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冊頁 組詩

□蔭麗娟

雪 光

山路幽深

腳下有藤蔓糾纏我的腳步

白雪遲遲未到，干裂的老樹皮

一層又一層剝落

銀白似乎是好多年以前的顏色了

小手指頭伸進

深深的雪光里，灼痛就會一點點融化

后來，即使有也不想看到刺眼的白

眼睛習慣了山洞里的幽暗

蝸居并非現(xiàn)在才有的流行詞句

天生就瘋狂地愛著雪

這些年卻不敢多看一眼，不敢

只早逝母親名字里，沾著蘭花香的雪光

能穿透我的卑微的靈魂

浴雪重生

一只折翅的小鳥，注定要在冬天長大

這是她緣定的宿命

花瓣樣的心夢剛開

就枯萎在茫茫天地之間

雪狂野地下，雪野汪洋成海

浸在白海洋里，小鳥

想飛飛不起來，想跳也跳不起來

雪水是每天必須品嘗的味道

數(shù)不清有多少浮沉的日子

在蒼白畫面里隱隱掙扎

把冰冷打磨成堅忍

再不能飛翔。歲月漫漫啊不堪重負

斷翅一寸一寸地劃行

心魂欲飛 浴雪重生

早 春

寒流情緒高漲

漫過泥土，枝干，我潮濕的面龐

冬天里風與雪的故事

停泊在枝頭，小心翼翼

要在早春時節(jié)解凍

像身邊的汾水，一半涌起

復蘇的欲望，一半凝固著陳舊的生活

佇望著巷口這株大槐樹

我如一片枯葉

貼近時光的痛和冷若冰霜

飄飛在這個早春。風景一幕接著一幕

黑白羽色，料峭的風寒

還沒有隱退山林

這么多年了，我默默守候著一點春光

在這條名叫柴市巷的老街

在母親曾經(jīng)站立的大槐樹下

放逐女兒所有的淚水

生命足音漸漸清晰起來

泥土里長出的鄉(xiāng)情

一到春天，鄉(xiāng)情就從

家鄉(xiāng)的泥土里向外瘋長

根里散發(fā)著芳香

莖干上閃現(xiàn)著光澤

花尖上蘊含喜悅

心蕊沉淀著無限的眷戀

我感念我一生樸實善良的親人

無論過去還是現(xiàn)在

無論在不在我身邊

他們都用敦厚的笑容接我回家

用簡樸的詞語照料我的生活

把愛放在艱辛和苦痛的歲月里

安詳是我得到的最好的食糧

知足是我享用的豐厚的遺產(chǎn)

