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凋零生命的別樣之美

⊙梁曉云[北京第二外國語學(xué)院古代文學(xué)與文化研究中心， 北京 100024]

編 輯:趙紅玉 E-mail:zhaohongyu69@126.com

人們很容易感知和贊美生命如夏花般的絢爛:“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詩經(jīng)·周南·桃夭》）——生命最絢爛的階段，總能引起人們對“生”之美好、美之存在的最直觀的感知。但生之短暫、無常，引發(fā)的往往是無奈的悲歌:“苕之華，蕓其黃矣。心之憂矣，維其傷矣！”（《詩經(jīng)·小雅·苕之華》）——畢竟人們很難真正玩味生命的消逝。但是，從歐陽修的作品中，我們卻常常能夠感受到即將落幕的生命的獨(dú)特之美。其中蘊(yùn)藏的是經(jīng)歷過患得患失，經(jīng)過了歲月的沉淀后，歐陽修對于生命的豐盈和真諦的了然。

一、何人解賞秋風(fēng)意

……噫嘻悲哉！此秋聲也，胡為而來哉？蓋夫秋之為狀也，其色慘淡，煙霽云斂；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氣栗冽，砭人肌骨；其意蕭條，山川寂寥。故其為聲也，凄凄切切，號乎憤發(fā)。豐草綠縟而爭茂，佳木蔥蘢而可悅；草拂之而色變，木遭之而葉脫……嗟乎！草木無情，有時飄零，人為動物，惟物之靈，百憂感其心，萬事勞其形，有動于中，必?fù)u其精，而況思其力所不及，憂其智所不能，宜其渥然丹者為槁木，黟然黑者為星星。奈何以非金石之質(zhì)，欲與草木而爭榮？念誰為之戕賊，亦何恨乎秋聲！……四壁蟲聲唧唧，如助余之嘆息。

對于此篇，歷來論者判為悲秋之作，強(qiáng)調(diào)其中的盛衰之情、蒼涼憂愁之感。如倪思云:“《秋聲賦》云:‘奈何思其力之所不及，憂其智之所不能。宜其渥然丹者為槁木，黟然黑者為星星?！耸看蠓蛲ɑ家?。夫力所不及，而思徒思耳；智所不能，而憂徒憂耳。吾嘗有多憂多思之患，方壯而遽老，未老而先衰，坐此故耳?！雹倭衷沏憽豆盼奈隽x》云:“總是悲秋一意。初言聲，再言秋，復(fù)自秋推出聲來又自聲推出所以來之故，見得天地本有自然之運(yùn)，為生為殺，其勢不得不出于此，非有心于戕物也。但念物本無情，其摧敗零落，一聽諸時之自至，而人日以天窮之憂思，營營名利，競圖一時之榮，而不知中動精搖，自速其老，是物之飄零者，在目前有聲之秋，人之戕賊者，在意中無聲之秋也，尤堪悲矣！篇中感慨處帶出警語，自是神品?！睔w有光亦云:“形容物狀，模寫變態(tài)，末歸于人生憂感，與時俱變，使人讀之有悲秋之意。”②蔡鑄則思考?xì)W陽修的創(chuàng)作動機(jī)，云:“凡聲足以感人，惟秋聲為最，夜坐聞之，倍覺凄涼，永叔是以感而作賦?！雹?/p>

的確，賦中所寫的秋之“色”“容”“氣”“意”，烘托出了秋天慘淡的氣氛，草木飄零，年華逝水，是秋之肅殺對歐陽修的觸動。但對《秋聲賦》的理解若僅止如此，未免辜負(fù)了永叔積多半生之感悟而得的智慧?！鞍賾n感其心，萬事勞其形”，這大概是人的宿命，正如《莊子·至樂》所云:“人之生也，與憂俱生。”所憂何為？“思其力所不及，憂其智所不能”，惜乎，古今文人，吹花嚼蕊，傷春悲秋，終難超脫，因為心余而力絀，是自古以來永恒的人類悲哀。既然已經(jīng)徹悟到此困局，又何必局限于此？“昨夜西風(fēng)凋碧樹，獨(dú)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晏殊《蝶戀花》）——對于智者而言，肅殺的西風(fēng)，吹落的不僅僅是枯葉，也是詩人內(nèi)心曾有的那團(tuán)迷霧，眼前的道路反而更清晰了:“奈何以非金石之質(zhì)，欲與草木而爭榮？念誰為之戕賊，亦何恨乎秋聲！”

