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兔子

十畫

月牙正打算離開，路燈剛剛熄滅的時候，如果早早起來，會看到一個平常人不能見到的世界。

真的，我今天就正好是那個時候起來跑步，一只兔子從我身邊經(jīng)過。

這是一只穿著花衣裳的兔子，衣服是用蒲公英的葉子和雪白輕柔的花絮做成的。

她蹬著一輛小小的三輪車，車上面有盆紅色花瓣黃色花蕊的菊花。

兔子啊，你去哪里？

去趕花市啊，你也去嗎？

說話間，我發(fā)現(xiàn)兔子是黃色的臉和紅色的耳朵，和她的花一樣呢。

我跟著她一起去趕花市，一路上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里都是花的香味。

逛花市的人不止我一個，也有很多的老頭老太太。

他們仿佛對這些花很有研究，摸摸葉子，嗅嗅花的氣味，還要走遠(yuǎn)了戴著眼鏡仔細(xì)端詳花和兔子。

花兔子們并不像人類一樣叫賣自己的貨物。他們低著頭，默默地坐在那里，眼睛聚在花朵上。

我感覺得出他們并不想把這些花賣出去。

花兔子的花仿佛有什么魔力，吸引著我的鼻子和心。

我就這樣走了很遠(yuǎn)，都沒決定買什么花。

“買我的花吧！”有點(diǎn)尖的聲音。

是那只帶我來的花兔子，她和其他花兔子不一樣，有臉，花蕊顏色的臉。

“買我的菊花吧！”她又說了一遍。

“菊花兔，你的同伴們?yōu)槭裁礇]有臉？”我小聲地問她。

菊花兔笑了笑：“你買了我的花就知道了?！蔽矣悬c(diǎn)反感她了，和人推銷東西一個口氣。不過我還是掏出錢來，決定買這盆讓人心情愉悅的菊花。

菊花兔很詫異地看著我手頭的大把硬幣。我估摸她是嫌少，但我只有這么點(diǎn)。

菊花兔把我遞過去的硬幣推開?！白甙?！”她邊說邊挪動腳步。

她拿起花，又說：“走吧！”我不動。

“走啊，我們一起回家，我和花花都是你的了。”哎呀，天底下居然有這樣便宜的事情，不光得了一盆花，還得到一個花匠。

“花告訴我她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歡你，你們互相看到都很開心，這是前提。走吧帶路。”

天色已經(jīng)漸漸明亮。我?guī)е聊耐米雍突ㄒ黄鸹丶?。路上?jīng)過菜場，我想起來，好久沒有補(bǔ)充過營養(yǎng)了。該買點(diǎn)好吃的。

我讓小販麻利地宰了一只鴨子。

左手拎著新買的花，右手抱著還冒著熱氣的鴨子。都挺沉。我回頭看時，菊花兔蹬著她的小三輪車，遠(yuǎn)遠(yuǎn)地落在了后面。

她有點(diǎn)不高興。動物總是那么愛生氣。

我以為這一切都是幻覺，沒臉的花兔子？不過是因?yàn)樘焐档?。對我來說，臆想是很平常的。

拿回來的鴨子，毛被拔得很干凈，閃著慘白的光。我拿了刀來，想把它切成小塊，紅燒還是煮湯呢？我一邊想著，一邊朝案板上的鴨子走過去。

“你們總是要把人家的衣裳扒了不可嗎？”

有點(diǎn)尖有點(diǎn)細(xì)的聲音，那么熟悉，不是我的幻覺。

一只兔子背對著我，我剛才買的花就擺在墻角。

“當(dāng)然得把毛拔光，才可以吃啊！”我回答她。我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個老故事，有個人偷吃了人家的鴨子，于是全身長出鴨子毛。

“那不叫毛，叫衣裳，和你穿的是一樣的！”

“衣裳就衣裳吧，你的衣裳很漂亮?！蔽夜ЬS了我的花兔子一句。

“你至少把鴨子的頭留下，不要都煮了?！?/p>

“可以?！狈凑乙膊幌矚g吃鴨頭。

“把鴨子的頭給我吧。”

