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和精神的偶像：美婦人

□劉永紅編譯

勃洛克（Александр Александрович Блок，1880—1921）是俄國象征主義最杰出的代表，是俄羅斯詩歌江海里的一朵優(yōu)雅的浪花。

俄羅斯詩人多舛而不幸的命運在世界文壇是凄慘而令人觸目驚心的，但是命運卻賜給了勃洛克世間一切的美好與幸運，比如俊美 （красота），力量（сила），思想洞察的勇氣（мужество прозрения мысли），天才的豁達（велик одушиегения），美麗的妻子和幸福的家庭。

他生長在一個文學(xué)氛圍濃厚的環(huán)境中。七歲開始寫詩，代表“一整個詩歌時代”、“二十世紀(jì)的里程碑”、“一位偉大的俄羅斯詩人”。

他的創(chuàng)作可分為三個特定的階段，構(gòu)成“人化的三部曲”：從瞬間耀眼的強光——穿過必經(jīng)的沼澤地——奔向絕境、奔向詛咒、奔向《報應(yīng)》，到“社會之人”的誕生、藝術(shù)家的誕生、直面世界的勇士的誕生。所以，從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歷程看，生活的顏色是隨著年齡的變化而變化的，大致可歸結(jié)為：青少年時期是玫瑰色，中年時期是白色，老年時期是灰色。這也可以從他的具體詩歌作品看出來：前期，或稱青年期，即第一集抒情詩，包括《黎明前》、《美婦人集》和《岔口》等組詩；中期，或稱過度期，即第二集抒情詩，包括《大地的氣泡》、《城市》、《白雪假面》、《自由的思想》等組詩；后期，或稱成熟期，即第三集抒情詩，包括《可怕的世界》、《報應(yīng)》、《豎琴與小提琴》、《卡門》等組詩。它們構(gòu)成詩人的心歷三部曲，記錄詩人“同一循環(huán)鏈上的思想和感情”。

他的創(chuàng)作歷程是復(fù)雜和曲折的，經(jīng)歷了漫長的磨礪過程：俄國革命及其社會環(huán)境使詩人從孤獨的冷眼旁觀到融入生活，從嘗試用幻想揭示世界的奧秘到平靜而又冷靜地觀察現(xiàn)實，從神秘主義到現(xiàn)實主義，從“天上”回到“地上”，這個不和諧的日常生活世界，最后把自己的靈魂與“人民的靈魂”、祖國和人民的命運、世界的前途結(jié)合在一起。

勃洛克詩歌創(chuàng)作最顯魅力的是對永恒女性的深情謳歌和詩性命名。

勃洛克早年家境優(yōu)裕，對人世間的生活知之甚少，沉浸在“夢”和“霧”中，追求神秘的感覺和離奇的美。他追隨索洛維約夫，迷戀其哲學(xué)思想，成為其忠實的學(xué)生，相信，“世界末日”的來臨，很快會出現(xiàn)宇宙?zhèn)ゴ蟮念嵏惨哉热祟惖拿\，把周圍的事件都視作神秘的象征和未來崇高事物的雛形，并賦予其神秘主義的涵義。這崇高而神圣的的事物就是“永恒的女性”（Вечнаяженств енность），她滲入世界、復(fù)活世界，使世界再生。因為，索洛維約夫說：“永恒的女性現(xiàn)今 /以不朽之身降臨大地?！?/p>

在勃洛克心目中，索洛維約夫是“精神的承載者”、“未來的預(yù)言人”、“站在通往未來之窗的風(fēng)中”，眾人皆睡他獨醒（Блок1982:395-398）。因此，勃洛克想追隨他成為預(yù)言家兼詩人?！坝梦业膶?dǎo)師索洛維約夫嚴(yán)謹(jǐn)?shù)恼Z言，是這樣的：心靈的喜悅以謹(jǐn)慎的欺騙和／奴性的話語成為諸神活潑的語言，／以喧鬧的戲臺替換繆斯的圣物，／他把蠢人欺瞞”（Блок1982:148）。