與浩淼的光陰相比，人生何其短暫；與有涯而薄如蟬翼的人生相比，宇宙的大生命何其無窮。這種對比，足以讓人黯然神傷。人者，作為滄海之一粟，如何與自然之力相抗衡？順應(yīng)天時，與自然共處，與天地相和，也許才是解決之道。我們是宇宙大生命中之一息，人生之鐘停擺了，可是正如江流入海，葉落歸根，那只是我們把小生命融入了大生命中，何悲之有？“天之于物，春生秋實”，以歷史的態(tài)度俯視人生，歐陽修消泯了“小我”的戚戚于懷。正因有此思考，所以，歐陽修筆下的“秋”，不覺暗抑，而感清明；不傷已逝，唯因坦蕩。悲秋之作，汗牛充棟，但永叔可以在悲寥之際，依然體現(xiàn)出一種“自足自安”的思想，故與其他詠秋之作相比，境界更勝一籌。了悟之際，“亦何恨乎秋聲”才是文眼，才是核心?！靶窃吗?，明河在天”，我亦皎潔，悲秋不悲！

王國維評價永叔詞“于豪放之中有沉著之致，所以尤高”④。坦然，并非粗豪，更非麻木；沉著，方有深情，才會為秋所動容，所慨嘆。但歐陽修已做到不為秋所役，全文語言的行云流水，來自于詩人內(nèi)心堅似磐石、靜如山岳的坦然。他的一生，起起落落，若說有得失，無非是自己的抉擇而已，何必自傷自憐？至于蠅頭利祿，蝸角功名，世間浮華，又有哪一樣是值得苦苦掙扎的呢？思想沉入極深邃處，身心才能真正解放，游于浩渺之宇宙！

二、萬葉敲聲秋光好

結(jié)合歐陽修的其他作品，就會感到，不用肅殺悲涼之氣傳達(dá)秋聲，在歐陽修的作品中絕不止《秋聲賦》這一篇孤例。我們再看下面幾闋詞:

七月新秋風(fēng)露早，渚蓮尚拆庭梧老。是處瓜華時節(jié)好。金尊倒，人間彩縷爭祈巧。 萬葉敲聲涼乍到，百蟲啼晚煙如掃。箭漏初長天杳杳。人語悄。那堪夜雨催清曉。

——《漁家傲》——《漁家傲》——《漁家傲》——《漁家傲》

正是瓜華好時節(jié)，好一個“爭祈巧”，詞人對生活的熱情盡在其中！韻腳亦婉轉(zhuǎn)動聽，與詞人欲表達(dá)的美好感受相得益彰。

八月秋高風(fēng)歷亂，衰蘭敗芷紅蓮岸。皓月十分光正滿。清光畔，年年常愿瓊筵看。 社近愁看歸去燕，江天空闊云容漫。宋玉當(dāng)時情不淺，成幽怨。鄉(xiāng)關(guān)千里危腸斷。

“衰蘭敗芷”，若自宋玉眼中望去，該要如何慨嘆“悲哉秋之為氣也”（《九辨》），而在歐陽修的筆下，秋天，固然因衰敗令人斷腸，但放眼望去，江天空闊，桂華流瓦，又何嘗不是一片坦蕩的澄明之境！

九月霜秋秋已盡，烘林?jǐn)∪~紅相映。惟有東籬黃菊盛。遺金粉，人家簾幕重陽近。 曉日陰陰晴未定，授衣時節(jié)輕寒嫩。新雁一聲風(fēng)又勁。云欲凝，雁來應(yīng)有吾鄉(xiāng)信。

