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村，山居秋暝圖

（文/圖）丘勤

Qiu Qin visits the ancient village of Zhinan, which is situated just outside Lin’an City,Hangzhou, on the banks of the historic Southern Tiao Brook. The village itself is famous for its “seven ancient heritages” – an ancient surname, pool, trees, ancestral hall, temple, homesteads, and cemetery. This ancient heritage is laid out according to principles of Ming Dynasty land use, with the village facing the square pool and

the village’s back protected by a winding mountain range. In fact, examples of Ming and Qing Dynasty umber tiled walls can still be found throughout the village. In the fall, Zhinan provides visitors a stunning glimpse into classical landscape aesthetics.Over 300 ancient trees surround the tiled walls of the village, which in turn give way to the gentle elegance of terraced rice paddies. The mountains, of course, provided the umber for making the brownish-red tiles. Qiu Qin finds ethereal beauty here,where inky clouds and fall foliage embrace an ancient dream.

有著數(shù)千年歷史的古村——指南村，位于杭州臨安市太湖源頭的南苕溪畔，基本保留著明代的村落格局，200來戶人家沿著巨大的方塘和蜿蜒的山勢鱗次櫛比地散布著，部分粉墻黛瓦的明清建筑保存了下來。村子有著名的古姓、古塘、古樹、古祠、古廟、古宅、古墓等“七古”，300多株參天古木環(huán)抱著悠遠寧靜的村舍，470余畝蔚為壯觀的梯田層疊于村外。深秋時節(jié)，遠山含黛，濃墨重彩，儼然詩畫里的世外桃源。

秋深了，霜寒露重，常在我夢里的江南，此時霜葉紅于二月花了吧？曾數(shù)次于這樣的季節(jié)，徜徉新安江、天目山、太湖源的雨霧里，紅紅黃黃的楓葉銀杏葉飄落肩頭，山林水畔清寂若仙境。指南山那水墨畫般的煙雨，又繚繞在眼前了。

浙北交通便捷，一日間已從西天目山下來，到長興賞銀杏長廊，經(jīng)新市古鎮(zhèn)流連了秋色老梧桐。瀝瀝秋雨，憑添了多少詩意。晚上和臨安的老友趙君在浙江林學院外的茶館聽著絲竹哼著越劇，我說到明日下午就要去機場了，心下依依，想到此季的南國無色無彩，尤難舍江南這當好的秋色。周日早起，他和朱兄已等在樓下，說要帶我就近往山林里，去“送一送”秋。

“宿雨朝來歇，空山秋氣清?！币灰褂曷?，潤得四野清新斑斕，實在可人。臨安這座天目山環(huán)抱里的古城值得過千百年來無數(shù)名人的詩詞美譽，即便高度工業(yè)化的現(xiàn)在，一出城仍是擁翠疊綠，山環(huán)水繞?！白怨欧昵锉帕?，我言秋日勝春朝?！痹谶@吳王錢镠囑愛妃“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的好地方，在這樣濃墨重彩的好時節(jié)，身邊還有“要送一送秋”這般古雅心意的新安江才子侃侃而談，此時我的心情真的半分感時傷秋也沒有，只覺得這日子真好，有詩意的旅行，有真摯的友情，這么地隨心所欲。

只消半個多小時，車子就進了天目山南麓的太湖主源頭，絕壁夾峙，懸瀑飛瀉，一岸碧色的清溪，岫煙蒸騰，層林盡染。沿清澈的南苕溪盤山而上，一座風光旖旎的小橋邊高聳著寫有“指南慈境”的門樓，繼續(xù)前行，海拔600多米的半坡山林間，掩映著一座數(shù)千年歷史的古村——指南村，好一幅寧靜悠遠的山居秋暝圖。

踩著銀杏、松樹、紅楓、石楠等五彩斑斕落葉鋪滿的山徑進村，雨無聲地落著，小狗安靜地跟著我，走了好半天，除了兩個靜靜撿白果的老太，竟沒見著一個人，連一路來時趙君跟我描述的如何在落葉里品酒、老板娘燒菜如何美味的銀杏山莊也鎖著門，任憑落雨嘀嗒在石桌石凳上，黃菊、一串紅、雞冠花兀自靜靜開放，屋頂、院落、臺階，全被黃黃的銀杏葉鋪滿。

人閑花落，日靜山空，妙不可言。

村子是依山而建的，房舍鱗次櫛比，各色瓷片鋪墻的新式民居夾雜在鴛瓦白墻老屋中間，有些雜亂無章，叫人直嘆可惜，好在村莊巷道是拾級而上的，錯落的層次感彌補了古村整體感觀的不足。最可人的，是每每在蜿蜒得頗具古意的石階拐角處，總有一兩株古老的銀杏樹楓香木等巨大著彩的虬枝，姿態(tài)萬千地攀援著，映襯著落滿樹葉的屋頂和渺渺的遠山，隨處就是一幅極美的圖畫。

順山而下的山泉，流經(jīng)村巷，在村口匯聚成了一汪占地15畝的寧靜池塘。一岸鴛瓦白墻，一岸楓紅杏黃，只見那池塘里，半邊古村半邊老樹，不僅凝住了漫山秋色，更是倒影著民居煙火——村人先祖是多么具備天人合一的規(guī)劃理念和山水相依的建筑審美哪。站在樹影婆娑的池塘邊，方覺這村子整個是被參天古木環(huán)抱著的：從西到東沿著山坡層疊而建的民居，無一不在巨大的著彩的樹蔭籠罩下！常來此攝影的趙君告訴我，這里的古樹至少有300多株，其中樹齡近千年的紅楓就有8棵，五百歲以上的銀杏、石楠、松樹更無數(shù)。從村中古墓發(fā)掘的古石器和古錢幣看，至少春秋戰(zhàn)國時期這里就已經(jīng)有人在活動了，也就是說，指南村距今已有2000多年歷史。700多年前建造的莫家古廟遺址的碑石上清晰記載，莫氏家族在此繁衍已超過1200年?，F(xiàn)在，這里只有213戶人家720人口，卻有著很少見的古姓郤(qie)、郄(xi)等姓氏。

