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心陽
寫雜文二十來年,真的沒思考一回緣何而起、為何持續(xù),但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基于崇高理想,也不是追求偉大志向,更不是受古人“茍無濟代心,獨善亦何益”之類話的激勵。大體上是,因為想寫就寫了。若再挖思想根源,大概出于這樣的原因:
家庭影響。父親民國時讀九年私塾,《論語》《大學(xué)》《古文觀止》等許多篇章倒背如流,因為有些文化,又有公職,遇事就喜歡論個理。盡管在我記事時大搞限制資產(chǎn)階級法權(quán),但世間不平事依然挺多,比如領(lǐng)導(dǎo)干部優(yōu)先將自己的子女招工進城,權(quán)力者在架電、修路等生產(chǎn)建設(shè)中撈油水。每逢這種事,父親就要寫詩諷諭。他的記憶力極好,宣傳力也很強,走到哪就把詩背到哪。這對我無疑起著潛移默化的作用,就是做人要有是有非,敢愛敢憎,仗義執(zhí)言。母親缺少文化,但心地善良,不諳世故,不知圓滑,同情弱者。有一年,居住城里的她到戶口所在的鄉(xiāng)下領(lǐng)取賣地剩余補償款,所得數(shù)百元,她見窮鄉(xiāng)親就給,遇可憐人就發(fā)。這一趟不僅沒把錢領(lǐng)回家,還倒貼幾十元路費。母親對弱勢群體的同情,對社會底層的憐憫,讓我刻骨銘心。他們告訴我良知,滋養(yǎng)我仁善,教導(dǎo)我無畏,激勵我以筆為旗為正義吶喊。
享受快感。賈島說:“二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边@眼淚顯然不是付出艱辛的傷感,而是難以抑制的快樂。三年思得兩句話,不絕后也空前,怎不快樂?我的雜文首篇是在重慶工作時寫的,發(fā)在《重慶日報》上。我一向愚拙,完全是照貓畫虎畫出來的,講的什么全不記得,反正比較辛辣,文章刊出后看了幾遍,每遍都能從中獲得快感。這是把手寫體變成鉛字的快感,真正的快感是思想的快感、拔刀的快感、鞭撻的快感。上世紀九十年代前后寫前蘇聯(lián)問題,五十多篇,每寫一篇都有這樣的快感。這是在薄冰上玩雜技,在鋼絲上跳芭蕾,在烈火中取粟粒,只要沒落下水,沒掉進深淵,沒燒成焦炭,就有無限的快感。無疑,你有快感,就有人沒快感。于是因此而四次遭遇告密,連累載體。他們是誰?或熟悉或不熟悉,或告至單位或告到巔峰。這還能讓你有快感?依然有——小人不快,吾必快哉。
朋友推動。朱赤墨黑,與雜文圈子朋友打得越熱火,就越覺得不寫雜文對不住這幫朋友對你的厚愛。我的雜文應(yīng)有幾個升級過程,現(xiàn)在拿出第一本雜文集,讓我送給豬都覺得不好意思。每一次寫作觀念的轉(zhuǎn)變或提升,都來自于雜文圈子里朋友的交流和推動。如果沒有像邵燕祥、陳四益、王春瑜、王得后、楊子才、李庚辰、符號等年長的朋友,沒有像朱鐵志、李下、鄢烈山、王乾榮、趙敏、楊子、楊學(xué)武、楊慶春、潘多拉等年仿的朋友,沒有劉成信兄率領(lǐng)的《雜文選刊》團隊,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哪個層次上轉(zhuǎn)筆頭。不要只說雜文是好東西,雜文圈子里朋友更是好東西。所以在這里作個揖:諸位,受心陽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