“秋已盡”，寒更濃，但即便已是晚秋風(fēng)勁，也并非沒有其特有的明艷——紅葉、黃菊即是證明。關(guān)于秋天的色彩之美，晏殊也寫過類似格調(diào)的景致:“芙蓉金菊斗馨香，天氣欲重陽。遠(yuǎn)村秋色如畫，紅樹間疏黃?！保ā对V衷情》）無論是秋天的色彩，還是秋氣的高爽，都寫得細(xì)膩動人，人在其中，確如在畫中游！但下闋“流水淡，碧天長，路茫茫。憑高目斷，鴻雁來時，無限思量”，卻把那上闋開闊的情境縮小到了一個有限的情感天地中，不及歐陽修這首《漁家傲》蒼勁有力——寫秋天，云“烘林?jǐn)∪~紅相映”，大氣開闊，無絲毫瑟縮頹喪之感。

在歐陽修筆下的秋天，往往富有生機(jī)，景美，生活亦美。再以《懷嵩樓新開南軒與郡僚小飲》為例:

繞郭云煙匝幾重，昔人曾此感懷嵩。

霜林落后山爭出，野菊開時酒正濃。

解帶西風(fēng)飄畫角，倚欄斜日照青松。

會須乘醉攜嘉客，踏雪來看群玉峰。

秋風(fēng)瑟瑟之際，正逢“無邊落木蕭蕭下”，可在作者眼前，群山爭出，顯露崢嶸，野菊清芬，正宜對酒，大自然透露著勃勃生機(jī)。詩人面對凜冽的西風(fēng)，解帶披襟而笑納之；耳聞悲鳴的畫角，卻無絲毫凄涼之感，只有斜日倚欄的灑脫。

一派潺 流碧漲，新亭四面山相向。翠竹嶺頭明月上。迷俯仰，月輪正在泉中漾。 更待高秋天氣爽，菊花香里開新釀。酒美賓嘉真勝賞。紅粉唱，山深分外歌聲響。

有翠竹，有明月，有菊花，有美酒，有歌聲，這種美景，已經(jīng)不單單是造化對詩人的賜予，更是詩人用積極的心情把生活渲染得更加醉人。

其實，若論歐陽修的官宦生涯，并非一帆風(fēng)順:授官，遭貶；復(fù)官，復(fù)貶……一次次地論政，又一次次地因此引來禍端，不顧后果的忠貞耿介之言，換來的是個人的命運(yùn)起落。更有世人對其私生活的惡意貶損和攻訐。這大概是獨(dú)立思考者不得不承受的跌宕。對于歐陽修而言，幸而有文章行于世，這在他顛仆之時肯定是個不小的安慰。或許收之桑榆也非其初衷，但能在秋天里感應(yīng)著生命的別樣之美，也算是入山未空手而歸吧！

正如歐陽修的《與尹師魯?shù)谝粫匪?“每見前世有名人，當(dāng)論事時，感激不避誅死，真若知義者，及到貶所，則戚戚怨嗟，有不堪之窮愁形于文字，其心歡戚無異庸人，雖韓文公不免此累，用此戒安道慎勿作戚戚之文?！边@封信亦寫于秋天——宋仁宗景禧三年(1036)秋——也是他政治的秋天。這一年因上書論救革新派人士范仲淹，先被貶至郢州，其后歐陽修因《與高司諫書》獲罪，被貶夷陵。信是到夷陵縣后寫的。貶謫之際，看其行文卻非常自然、平易，語氣格外舒緩從容，無怨天尤人之態(tài)，因為他絕不愿以戚戚之態(tài)面對生活。

