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小兮
晚飯時,我努力打撈一顆米粒
被碗中的稀飯所惑。
對面的人,正咀嚼手中的雞肋。
“時間去了,你還是那根肋骨嗎?”
蔬菜遙遠。我們不得不站起來,辨認自己的左手。“它需要一點鹽,需要種子”
餐桌丟下我們,回到它的空位子。
最后,我們進入那個房間
終日抱著,在床上又被墻壁所困。
總是柳樹,柳樹。我們蒙上雙眼,用親吻表示反對用歡愛做遠離。
深夜里,我們躺下發(fā)涼的夢和尸首
一顆快樂的米粒,倒伏于牙齒的深井。
夜里,有風寫作。
一片屋檐被夢想壓倒。
我們躲進密室里,造車,失眠,練騰飛術。
手中有剪刀,布,有腳下滾滾之烏云。
葉子降臨桌面,又多次返回樹木。我們在白紙上描寫:
臉上之斑,
如星,如燈盞。
豹子在角落里等待出現(xiàn)(我們險些忘記)
我們試著交談。那里坐著我們明亮的孩子,失明的孩子。
窗晦暗。我們生白發(fā),對鏡撫面,辨認那個站在冰上的人。
——就要落下了,我們或淚滴或雨滴。
我們攀爬上梯子。
那一夜,我們渴望遇見石頭,或紅樓。
以春風示人。
暗藏于體內的寒冷,疾病
——雨水撲向玻璃窗
它有著任性般的執(zhí)著面孔
而哪個來自室外,哪個境由心生?
顯微鏡下,他們窺見我的前世
“必經歷一場洗禮。必猶疑,樹木間的擺動必有雨水,失眠般在復述”
審判終于開始——
我以滿身蒼翠,接受器械的進入
“剔除這腐朽的花瓣,讓她重獲殘缺”
病中。我聽到落英的聲音
“倒地即今生”
在春天冗長的甬道,他們?yōu)槲易⑷腙柟?/p>
飛絮,紅色的藥末
“一個人能稱作圓嗎?”
中秋節(jié),我看天,思索月亮的事。
樹影一錯再錯
我繼續(xù)在地面上唱歌,穿過廣場,池塘
火車里躺滿了可歸的月亮。
像母親終日與草木,泥土為伍
像父親,與陌生的老頭在另一個城市交換方言我渴望兒子。
月亮被分成四瓣
我抓住夜色,最空心的部分。
“小樹林從未這樣安詳過?!?/p>
這一天,我們分別吞下所在地的月亮
并各自為營。
霧色驅逐我們
一路向南。隧道里,我們遇見的彼此黑暗
前行。而雪退下
窗外駛過寒冷,青瓦,紛紛的白
對面。睜開惶恐,我們真實的黑色眼睛
可以融化的,可以搖撼的。都在虛妄里
輕聲喚著
一座山在等待我們,沒有帝王。
石頭臨近。紅色的葉子舞著
左轉。裸露出你的天堂
盤旋,盤旋
石階一層層地停頓,倒向
我深陷的人間
右轉。飛鳥在這里復活
在你松枝滴下的光線。在山頂
在腳趾
環(huán)山公路上,他告訴我平衡的答案
他放大了聲音
河水意味著
離開。生長時間的一瞬
人群的背后,是另一種形式的流動
草木更深了——
不真實的水面,倒置我樹木般的臉
而你的枝頭茫然
當炊煙說:不。當落日,俯向記憶的唇
我們從影子中醒來
先是柳樹
其次是白楊
喊不出名字的,三葉,四葉——
統(tǒng)稱為草
無法確定的是迎春花
一群黃色的灌木,倒伏。又隨著我
疑云叢生
那棵合歡樹是我拒絕的
路旁一排排站立的梧桐,是我拒絕的
聽說他們來自法國
身上掛著高高的種子,或果實
讓我深信的
只有柳樹,白楊,與草
初識草木。母親就告訴我:那是柳樹
那是白楊,那時刻包圍你的
一定是草。
有呼嘯。
窗口顯示一所內心的廟宇
低頭鍛打的聲響,有鳥鳴。
自手臂的枯枝上,有風。
喉嚨里傳出閃電,聚集的雨水
萬千搖曳中
有不可預見的未來之塵土
擲向你我,我們的孩子
有歌聲翻飛。
一路展開身體的經卷
十萬支箭弩,飛奔而來
哦。請抱緊手上凋謝的城池
抱緊今日的石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