家鄉(xiāng)的泥土從未松散

無論多久

它都緊握著傳承的血脈和根須

故鄉(xiāng)秋天的記憶

再翻過一個坡就看到秋天了

父親的荊條籮筐里挑著

晨露，趕羊人的叫聲和我的童年

一路隨秋風走來

大片玉米香是我們的目的地

三間窯洞里裝著收成

果實稀薄卻顆粒飽滿溫熱

這時候，奶奶圍裙上的小野菊

像她不停歇的腳步聲

細碎輕盈，在灶臺邊

閃爍的爐火中盛開，搖曳

爺爺從大山里采回沙棘果

沾著泥土新鮮的呼吸

立在墻根，等著明天一早

去集市換回些食鹽

日頭將要落下

格子窗欞上的剪紙

映紅了半邊土炕和瘦弱的生活

爺爺從地里回來

爺爺身子高挑，每天從地里回來

就盤坐炕上。煙草味熏黃了手指和舊年畫

日子偶而也在煙袋上閃爍出一絲紅光

把爐灶里的柴火燃得噼啪作響

炊煙飄渺著掠過山梁，門前有幾只小麻雀

正張望來年景象。土炕慢慢溫熱起來

鍋里的幾顆山藥在太陽落山時

咕嘟咕嘟地歌唱

爺爺表情不多話語也不多

看著從城里來的小孫女時，眼里的血絲

束成一縷陽光

夜色已漫過炕頭，煙袋里的火光依舊忽閃著

思忖著，明天貧瘠的日子會結籽嗎？

愛的箴言

雨將來，任性的風離家出走了

空氣異常憋悶。花池里的最后一滴水分

已沸騰，植物把目光裸露在空氣中

尋覓微細的水源。我七月流火般的心境

其實很期盼那朵清涼和彩虹

期盼雨水彈奏悅耳的琴音

孩子，仿佛你和身邊的事物以及時間無關

總是自顧自翻閱光陰的段落

我在雨來之前，寫下一篇愛的箴言

直面門前幼苗長成的路徑

勸誡自己不能放棄朗朗晴天，良苦用心

迎接一場場愛的洗禮吧

大些小些都好，為我的幼苗初成

枝干顯出十幾圈年輪，即使雨水打濕疼痛

也要惦記好晚餐，再帶些清涼的雨水

回家。等待下一個秋走上枝頭

飄飛的一朵雪花

飄飛的一朵雪花，隨著天色慢慢暗下

混沌的鐘聲和塵土，一同進入雪心

不遠處，有路燈的光影中

我依稀念起潔白的肌膚，潔白的靈魂

不想看到雪成為黑色。這不是車輪碾壓

或者什么人的腳踩踏的結果，是黑夜漂染而成

在枯草的縫隙，我怕丟失最潔凈的

詩歌之心。那將怎樣面對紙箋，面對神圣的殿堂

一幅幅寫意的圖景里，有些畫面

是想象之外的紛紜。簌簌而下吧

善意和真實一定來自天空，來自最初

蒼茫時分，身上有雪，這朵雪花會帶我回家

今晚的月色

很想修飾今晚的月色

墻邊樹影婆娑，先是在微波中左右搖擺

又拖起疲倦的身子

行走江湖。心中的幻景被慢慢覆蓋

回家的路途是否還亮著最后一盞燈火

這許是夜行人的奢求

手里緊握一片月光遠涉，復習蓮花般的白

靜謐安然的美

傾聽草尖上有蟬鳴回響

似星星的耳語。但愿今晚的月色能澆灌出

滿園潔凈的花朵。子時將過

我該拿什么侍弄我明天的生活

無 題

清晨，陽光鋪就一條斑馬線

萬物都在行走，人來車往

我也走在其中，聽音樂，過馬路

靠左還是靠右隨緣

思緒飄飛在哪里也隨緣

一切始于季節(jié)之初的一草一木

輕柔的部分浮在靈魂最上面

還有護身符的光

溫潤如玉的露

這些看見的或看不見的都撲面而來

落葉般一層疊加著一層

包裹著2011年秋天的溫度……

現(xiàn)在秋意還未完全告別離去

行走在喧鬧的街頭

看最后一片黃葉落地

看時光爬上空落落的枝頭

仰視一朵小花

崖邊綻開的一朵小花

藍天里有你努力生長的姿勢

樹一樣的尊嚴

河水的味道，山野的味道就是你的味道

自然而然，風塵中吐露一縷馨香

站在石頭縫隙里

你用細小的語言闡釋出整個春天

不管是雨水還是風沙都來吧

柔弱中包容著大自然的能量

感恩于泥土賜予的哪怕是極短的生命

在雜草叢中鋪展開星星點點的自信

仰視你的一瞬間

我竟然感受到如此多的蘊涵

并愿和你一起從心底生長出一道光

藤 蔓

和春一起返青很幸運了

夾縫里的一根藤蔓

冬鳥留下寂寞的表情在芽苞里

雪水漫過腰身和柔弱的心

那種感覺像

兩堵墻越走越近的感覺

呼吸緊迫

春風旌旗搖擺

綠色生長，笑容如山花般彌漫

而你守望于狹長的境地

生命的信念，向上攀爬的力

儲在根部與每條筋骨

不必過多抱怨

命運遭際恍如頭頂?shù)囊痪€天

還好有一線天！只要光能走進來

那句咒語就生效：芝麻開門

就當一次深度睡眠

眩暈。嘈雜聲和潛伏的意念潮水般退去

喑啞飄渺與混沌一起合圍

表情無法控制，想起身

逃離這樣的境地而不得

一個休止符，短暫的停頓

蒼白?？斩?。無意識

有多久才聽到生命的呼喚聲

撥亮心頭那盞燈芯，光有了顏色

周邊的事物慢慢清晰起來

比如桌椅的靜默，懸浮的塵土

此刻我的呼吸低于所有人焦灼的目光

還好，木質(zhì)地板未結冰

手里握著依靠，握著溫暖，握著心跳聲

就當一次深度睡眠吧

回歸到本初，不為生活所累

感 念

一立秋，天空就無比深遠明凈

這是北方季節(jié)最顯著的特征

云朵突然把自己洗得白白的，飛速駛來

沿著光線鋪就的軌道

落葉向上升，托著

田野上的大豆香，玉米香和我的心香

我努力拔蘿卜

稻草人只眨著眼睛看

因為有漂亮的蝴蝶落在草帽上

我坐在一瓣花里，制作藍莓飲料

與秋一起分享成熟的味道

我還編了一只毛毛草小兔

在蔚藍里，這些都定格為永遠的畫面

我仰起臉說，去年的九月我還記得

去年巷口金色的銀杏我還記得

感念秋給予我的廣闊與溫和

你說你是山里人——寫給LG

細雨從第一片三葉草尖開始蘇醒

回味脈絡的小細節(jié)

根須里的隱痛爬上枝蔓。我一直擔心

天永遠不會放晴

是你從山里運送來透亮的笑容

紅杏和土豆的綿香。樸素的大山回音

在我窗外漾起一圈又一圈的色彩

雖然未到秋天，季節(jié)變換已從這一刻開始

你說你是山里人的時候

我仿佛看到云頂山的天和三葉草一樣單純

看到你尋覓那只小鳥溫柔的表情

腳下的幾只瓢蟲過來過去

潔白的石頭也從大山里趕來

羊群般走在情誼的田埂上，還有松果的香氣

為此，我一點也不寂寞

想到你們

想到青春的時候就會想到你們

想到一片鵝黃，像春天吐露的新芽

在風中自由自在地笑

聲音毛茸茸地飄向云端

想到燭光的時候就會想到你們

暖意輕吻巖邊的這朵雪花

六棱花瓣晶瑩欲滴

掛在睫毛上，觸碰平淡的歲月

想到嘆息的時候就會想到你們

用晨曦或者黃昏的微光

將我包裹；用花朵的芳香和我說話

用石頭的樸素與我交往；用常春藤的氣息

向我示好

告訴我，雪不只是冬天的暗示

海棠四月天

昨日園子里一片絢麗海棠，紅粉明艷

今晨一場突如其來的白，像春天落下的心事

踏著冷風匆匆而來

我不禁惦念那一叢叢的絢麗，祈禱

今春比倒春寒還要猛烈的雪啊

輕柔一些吧，不要打疼春天才來的溫暖

園子里的嫩朵兒們，微微顫抖

裙裾裹著雪瓣起舞，就算一場晶瑩的相約

嬌紅雪白，春天里異樣的風情

我想穿過海棠花與雪的芬香

把心動的風韻和浪漫情愫折疊好

放進這有雪的海棠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