床。不要說家里的事情不過問,就是夫妻倆在一起也講不了幾句話,弄得她有事也找不到個人商量。譬如說新房裝修吧,她一個小女子什么也不懂,想聽聽他的意見,可他總是說你看著辦。整個過程他竟然一次都沒到過現(xiàn)場,仿佛這個家根本不是他的。更讓她難以接受的是,不知是年齡的緣故還是工作壓力確實是大,李軍在夫妻的功課上也開始變得疏淡起來,即使做也是漫不經(jīng)心敷衍了事。這對于身體健康正值當年的她來說,無疑是委屈和壓抑的。
當一個人感到極度寂寞的時候,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是可以理解的。這句話是林芳菲在一部美國影片里記下的。在后來她與程志相處的過程中,每當她內心產生矛盾時,這句話自然就會在腦中浮現(xiàn)出來,多少成了她尋求自我開脫的一種借口。
程志是在企業(yè)兼并后才調到她所在的金工車間動力組。起先兩人并不熟,后來在休息室里聊天的時候多了彼此才熟悉起來。說起這休息室,其實也就是借樓梯口處用三合板隔出的一塊地方,四五個平方,工友們常戲稱是“貓耳洞”。動力組的幾個人工余時都喜歡窩在里面聊天。聊的時間長了,也就知曉了彼此家里的一些情況。程志的妻子性格很蔫,而且又是個藥罐子,家中里外的事情基本上都是程志一肩挑的。程志不止一次說,他寧愿上班也不愿呆在家受悶,畢竟廠里還有人陪著說話。了解了他的情況,林芳菲心里對他便有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有一次,她干完活去“貓耳洞”里喝水,看見程志正舉著雙手在穿線,粗手笨腳的他怎么也穿不準針眼??粗荒槦o奈的樣子,她喝完茶就去接過了針線,順便幫他把崩了線的褲子補好了。后來,程志也幫她修過幾次東西,兩人的關系就在這相互幫助的過程中越走越近。加上程志平時又頗善解人意,所以到后來林芳菲心里有什么不舒服或者遇到什么事,都愿意講給他聽。時間一長,兩人在一起時就慢慢地有了一種別樣的情感。
起初當林芳菲捕捉到這種感覺的時候,心里很是慌亂,都是有家的人,怎么能這樣想呢?;蛟S正因為有所顧忌,所以兩人都小心翼翼保持著克制。
然而,理智的柵欄是不可能一直那樣牢固的。
去年,當林芳菲家裝修新居的時候,因為李軍的不管不問,使得林芳菲在很多事上只得求助于程志,很多時候都是程志在幫著跑腿。為此,林芳菲心里是極為感激的。
新居裝修得很順利,三個月以后就基本竣工了。這天下午,林芳菲正在新居打掃衛(wèi)生,忽然想起洗臉池旁還有一個毛巾架忘了裝,于是就打電話給程志,讓他有空過來給裝一下。程志接到電話后立馬就借了沖鉆趕來了。在打孔的時候,窗外一陣風把程志的眼給迷了。林芳菲剛好過來換水,見狀就讓他仰頭坐到廳里的一只小折椅上,然后找了張干凈的白紙折了個尖角去挑。挑的時候兩個人湊得很近,都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不知怎的林芳菲翻眼皮的手就有些發(fā)抖,連挑了好幾下也沒有挑出來。就在她感到為難的時候,忽想起小時候自己迷了眼,母親經(jīng)常是用舌尖幫她舔去的。于是便也沒多想,低下頭學母親用舌尖去幫他舔迷眼的沙塵。
也許她并沒有意識到,這個舉動在程志那里會被理解成一種頗具意味的暗示。程志當下就一把摟住了她。程志,你……她扭動著想直起身來,可程志的手箍得死死的。不知是不是承受不了兩個人的重量,椅子啪地一聲倒了。兩個人都滾到了地上,她就壓在程志身上。程志依舊沒有松手。她一陣眩暈,隨即體內就涌起了一股熱流……
接下來的一切似乎就變得順理成章了,整個過程也不知是誰更主動些。她只知道程志的進入讓她感到了一種久違的亢奮。她戰(zhàn)栗著、呻吟著,就像一葉扁舟顛簸在狂濤巨浪之上,在沖過巔峰的那一剎,她忍不住叫了起來……
事后每每想起這個下午,她的心里都充滿了慌亂,她知道自己已然違背了一個做妻子的忠誠。然而,當想起那激情的一刻,她又忍不住暗自心跳和回味。她的內心始終充滿著矛盾。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和李軍再次提出分手的,畢竟她欠著他。但是沉悶的家庭現(xiàn)狀卻又使她沒有決心放棄這生活之外的色彩。所以她依舊和程志保持著來往,當然除了少數(shù)幾次的放縱之外,更多的時候她只是讓他陪著聊天解悶,她知道必須保持節(jié)制,不能讓自己陷得太深。而且有一點她始終堅持著,就是在這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交歡中,她始終沒有和他上床——她既不能讓別人上自家的床,自己也不能上別人的床——有沒有和別人上過床,這在她看來其中還是有區(qū)別的。
根據(jù)種種跡象,林芳菲越來越覺得這個電話就是沖自己來的。
她知道,這世上本就沒有不透風的墻。李軍繞道從后面走的唯一解釋,就是為了攔她和程志——每次和程志一起出來(她去接兒子),為避人耳目,他們走的都是后面——這時的她已經(jīng)無暇去想李軍怎么會知道得這么詳細。因為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這些疑問以及到底是誰打的電話,對她來說似乎都已不重要了。現(xiàn)在她必須面對的是:如果李軍醒來之后問起這事,自己是承認還是否認?如果承認的話,李軍還會再一次原諒自己嗎?
