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海東
在現(xiàn)代醫(yī)學技術發(fā)展及巨額利益驅動下,全球范圍內飽受爭議的卵子交易、租賃性代孕等行為,究竟是一種道德與倫理的進步還是倒退?在大量不育夫婦存在的事實面前,人們爭論的真正核心是什么?
20 11年11月,北京地下“卵子黑市”被媒體曝光——這些卵子黑市大都將目標投向就讀于知名高校、身心等各方面條件優(yōu)越的女學生。非法的卵子買賣已經存在很久,類似招攬生意的廣告帖很早就在各種各樣的交友網站或社區(qū)論壇流傳。
所謂的“捐卵”,實際上早已成為鏈條成熟的黑市交易。
通過“捐卵”,這些學生能得到幾千到數(shù)萬元的營養(yǎng)費。這對于手頭拮據(jù)或潛在消費欲望強烈的在校女大學生和年輕女性而言,無疑是具有很強的誘惑力的。
統(tǒng)計表明,目前中國有生育障礙的育齡夫婦比例達到10%~15%。試管嬰兒、代孕等現(xiàn)代臨床生育技術的成熟,使得生育障礙夫婦改變了原先通過領養(yǎng)而達到撫育目的的想法。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女士告訴記者,之所以選擇捐卵受孕形式,是因為她的丈夫“不想要一個和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后代”。
然而不論在中國還是其他國家,相對卵子的實際需求而言,自愿捐卵的人數(shù)遠遠不足。讓每對不孕夫婦都得到合法捐贈的卵子,幾乎是不可能的。
在中國,卵子買賣行為早在2001年就開始出現(xiàn)。經過十多年的發(fā)展,這一黑色商業(yè)鏈條已經相當成熟。為了充分滿足客戶在所謂“生育質量”方面的心理期待來獲得更高回報的利潤,很多中介公司便將卵子的遺傳質量當作要價籌碼。地下卵子買賣中介公司,對出賣卵子的女性信息要求非常全面:名校教育背景、長相外貌以及血型性格等,都在數(shù)萬元的高價碼考慮之列。北大清華等高校的漂亮女生由此成為熱門首選。
“這種想法很荒唐,完全忽略了生育行為中生父的遺傳因素。”一位關注此事的女性朋友對此質疑。
事實上,這些出賣卵子的女性,從這筆交易中獲得的報酬還不到客戶支付價格的10%,她們只是盤剝的對象之一,而真正牟得暴利的,是這些非法的地下中介公司。這樣的地下中介目前在國內有上百家之多,從業(yè)人員達上萬人,包括代孕在內的相關服務已經延伸到了國外。
中國明確認定卵子買賣為非法行為。2001年,衛(wèi)生部發(fā)布了《人類輔助生殖技術管理辦法》,規(guī)定“禁止以任何形式買賣配子(精子、卵子)、合子(受精卵)、胚胎……不得實施任何形式的代孕技術?!?003年衛(wèi)生部再次下發(fā)通知,明文規(guī)定“贈卵只限于人類輔助生殖治療周期中剩余的卵子”。因此,這一有著龐大需求的非法交易、長期以非常隱蔽的方式進行,而相關規(guī)定中允許對捐獻者提供適當?shù)臓I養(yǎng)費作為補償,也讓黑市交易鉆了空子。
卵子交易在全球廣泛存在。在亞洲,日本、韓國都是該項交易比較活躍的國家。就世界范圍來看,由于不同的國家法律對這一行為態(tài)度不同,使這一交易經常以跨國的方式完成。據(jù)日本《朝日新聞》報道,由于日本社會普遍超出常態(tài)的晚婚晚育,不孕婦女數(shù)量大大增加,日本法律又明確禁止卵子買賣,使這一非法交易市場得到擴大。
2005年,韓國曾通過了一項生物倫理學法律,規(guī)定禁止出售卵子,只允許免費捐贈。在2008年又修改了相關規(guī)定,允許在該項捐獻活動中發(fā)生一些必要的“費用”。之后,日本卵子交易者大都選擇前往韓國。
在亞洲地區(qū),泰國法律沒有明確規(guī)定限制卵子交易行為,所以出于費用方面的考慮,曼谷也成為許多亞洲國家中等收入客戶優(yōu)先選擇的交易地。據(jù)統(tǒng)計,僅在2010年內,就有至少100名日本女性前往韓國或泰國進行卵子買賣。
不光中國和日本的卵子捐贈者匱乏,世界各國普遍面臨這一問題,因此,曾經禁止卵子買賣的英國,前不久也開始在相關法律方面出現(xiàn)了松動?!短┪钍繄蟆穲蟮勒f,英國人工授精及胚胎管理局表示允許有償提供卵子,可以讓不孕的夫妻有更多的機會在國內找到適合的卵子,從而避免其國民到監(jiān)管不嚴的國家進行此項交易。
有償提供卵子的行為在美國、西班牙和俄羅斯都是允許的,所以這些國家的女大學生、尤其是一些名校女生中,出賣卵子的情況比較常見。這些學生可以每次獲得相當于人民幣8000到數(shù)萬元不等的報酬,目前美國已經成為世界最大的卵子交易地。