勃洛克完全沉浸在對永恒女性這“愛的瑰寶”的命名之中。這神秘的永恒女性，是神，是一種理想，一種“神圣的夢”，遠離生活，難以把握，于是，勃洛克以詩人出色的想象力，將其命名為“美婦人”、“司美之神”、“偶像”、“奧菲利婭”、“宇宙女王”、“美人”等，而稱自己為她的忠實而謙卑的“仆人”、“奴隸”、“卑微的奴仆”等；讓她住在神圣的殿堂，自己則充當(dāng)她“宮殿的守衛(wèi)”、“守門的侍衛(wèi)”、“執(zhí)幔的少年侍從”等。這一切與他對柳·門捷列耶娃的愛相吻合，使他創(chuàng)造出新型的抒情詩《美婦人集》（Стихи о Прекрасной Даме，1904）。這道“瞬間耀眼的強光”使他一舉成名。

《美婦人集》的核心主題是愛，是“精神復(fù)活，肉體沉睡”。愛是神秘的“世界生命”的實現(xiàn)形式，是個性的最高體現(xiàn)。它表明彼岸的“絕對的、無條件的、無窮的意義”。這種愛混雜著對宇宙主宰的神秘崇拜與來源于真實戀愛的情感體驗。詩人將生活中的姑娘神秘化，用充滿神秘的形象和暗語，將自己的塵世情感抽象為神秘的模糊的崇高，一種難以捉摸的感覺和不可言傳的神秘心情。幾乎所有關(guān)于“美婦人”的詩都能從詩人的生活經(jīng)歷中得到解釋。如：“啊，我習(xí)慣了高雅的永恒/妻子的這些金屬衣飾！/高高地掠過穹頂?shù)氖?微笑、神話和夢幻?！保ā段易哌M深暗的神殿（Вхожу я в тёмныехрамы）》） 但這種粘連很快被復(fù)義的詩語所消解，如“河流”，除表達日常概念外，還象征著把詩人和理想阻隔的界線，“道路”、“霞光”、“天”、“門”、“臺階”等都不是日常的實指之義，使人讀詩如猜謎。

對永恒女性的追崇充滿了期待，這種期待的熱情又充滿在詩集里。“那光輝女友的芳名/你可能猜？”（索洛維約夫詩）在神秘的美婦人的面前，經(jīng)受著“世俗忙碌之苦”的詩人永遠只是仆人、寵兒、奴隸、騎士或修道士，作者所有的言語和行為都僅僅是為心目中的女神或女王服務(wù)，向她們祈禱，守護著她們的宮殿、寺院和神燈。“一個偶然的、可憐的、注定會腐朽的人”，只有崇拜和匍匐，沒有一絲的自信?！安挥谜賳?。不用召喚。/我會自己來到你的宮殿。/我會默默地把頭垂下，/俯伏在你高貴的腳邊”。

他期待著永恒女性，“宇宙的主宰”，“不可言喻的美”，無力掙脫“塵世的束縛”，“懷著愛戀與憂傷”，無望地期待著“意外相逢”。這種期待沒有生活基礎(chǔ)，所以，勃洛克的詩里，沒有任何現(xiàn)實的成分，他營造的是一個理想的世界，是一種影射命名方式。如：“從遙遠的話語的回聲，/從夜晚的天空，從沉睡的田野，/我始終能隱約地窺見相逢的秘密，/明確而又短暫的相逢的秘密”。所以，在勃洛克詩歌中出現(xiàn)頻率較高的形象是：廟宇、教堂、祭壇、法衣、圣像、彌撒等，在某種意義上說，它代表著勃洛克從宗教的角度理解生活和藝術(shù)。

勃洛克本人從小的生活環(huán)境就充滿了“女性溫柔的愛撫”。在他看來，女性是塵世間引導(dǎo)人類的力量，是真善美的化身?！澳吧伞焙苌衩兀利?、神圣、純潔、善良于一身。她“一身香氣，云纏霧繞”，深邃的藍眼睛如鮮花“在遙遠的彼岸開放”，昭示著“迷人的遠方”，啟示著世界的神秘本質(zhì)。她是塵世的俘虜，落地的星辰。因此，詩人把永恒女性及其宮殿命名得極其圣潔，使每一個詞語都飄泛著圣潔。如：“金色姑娘們的面頰在憔悴，/霞光不會永在，一如美夢。/荊冠常加戴給溫順而智慧的人們/用永恒之物的白色的火焰”（《我在奇怪又新鮮的書頁里找尋 （Странных и новых ищунастраницвх）》）。