我切下了鴨子的腦袋，遞給了菊花兔。一切都是那樣自然。

我吃完了飯，才想起來該問問菊花兔要不要吃些什么。她在做什么？她趴在我的將枯死的吊蘭上。難道她也只是個普通兔子要吃草？要么她和外星人E.T一樣，小指頭一指就能愈合吊蘭的傷口？

“你只是喜歡，喜歡而已，你并不真的愛你的花?！被ㄍ米诱f。我看著很久沒澆過水的吊蘭和仙人球，說不出話。花兔子擊中了我的要害。

然后她跳下來把鴨子的腦袋很鄭重地埋在了將枯的仙人球里。

確實(shí)，連仙人球這樣的植物都不能照顧好的人，是沒什么好說的了?！澳悄愫突槭裁催€要跟著我回來？”

花兔子只笑了笑。

我仿佛聽到她輕聲說：“因?yàn)槟阋彩穷w會發(fā)芽的種子?！?/p>

菊花兔是一個非常優(yōu)秀的園丁。她把花搬出搬進(jìn)，該曬太陽時就曬太陽，該乘涼時就乘涼。我的花花們和外面花園里的花長得一樣好。

不光管花，她還會管我?！澳阍摮鋈プ咦吡?！帶上你的自行車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吧！”

“別走平坦的大路，你的自行車告訴我它喜歡鋪著鵝卵石的小路?！?/p>

我照辦了，那個時候居然聽到我的自行車咯咯地笑。鵝卵石確實(shí)是很好的足底按摩方式。

那天醒來，我看到仙人球恢復(fù)了原來的蔥蘢，更難得的是開了兩朵黃色的花。不只兩朵，我繞到它背后的時候，看到后面還有一朵奇怪的花。它長著綠色的扁嘴，黃色的羽毛，還有許多白色的絨毛狀小刺。

“早上好，”那鴨狀的花花居然跟我打招呼，我瞪大了眼睛。而且那聲音一點(diǎn)不似鴨子那么聒噪，好聽得和露珠一樣。

“這是顆不錯的種子呢?！被ㄍ米雍苄蕾p地看著新鮮的仙人球鴨。

仙人球鴨，我只叫了一聲，它就從仙人球上跳了下來。“我有新衣裳了。”仙人球鴨撲棱著翅膀很開心。

我不知道說點(diǎn)什么，也不知道該怎樣祝賀仙人球鴨。

我一一地回憶，我吃過的鴨子啊，雞啊，兔子啊之類，還有夏天吃掉的那些花呀果呀。我想象著它們可能從我身體的什么部位生長出來。

“那是不可能的。別亂想了?！本栈ㄍ每赐噶宋业男乃?。

說實(shí)話如果吃什么長什么的話，我還是會很恐懼的。

“你胃腸太油膩，土壤也還不夠肥沃，長不出我們來，別擔(dān)心?！本栈ㄍ谜f。

每隔一段時間，我們?nèi)齻€就會去趕一次花市，選些花回來。每次也順便買點(diǎn)好吃的，我并不放棄我腸胃的需要。

現(xiàn)在我有了蘭草豬、向日葵鼠、文竹蛙、枇杷魚，我的花花草草越來越多，園丁也越來越多。

對了，我在花市的時候，還碰到了小時候的我也在那里買花，她好膽小啊，看到人殺雞就哭，還放走了一頭即將被殺的大豬。

我現(xiàn)在，才不會哭呢。

不過，我再也不吃兔子頭了，我生怕我的家里出現(xiàn)沒有臉的花兔子。

櫻桃上市了，我每個季節(jié)都要吃好多好多，心里暗想著，我以后不變其他東西，只做一個櫻桃人。

（摘自《鼓搗森林》，

湖南少年兒童出版社）

小編Q語：

這是一個語言像詩歌般美妙動人的童話故事，在故事里，人、動物、植物友好相處，世界美好和諧。

在文中，花兔子曾經(jīng)對“我”說：“你只是喜歡，喜歡而已，你并不真的愛你的花?！薄ㄍ米訛槭裁匆@么說？喜歡跟愛的區(qū)別又在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