三、太守不管春將老

正如歐陽修對秋聲的獨(dú)到領(lǐng)悟，他對春逝、春歸的理解，也別具只眼。

從慶歷五年（1045）十月至八年（1048）三月，歐陽修在滁州這方土地上度過了兩年多，兩年多，可說并不漫長，但于貶謫中的人來說，也可謂煎熬。在這短暫卻又漫長的歲月里，歐陽修再次體味了貶謫生活的滋味。再貶滁州，他享受著世俗生活之趣，所謂“某居此久，日漸有趣。郡齋靜如僧舍，讀書倦即飲射；酒味甲于淮南，而州僚亦雅”?！澳炒擞糜鷺罚华?dú)為學(xué)之外有山水琴酒之適而已。小邦為政期年，粗若有成，固知古人不忽小官，有以也?！?《與梅圣俞》)詩人盡情地徜徉于山水之間，寄情于詩酒，體味著與民同樂的情懷。滁州的自然景觀和人文景觀，歐陽修一一觀賞題吟，留下了大量流連山水、詩酒游樂的詩作。如《豐樂亭游春三首》:

綠樹交加山鳥啼，晴風(fēng)蕩漾落花飛。鳥歌花舞太守醉，明日酒醒春已歸。

春云淡淡日輝輝，草惹行襟絮拂衣。行到亭西逢太守，籃輿酩酊插花歸。

紅樹青山日欲斜，長郊草色綠無涯。游人不管春將老，來往亭前踏落花。

三首游春詩，兩首寫到落花、夕陽這樣的意象。但在歐陽修的眼中，由于大自然裊裊的流動的生命，似乎落花也沒有了悲情的成分，而是與蕩漾的晴風(fēng)共舞，揮灑生命最后一瞬的芳華。在西下夕陽的光暈中，青山紅樹依然不失傲然的風(fēng)姿，且有無涯草色延續(xù)著大自然的生命輪回，所以，詩人才會語氣豪放地以“不管”表達(dá)對“春將老”的淡定。蘇洵在《上歐陽內(nèi)翰書》中稱贊歐陽修的文章:“紆徐委備，往復(fù)百折，而條達(dá)舒暢，無所間斷；氣盡語極，急言竭論，而容與閑易，無艱難勞苦之態(tài)?！碧K轍在《歐陽文忠公神道碑》中亦云:“雍容俯仰，不大聲色，而義理自勝。”都是強(qiáng)調(diào)其文章從容自如、婉轉(zhuǎn)流暢的特點(diǎn)。而這一特點(diǎn)，來自其精神層面的俯仰自如、豁達(dá)開闊。

皇佑元年(1049)，四十多歲的歐陽修自請來潁州為守，《思潁詩后序》自述:“愛其民淳訟簡而物產(chǎn)美，土厚水甘而風(fēng)氣和，于時慨然已有終焉之意也?！敝率撕?，他果終老于此。

歐陽修極愛潁州西湖，多次題詠。他為此湖而作的《采桑子》（十首）中的第四首，意境尤高:

群芳過后西湖好，狼藉殘紅。飛絮蒙蒙。垂柳欄干盡日風(fēng)。 笙歌散盡游人去，始覺春空。垂下簾櫳。雙燕歸來細(xì)雨中。

開篇起筆，奇語劈空而下，展示著歐陽修的高超之處。若說“畫船載酒西湖好”，“天容水色西湖好”，“荷花開后西湖好”……都不稀奇，可是狼藉殘紅、群芳過后，西湖何美之有？酒已闌，歌已散，理應(yīng)令人頓生失落之意。試想，這種場景下，許多人或許會抒發(fā)郁郁不得志的心情吧？正如李煜感嘆的“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相見歡》）但是歐陽修用“西湖好”三個字，把“群芳過后”的低落感一掃而空。因為文忠公的天地本就是如此豐富:標(biāo)志著暮春時節(jié)的蒙蒙柳絮，還在撩撥著敏感多思者的情懷；多情的楊柳，依舊在風(fēng)中舒展著自己對湖水的依戀。雖說春已空，但此情此景下的“空”，并非等同于“無”，而是一種開闊之境。在喧囂退去的那一瞬間，仿佛“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莊子·齊物論》），所有的界限都消失了，自我完全融入了自然。也許，只有在繁華散盡之時，在自然的靜謐中，詞人更徹悟到一種淡遠(yuǎn)之境。