這個問題在接下來的幾天里就像一塊巨石壓在了她的心頭,讓她沉沉得透不過氣來。她知道,男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妻子的背叛和出軌,因為這對他們來講是一種莫大的侮辱。李軍已經(jīng)原諒過她一次了,難道還會肯原諒第二次嗎?如果最終丈夫不肯原諒的話,那么離婚就成了必然的結果??梢坏╇x了婚,自己怎么辦?她和程志充其量就是兩只偷腥的貓,是不可能有結果的,這從一開始她就知道。還有,離了婚兒子凱凱怎么辦?想到這里,林芳菲心頭閃過一陣牽扯的痛,這時她才明白,其實她還是在乎這個家的。平時也許不在意,但此刻放眼看去,這個家的每一個角落,都無不散落著一份親切的牽掛。她真正開始感到后悔了。
當然她也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永遠擦不去了。目前也許只有主動向李軍懺悔,可能還有一線希望取得他的原諒??墒沁@樣的事當著李軍的面她又如何說得出口呢?她實在沒有勇氣和臉面對著丈夫說自己和另一個男人的魚水之事。
想了好久,她終于找到了一個既顧及臉面又達到目的的辦法。那就是把要說的話錄下來,等丈夫醒來后找個機會交給他,這樣既表達了自己的懺悔之意,又避免了面對面的尷尬。于是,那天從醫(yī)院回來后,她就找出了為兒子學英語準備的復讀機。考慮良久,將要說的話在腦子里過濾了好幾遍,然后按下了錄音鍵。盡管此刻她面對的只是一臺毫無表情的機器,但是,她依舊感到非常緊張。
錄制的過程,也是一次穿越往事的過程,然當她重新回首梳理他們十多年來的婚姻時,她的心情又開始變得復雜起來。這就是自己的婚姻嗎,這十多年來,大部分的日子就像復印機走出來的那樣單調,特別是最近幾年,自己在這個家里就像一條忙碌而郁郁寡歡的小魚,如果他對這個家對她哪怕稍微有一點關心,她又怎么會……她幽幽嘆了口氣。想起以前在家的時候,因為隔壁的徐嬸和她的丈夫三天兩頭為一點小事就吵得雞飛狗跳,曾問過娘:徐嬸他們過得這么別扭,為啥就不分開呢?娘看了她一眼說:你這是說孩子話,世上哪有多少婚姻在一起能完全稱意的,還不都是湊合著過啊。你現(xiàn)在還不知道,等將來結了婚你就有體會了。
現(xiàn)在她體會到了娘的這句話。只是徐嬸至少還能和自己的丈夫吵架,而自己想與李軍吵一架都吵不起來。想到這里,一汪清淚無聲地滑出了她的眼眶……
李軍是在出事后的第十天醒來的。丈夫醒來后一直沒提那件事,也看不出有什么異樣的表情。丈夫這么沉得住氣,難道是想留個機會給她?看她會不會主動對他說?經(jīng)過一番思想斗爭,她暗暗嘆了口氣,說就說吧,但愿李軍還會原諒她。
那天午后,林芳菲就把復讀機帶到了醫(yī)院,見病房里沒有其他人,便把復讀機從背包里拿了出來,李軍問,這是干什么?
我……林芳菲遲疑了一下說,有些話我本想對你說,可那時你還昏迷,所以就錄了下來,晚上你可以插了耳機聽聽……
什么話現(xiàn)在不能說嗎?李軍不解地問道。
我……林芳菲漲紅了臉。
正在這時,病房的門被推開了。一個有些禿頂?shù)呐帜腥俗吡诉M來:哎呀,李主管,真是不好意思,沒想到一個電話竟讓你出了這檔子事,前幾天和你們老板通了電話才知道。
過了一會,林芳菲才在兩個人的交談中,聽出了那天事情的來龍去脈:那天客戶因業(yè)務來進行考察,對這里的生產條件比較中意,只是最后因為在一點小細節(jié)上有些分歧,所以沒有當場決定。等到了車站以后,這客戶考慮訂單時間較緊,便臨時改變了主意。因一時找不到手機的備用電池,就借用了車站附近那家小店的公用電話??蛻粼诒砻髯尣降耐瑫r讓李軍在他上車前盡快把有關資料送過去。由于那天李軍的電腦出了故障,而儲存?zhèn)浞莸腢盤又在換衣服時落在了家里,所以他接了電話馬上就趕回家去取。出來后繞道去加了些油……
怎么會是這樣?一旁的林芳菲不由張大了嘴。
意外的真相像一把剪刀,把她這幾天來心里一直繃緊的那根弦咔地一下就剪斷了。她失重似地輕輕晃了下,手中的復讀機啪地一聲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