塵世的俗身、俗情和束縛，使詩人無法與永恒女性融為一體，因為，魔在以“白雪假面”和“陌生女郎”的形象把詩人的靈魂引入肉欲世界。如；

我在極度的無力中讓人可憐

但是你卻變得越發(fā)迷人而鮮艷。

在那里，蔚藍的翅膀擊打著，

熟悉的歌謠在時隱時現(xiàn)。

在瘋狂而甜蜜的沖動里，

在燃燒著的暴怒的荒漠中，

我迷信你的雙眸里深不可測的

明麗賢淑的姑娘的謎語。

（《我在極度的無力中讓人可憐（Я жалок в глубоком бе ссильи）》）

于是失戀、失望、放棄幻想的痛苦的悲劇情調(diào)油然而生。如：

生，死，我知道，對我沒有分別。

暴風(fēng)雨在肆虐，閃電在遠處閃耀。

夜晚漆黑，——而古老的歌謠，

像從前一樣，——是無聲的傳聞。

（《生，死，我知道，對我沒有分別（И жизнь，и смерть，ц знаю，мне равны）》）

在心痛中，我想念著你：

你在夢境里向我走來，

但是我已經(jīng)屈從劫數(shù)與命定，

因此不敢說出熾熱的乞哀。

（《在心痛中，我想念著你（В болезни сердца мысо б о Тебе）》）

我曾以為，我會在今天午夜前死去

但是謝天謝地，沒有！我活著并毫發(fā)

無損，——

…………

你，慷慨的女神啊，盤縈在熾熱的心間，

…………

但是即使在黑暗中絕望地死去，

也強似這似愛非愛地遭受折磨，

愿永恒的美夢永恒地合起眼瞼，

滅殺了夢幻，痛苦，也滅殺了

你！……

（《我曾以為，我會在今天午夜前死去（Я думал，что уму се годня к ночи）》）

于是，他不再“默默地等待”女神降臨，而是在煤氣街燈下走街串巷，在小酒館和偏僻小巷里尋找“美麗的女朋友”。他逐漸降低理想，偏離著索洛維約夫的神秘哲學(xué)，把宗教神秘主義、永恒女性及其救世期待視作為“黑暗而沉重的歇斯底里癥”。

勃洛克在詩語的筑造上形成了自己的理性特色，突出表現(xiàn)在對長句的高頻率使用上，類似于科技語體，如復(fù)合句、簡單句的繁化等，這使其詩語嚴(yán)密、完整，適宜于表達對彼岸奧秘的認(rèn)識。

第一，詩中涉及到第二人稱時，幾乎都大寫，一方面表明對“永恒女性”及其他形象的崇尚之情，另一方面，也說明了詩人文質(zhì)彬彬。因為，俄語中的大寫一般用于這些情況，如專有名詞、歷史事件、重大節(jié)日及紀(jì)念日、最高榮譽稱號，或為了修辭目的，某些表示莊嚴(yán)意義的詞等。但翻譯起來卻很困難。比如丁人在《勃洛克詩歌精選》中，就沒有將原文的大寫顯示出來。如《沒有對上帝的信仰，沒有關(guān)懷（Без веры в бога，безучастья）》中原文有“О，нет！Молить Тебя нес тану！”譯文卻只是譯作：“啊，不！我不會乞求你的！”我們認(rèn)為，應(yīng)用斜體、黑體或加著重號等方式把詩人獨特的心跡突出出來。

勃洛克在詩中用不同的名稱來稱呼心目中的美婦人，并且都用大寫。

（1）慷慨的女神：“你，慷慨的女神啊，盤縈在熾熱的心間，/……/愿永恒的美夢永恒地合起眼瞼，/滅殺了夢幻，痛苦，也滅殺了你！……”（《我曾以為，我會在今天午夜前死去》）“只給一個你，只給你一個，/只給你這愛情和幸福的女皇，/只給年輕的、美好的你啊/這生活里所有最優(yōu)美的華章！”（《只給一個你，只給 你 一個 （Одной тебе，тебеодной）》）