而在禁止卵子交易的法國,不育夫婦一般都選擇前往西班牙或美國等地完成交易。由于同樣面臨捐卵者缺乏的情況,法國在捐贈費用方面已有松動跡象。
與卵子買賣行為類似,“代孕”行為也正在成為世界性問題。雖然代孕輔助生育本身在世界范圍內得到認可,但其倫理困境依然是人們爭議的焦點。
中國在這方面的政策相當嚴格,因此民間費用高昂的非法代孕業(yè)務數(shù)量激增。
相比卵子交易,民間非法代孕服務出現(xiàn)的時間更早。據(jù)統(tǒng)計,目前全國有數(shù)百家存在于法律和商業(yè)倫理灰色地帶的半地下狀態(tài)的代孕服務機構。由于缺乏明確的法規(guī)管理和權益保障,在巨額利潤的驅使下,許多非法代孕機構為保證順利完成代孕過程、防止代孕婦女違約或其他意外發(fā)生,通常會采用暴力手段對代孕婦女進行人身控制。
許多從事代孕服務賺錢的女性,在這一利益鏈條的分配中處于非常弱勢的狀態(tài),但往往無法得到法律援助,身心受到嚴重傷害。
早在2009年,媒體就報道在廣州、濟南等地一些代孕交易中發(fā)生不幸事件,引發(fā)強烈爭議。
幾年前日本媒體的一則報道也引起轟動:一位名叫阿部陽子的母親為其27歲的女兒代孕成功,這一事件再次引發(fā)關于代孕倫理的爭議。日本相關學術部門通過對大量代孕事實的調查研究后,呼吁在法律上禁止代孕,日本政府也長期在這一問題上搖擺不定,與卵子買賣一樣,代孕行為在許多國家也是被法律所禁止的。英國規(guī)定,凡費用超過1萬英鎊(1英鎊約合10元人民幣)的代孕行為都是非法的。早在2003年12月,意大利議會就通過了《人工受孕法》,禁止代孕并嚴格限制人們采取輔助受孕技術。同樣,在澳大利亞、荷蘭和法國,代孕行為都遭到禁止。但在捷克、波蘭等東歐國家,代孕則是合法的。
在印度,代孕是合法行為,并且價格低廉。大量城市或農村底層婦女淪為真正意義上的生育工具,代孕業(yè)在印度許多醫(yī)院診所甚至獲得了制度性的經營,并事實上已成為印度最重要的產業(yè)之一。
2011年5月,法國媒體曾有報道說,一對法國夫妻在印度尋找代理孕母,在美國產下一對小姊妹,但由于法國的法律不承認代孕行為,導致這一對小姐妹無法獲得國籍。正因為這項活動是非法的,法國會有一些打著醫(yī)療旅游幌子的這類秘密交易。
在美國,代孕合法與否由各州自行決定。許多州法律禁止付費“租用”女性生殖器官,在紐約、新澤西、密歇根、華盛頓及哥倫比亞特區(qū)等州,代孕至今仍屬違法,但在加利福尼亞州、賓夕法尼亞州、俄亥俄州等地,代孕則受法律保護。大部分州的法律明確規(guī)定,“代孕媽媽”與嬰兒沒有生物學意義上的血親關系。
代孕服務面臨的最大道德譴責,是其隨著全球業(yè)務的擴展,讓許多不發(fā)達國家和地區(qū)大量的窮困婦女赤裸裸地成為賺錢的生育工具。這些“生育工具”在生育中對產兒自然衍生的情感,總是會被強行忽略。
盡管一些專家和機構聲明,捐卵對身體基本沒有傷害,但臨床事實卻反駁了這一說法。日本媒體曾詳細報道一位前往韓國進行卵子交易的女子的實際體驗,該女子在完成交易返回日本后,連續(xù)數(shù)日出現(xiàn)下腹疼痛癥狀,肚子也變得明顯膨脹起來,看上去像個孕婦。她承認在賣出卵子的過程中,得忍受腹痛和排卵藥物副作用給身體帶來的折磨。過度排卵甚至會導致不育。盡管在聲明書上簽字表示“自愿將卵子捐給朋友”,但實際上她自己心里很清楚這是怎么回事,因此很害怕被家人和男友知道。
相比捐獻精子的行為而言,卵子出賣更多地受到質疑和譴責,也許是因為卵子相對稀缺而導致的濃重的商業(yè)色彩,使人們感到難以接受。
從事這一交易的中介公司具有極強的流動性和隱蔽性,因此卵子出賣者的利益也很難得到法律保護。不過在日本社會,有一些聲音與倫理道德譴責者相反,這部分人認為,卵子買賣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緩解日本社會日益嚴重的低生育率困境。
激烈的辯論依然在進行,這些參與辯論的人中有律師、神學者、生殖專家、倫理學者,等等。涉及到商品化買賣的道德爭議只是一個方面,更多的人所關心的,還是現(xiàn)代醫(yī)學科學技術在造福人類的同時,對人類的基本倫理秩序的沖擊。有人提出:“孩子們能否接受自己的母親生了孩子,卻不是自己的弟弟或妹妹?這會對家庭造成什么影響?!边€有人認為,“傳統(tǒng)的倫理一個重要方面是以家庭為核心形成的,因此,代孕會對傳統(tǒng)的很多倫理帶來沖擊,比如母親到底是誰?是遺傳學母親,還是生物學母親?”
與此同時,在這種缺乏制度性管理,又在當事人要求保密的協(xié)議限制下,卵子買賣等行為引起血緣倫理混亂、釀成悲劇的潛在風險大大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