“歐陽修營造的歡樂，不但是現(xiàn)實的，而且是有哲學(xué)意味的?！雹菡軐W(xué)，不是怯懦人生的保護(hù)傘，而是智慧人生的燃燈者。歐陽修的達(dá)觀，是經(jīng)過一番風(fēng)雨的洗禮后的領(lǐng)悟，只有經(jīng)歷過豐富的人生，并且對人生有過深入的省思，才可能達(dá)到這種境界。而在這種淡遠(yuǎn)中，詞人并沒有喪失對生活之熱情，綿綿細(xì)雨中歸來的雙燕，就是詞人深情之眼映照出的溫馨之夢。

在《采桑子》這組詞前，有一段反映歐陽修心聲的念語:

昔者王子猷之愛竹，造門不問于主人。陶淵明之臥輿，遇酒便留于道上。況西湖之勝概，擅東穎之佳名。雖美景良辰，固多于高會；而清風(fēng)明月，幸屬于閑人。并游或結(jié)于良朋，乘興有時而獨(dú)往。鳴蛙暫聽，安問屬官而屬私？曲水臨流，自可一觴而一詠。至歡然而會意，亦旁若于無人。乃知偶來常勝于特來，前言可信；所有雖非于已有，其得已多。因翻舊闋之辭，寫以新聲之調(diào)。敢陳薄伎，聊佐清歡。

這段話中，最動人的莫過于“所有雖非于已有，其得已多”一句。欲壑難填，是人在得失問題上的劣根性。但歐陽修以無比灑脫的態(tài)度，詮釋了他對于“得”的理解。看謝靈運(yùn)對待得與失的態(tài)度，其高下立判:

會稽東郭有回踵湖，靈運(yùn)求決以為田，太祖令州郡履行。此湖去郭近，水物所出，百姓惜之，堅執(zhí)不與。靈運(yùn)既不得回踵，又求始寧坯 湖為田……⑥

歐陽修的立場中，包含的是一種情操的境界，蘊(yùn)蓄著深遠(yuǎn)悠長的意味。無論外界的聲音如何，他自有一番自足的內(nèi)在天地。這正是韓愈《原道》中所肯定的真正意義上的“德”——“足乎己而無待于外之謂德”。人無不追求自由，卻又無時不痛感身處不自由中。人們感嘆做不到“逍遙游”的自足境界，卻不去“反求諸己”，解鈴系鈴，在于已心。精神愈自由，才愈能得到美的享受。以審美的視角賞玩人生，則人生無處不令人賞心悅目。當(dāng)然，所有這些超脫，都是建立在歐陽修直面人生、投入人生的基礎(chǔ)上的。沒有經(jīng)歷過磨難的超脫是脆弱虛偽的，歷練后的生命思考才是更真實更成熟的。秋天，不僅僅意味著衰颯，歐陽修以他的經(jīng)典名篇，向我們敞開了一個更豐富的生命世界。

② （明）歸有光:《震川先生集》卷十，清康熙十四年刻本。

③ （清）蔡鑄:《古文評注補(bǔ)正》卷八，商務(wù)印書館1934年版。

④ 王國維著，佛雛校輯:《新訂人間詞話 廣人間詞話》，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1997年版，第110頁。

⑤ 孫紹振:《歐陽修為什么不像范仲淹那樣憂愁？》，《名作欣賞》2007年第7期。

⑥ 沈約:《宋書·謝靈運(yùn)傳論》，《謝靈運(yùn)集》，岳麓書社1999年版，第417頁。

[1]洪本健.歐陽修資料匯編[M].北京:中華書局，2004.

[2][美]包弼德.斯文:唐宋思想的轉(zhuǎn)型[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