（2）永恒女性：“在那里，我期待著美麗的婦人/……/只有熠熠/生輝的圣像，只有那關(guān)于她的夢。//啊，我習(xí)慣了高雅的永恒/妻子的這些金屬衣飾！/……/啊，神秘的婦人，燭光多么溫馨，/你的面容多么歡愉！/……/但是我相信：可心的人——是你！”（《我走進深暗的神殿》）

（3）美：“你依然總是那么美麗又純潔，/你始終沒有發(fā)現(xiàn)，——我在經(jīng)受更大的折磨，/啊，我多么渴望，你啊，美麗的精靈/了解一下我在狂熱地渴求著什么！//我多想靠著你大哭一場”（《從那時起，不少時光已經(jīng)流逝了（Немаловременипрош лоужестехпор）》）。

（4）永恒的朋友：“清晨走進草場，/哼著含混不清的曲調(diào)，/我知道你啊，我永恒的朋友，/我知道你啊，我的保護女神?！保ā段蚁矏圻^溫情的話語（Любил я нежные слов а）》）

第二，描寫性形容詞。形容詞不太好用。高爾基曾勸年輕作者少用形容詞，因為它們會造成冗長，影響表現(xiàn)力，但勃洛克卻在詩歌中大膽運用，且收到良好效果。如：“您是熱情夜晚的幻想中惟一的、/全能的、甜蜜的、無邊的和鮮活的神?！保ā段业男撵`平靜。用緊繃的琴弦（Душамоятиха.Внатя нутых струнах）》） “在瘋狂而甜蜜的沖動里，/在燃燒著的暴怒的荒漠中，/我迷信你的雙眸里深不可測的/明麗賢淑的姑娘的謎語。”（《我在極度的無力中讓人可憐》）

第三，用修辭疑問句來表達自己的思索和迷茫。如“春天啊，春天！請問，我在惋惜什么？/心兒又被怎樣的渴望燃燒著？”（《滯緩的生活流逝，如同一個年邁的女巫師（Жизньмедленн ая шла， как старая гадалка）》）“只是那火焰會很快熄滅么/那中了暗戀之魔的烈火？”（《孤獨的，我走向你（Одинокий，к тебеприхожу）》）“啊，難道春天生命的早晨/有朝一日會在我的心中升起？/難道我能夠幻想非塵世的歡樂/你的慷慨和你的仁慈？”（《在心痛中，我想念著你》）

第三，雅致而理性的意象營造。詩人遵循藝術(shù)規(guī)律的制約，大跨度地利用奇特而雅致的組合，使意象蘊涵理性，使詩歌富于哲理。詩人認(rèn)為，詩人的第一職責(zé)是“開掘精神的深處，……奔向大海，奔向森林，只有在那里，他才能在孤獨中集聚自己的全部力量，融會到大混沌狀態(tài)中，融會到翻滾著聲音波濤的大自然中去。聲音與詞匯必須達到完全的和諧”。而且“與大自然混沌狀態(tài)的交融越神悟默契，聲音的產(chǎn)生越艱難，詩人就越會用鮮明的形式接納，越會更長久、更和諧、更纏綿地追蹤人類的聽覺”（Блок1982:416）。

1.與宗教有關(guān)的意象。

詩人受宗教哲學(xué)家索洛維約夫的影響，十分重視詩歌對神性的表達和思考，宗教詞匯幾乎成為其主要意象。如“奧秘的神靈形象”、“女神”、“圣像”、“神燈”、“圣幛”、“圣餐”、“天使”、“卜卦”、“守護神”、“仙境”、“遙遙的彼岸”等，并用“這里”、“那里”來暗指“今世”、“來世”，或陰陽兩界。其中有的還多次出現(xiàn)，比如“純潔的”一詞，在很多地方用到，“她曾經(jīng)年輕，又美麗/始終都是純潔的圣母”（《她曾經(jīng)年輕，又 美 麗（Она молода и прекраснабыла）》）。還有“永恒的”一詞，如“但是這永恒而鮮亮的火焰啊永遠地/在心底里顫栗，一刻也不會逝消?！保ā赌阋苍S不愿猜破（Ты можешь не угадать）》）“我們干嗎要哭泣？最好永恒地/痛苦，并把這愛情的永恒的熾熱……”（《沒有對上帝的信仰，沒有關(guān)懷》）