可惜對鄉(xiāng)土文化的忽視剝離，眼前村人的審美已和中國絕大多數(shù)城鄉(xiāng)別無二致，整個村子走下來，保留完好的明清古民居只有5、6幢了。富裕起來的村民拆毀黑瓦古屋后替代的兩層三層瓷磚洋樓，雖不失氣派，看起來住得也會比昏暗的老屋舒服，可就是過嫌呆板，直愣愣的與遒勁古樹、浩渺遠山怎么看怎么不協(xié)調(diào)。

每每在各處有一定歷史的鄉(xiāng)村旅行，我都有無比的感慨，那些歷經(jīng)多少歲月甚至戰(zhàn)火仍保留了百年千年、代表著純粹的中華鄉(xiāng)土家園特征、凝聚了高度規(guī)劃智慧和堅實建筑技巧的老房子，為何就經(jīng)不起這短短幾十年呢？文化的剝離力量強大到多么難以思議啊，即便到了國人都曉得遺產(chǎn)保護常識、曉得老房子珍貴的今天，仍經(jīng)不住土地稀缺、人口膨脹更要命的是膚淺盲從的強勢文化對人們審美觀的沖擊。我們這些城市里的閑人，不可也沒資格對這片土地上的主人對建筑和鄉(xiāng)村整體美感的認知妄加菲薄，只能報之以輕輕的嘆息了。

村子里一些民居已開發(fā)農(nóng)家樂意在吸納城里的游客。開發(fā)了也好，好讓村人認識到地老房子的價值，讓村干部懂得建筑規(guī)劃的統(tǒng)一管理，至少能讓僅留無多的搖搖欲墜的鴛瓦馬頭墻免遭厄運……

走進那些粉墻黛瓦的老屋，裊裊炊煙下是深長的庭院和暗淡的廚房，在灶間勞作的老人只微笑讓茶，也未問客從何來，自是一種由來久遠的安定從容。雨絲落下四方天井，鏤空透雕的窗欞似在述說著故事，仰頭還能看到斗栱斜梁上的老木雕。掛著大牌子的指南村老年活動中心就是一溜近百年歷史的老建筑。建筑格調(diào)與生活情趣總是如影隨形的，那些瓷磚呆樓見不到的梅菊蘭竹，在這些鴛瓦馬頭墻的庭院一角，以盆栽或依水簇擁的繁茂，靜靜地點綴著，即便庭院破敗，細節(jié)處也見品位……又是一聲嘆息，再沒有什么，比文化的失落與更迭，更傷生活的情致了。

巧得很，我正喃喃著可惜可惜下午機票在手，不行不行、這么好的地方明秋一定要來，找家銀杏樹蔭下的老屋小住一段……一溜鋪滿金色松針的石級爬完，抬眼便是一戶覆蓋在金色大銀杏樹影里的民居，黑瓦白墻半新不舊，看上去很是整潔，門口寬闊的平臺種滿花草，落滿樹葉，老屋二樓平伸出悠悠的露臺，老樹的虬枝正搭在窗前，要多浪漫有多浪漫。

趙君用臨安話跟門口正在收青菜的大叔打招呼，大叔熱情邀我們進屋坐坐。我真是抱著以后非來小住不可的心思，也沒問過主人就顧自上了木樓梯。二樓的三間大屋分別居高臨村、緊靠青山，一窗梧桐蕭索，一窗紅楓簌簌，一窗銀杏灑金，眼見那帶著露臺的房間滿窗是渾金的銀杏樹，猶如一幅金秋的大畫框，我正欲驚嘆，沒想平日斯文的趙君少見的大聲量已傳了過來——原來想拍后山竹海的他，被隔壁屋墻上的照片嚇了一跳：阿J，這是他好友阿J的家！

阿J在臨安開著一片小店，平日寫詩弄文，是他們?nèi)ψ永锏脑娫~網(wǎng)站版主，極具情調(diào)的小才女，趙君說怪不得她滿骨子的詩情，是這樣的四時美景濡潤的！大叔說，這兒不但秋光甚好，春日更是槐樹蔭蔭，桃李夭夭菜花黃，如王維《田園樂》所言，“桃紅復含宿雨，柳綠更帶朝煙”，既是女兒的朋友，隨時來做客都是歡喜的，來住上一段更好。我即刻附上“花落家童未掃，鶯啼山客猶眠”，真巴不得做這樣的山客，這不是自己八輩子親親的夢里故鄉(xiāng)么！

如此神游半日，更有一頓清甜得無以言說的鮮竹筍燉山豬肉、香干拌野菜、水芹菜炒臘肉的午餐，撲鼻香的綠茶沁暖心口，當真完美無比。車子在太湖源頭的五彩山林和碧水清溪間繞來繞去，上了高速，終于飛馳往蕭山機場。我只顧頻頻回頭，依依和這詩情畫意別過……

小攻略

指南村距杭州80公里，處在海拔600米的山腰上，秋色最濃是霜降后的10月下旬至11月中旬，滬寧杭周邊的朋友可周末自駕車前往，住上一晚。村子現(xiàn)有十多家農(nóng)家樂，80-100元一天可吃住得很好。沿村后的山路繼續(xù)往山上走，還有個海拔更高的村落——塘頂村，或往朝南苕溪方向走，秋景同樣美妙動人的橫渡村在等著你。指南村西面的太湖源和東面的神龍川等景點也很美，可盡興一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