2.由植物構(gòu)成的意象。

詩人主要選取俄羅斯典型的、富有詩意的植物。如槭樹、荊棘、白樺林等，并給予巧妙的組合，如“稠密的花楸樹一片金黃”、“艾蒿一樣痛苦的愛情”等。

3.顏色意象以藍色、金色、深紅色為主。

藍色表示歡樂和深遠，如：“我們歡樂的精神——在蔚藍的云天上”，“啊，靜謐的藍夜”，“藍藍的濃霧在遠方彌漫”，“我要讓東方的星星，/對你眨著藍藍的眼睛”，“在那里，蔚藍的翅膀擊打著，/熟悉的歌謠在時隱時現(xiàn)”，“她無憂無慮，如蔚藍的遠方，/神態(tài)像沉睡的天鵝一樣”，“希望落空：四周刮起狂暴的風(fēng)，/夜晚，波峰，天上如煙的霧都在/驅(qū)趕著一切”。

金色象征成熟和燦爛，如：“秋光的影子，這金色的伙伴”，“在那里，在遠方，——起伏的峰巒/被正在消逝的日子慵懶地染成了黃金……”“我被金燦燦的美夢蜇傷，/并在棺材里期盼著神秘。”“金色姑娘們的面頰在憔悴，/霞光不會永在，一如美夢?！?/p>

銀色描寫自然景色，多與雪色相連，如：銀色的彎月、銀色的雪夜、我快樂的銀色、銀色的月輪、銀色的風(fēng)雪等。

白色象征純潔、圣潔，如“我魂牽夢繞那些逝去的白色的飛鳥，/我觸摸著那些被割裂的瞬間。”“荊冠常加戴給溫順而智慧的人們/用永恒之物的白色的火焰?！薄坝谑恰Ｑ笊习咨w鳥們的/難分難舍的心/在云霧里回響著召喚”。

深紅色表示艷麗和渲染，如：“紫紅的鳥群在港埠上空飛翔”、“在一抹殷紅的晚霞里”。

黑色象征痛苦、不幸和壓抑，如：“閣樓上無言的幻影，/我是那該死的血液的黑奴/我守護著黑暗/在她的原封不動的壁龕?！?/p>

黃色象征秋天和衰敗，如：“我把姑娘金黃的發(fā)髻/理解為嬌庸無力的游戲?！?/p>

詩人常將顏色組合著表達一種復(fù)雜的情緒，如“希望落空：四周刮起狂暴的風(fēng)，/夜晚，波峰，天上如煙的霧都在/驅(qū)趕著一切，而你的蔚藍的形象/被遮蓋了，像一切，像明亮的太陽光……”（《在心痛中，我想念著你》）

4.自然景物意象。

山川風(fēng)物、日月星辰都是詩歌的極好意象，宜于象征，所謂“客觀對應(yīng)物”。在勃洛克詩中，常見的自然意象有：

霧：濃霧、陰沉的云霧、像從深谷升起的灰白的云煙。

天空：清澈遼闊的碧空、無言的天際、無言的蒼穹、遙遠的天際、遠處天空的一角、不幸的空曠、塵埃上空、謊言上空、寂寞上空、天邊的晨曦、大熊星座也在為你卜卦。

暴風(fēng)雨（雪）：“暴風(fēng)雨在瘋狂地嚎啕”，“我一個心靈空虛的人/來到風(fēng)雪迷茫的荒壙”，“饒恕我的暴風(fēng)雪、夢囈、憂郁和狂想”，“雷雨的獵物”，“風(fēng)雪的夢幻”，“生，死，我知道，對我沒有分別。/暴風(fēng)雨在肆虐，閃電在遠處閃耀?！?/p>

“春天”是愛的象征：“春天啊，春天！請問，我在惋惜什么？/心兒又被怎樣的渴望燃燒著？”“在棺材里我停著飛鳥的歌吟，/春天將近，大地濕潤?！薄暗倚闹械膼矍榈拇禾靺s/無法替換掉肆虐的陰雨天?！薄鞍?，難道春天生命的早晨/有朝一日會在我的心中升起？”

“夜晚（午夜）”象征阻力和不幸：“我曾以為，我會在今天午夜前死去”，“黑夜在我的頭頂上空伸展”，“在黎明前寒冷的黑暗里/我迷失在人群的中間/僅只剩下一個思想在心底深藏：/盡管月光照耀——但夜卻漆黑?！薄靶撵`不語。在寒冷的天空里/那些星星依然在為她而燃燒?！薄罢堈疾凡⒌却?。在午夜時分”。

死亡主題：悲劇的死亡主題成為勃洛克詩歌的重要部分，顯示了詩人既復(fù)雜又矛盾的心靈。不知未來如何，周圍一切陌生，相信命運，使詩人珍愛死亡?！半y道可以繞過‘陰暗’走到‘光明’嗎？”愛的變質(zhì)加劇了人的內(nèi)心的痛苦，“可怕的世界”造成了人的生活困頓、命運多舛。他用人道主義精神來鼓勵人們思考人生的意義與命運。如：“沒有對上帝的信仰，沒有關(guān)懷，/在平庸的漂泊中我將死去”，“但是我已經(jīng)屈從劫數(shù)與命定”。

美婦人莊重又靚麗。但是起初，詩人對她的魅力和情感是模糊的，只是充滿了狂熱的愛戀和神秘，稱她為“神秘的姑娘（фантастическаяДев а）”，靠占卜來把握。如：“一年里那些充滿占卜的日子/令我賞心悅目，——‘別喊……’/只是那火焰會很快熄滅么/那中了暗戀之魔的烈火？”（《孤獨的，我走向你》）

勃留索夫說，勃洛克的詩是“白晝的，而不是夜間的，是色彩，而不是色調(diào)，是豐厚的聲音，而不是叫喊與沉默”。沉溺于索洛維約夫關(guān)于“雙重世界（двоемирие）”的唯心哲學(xué)后，勃洛克早期成為神秘主義者，認(rèn)為既有現(xiàn)實的世界，更有某種“超現(xiàn)實”的、崇高的“思想的世界”，永恒女性的世界，感覺到世界末日的先兆和革命造成的無序，試圖在“永恒的女性 （Вечная женственность）”里尋找拯救。于是他寫成了神秘而神奇的“美婦人”組詩（цикл“Стихово Прекрасной Даме”），創(chuàng)造了一個神妙的美婦人神話（мифо божественнойПрекр аснойДаме）。美婦人形象融合了謎一樣的陌生女郎和具體的愛人、妻子門捷列耶娃的特征。在對愛情和大自然的抒情里充滿神秘的預(yù)感、模糊的暗示和寓意，充滿尖銳的神秘主義的感受、煩躁和不確定的不安。而抒情主人公逃出殘酷的、不公平的、暴力的現(xiàn)實世界，進入了非塵世的“夜鶯的花園（соловьиныйсад）”、美婦人的世界，這個世界神秘、脫俗，充滿奧秘和謎語；這個世界美麗，色彩艷麗，充實而富于情感。它是紫色的，鮮紅的，白色的，蔚藍的，也是金色的。這些色彩鮮亮又交織，給周圍的一切染上了神奇、神秘而罕見的色調(diào)。

在美婦人的世界里，抒情主人公也感到了對現(xiàn)實世界的悲劇感受，結(jié)果帶來對充滿愛情和幸福的美好未來的憧憬，對改造世界的渴望。與美婦人的戀愛使主人公變得圣潔，充滿激情，充滿樂善好施、造福人類的豪情。整個組詩揭示了詩人勃洛克非凡的高尚精神、心靈的堅定性、認(rèn)識存在價值的永恒追求、為達到崇高目的的不懈努力。因此，可以說，美婦人形象是詩人的青春和精神的偶像。

[1]Блок，Собрание сочинений в шести томах.Том 1.Ленинград.Художественнаялитература.Ленинградскоеотделение1982

[2]Блок，Собрание сочинений в шести томах.Том 4.Ленинград.Художественнаялитература.Ленинградскоеотделение1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