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啟龍
在寫下這個題目的時候,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叫“邊城”的中學校園。
那時我剛讀初一,記得很清楚,開學的第一節(jié)課是英語課。在那個年代,英語還是一門不被人們重視的學科,但我喜歡。在上課的前一晚,我反反復復地將26個字母背熟,滿心渴望在第二天的英語課上好好表現(xiàn)一下,也渴望那個剛從愛爾蘭歸來、全校唯一留過學的英文老師會留心我的這一份用功。
那天,我特地穿了件新衣服,還在麻花辮上扎了兩個鮮艷的蝴蝶結。在興奮和期盼中,迎來了新學年的第一課。老師一進教室,便用英文說了一段話,然后,簡略地用中文解釋了一下:“我是你們的英文老師,叫喬治,希望和同學們配合愉快。請先跟我朗讀一遍課文中的字母。”
教室里靜悄悄的,同學們眼睛睜得大大的,興奮而好奇地望著這位有一個洋名、剛從國外歸來的年輕老師。我們認真地跟著他朗讀課文中的字母,但喬治老師似乎并不滿意,他有些生硬地說:“請不要把鄉(xiāng)音帶到英文中來,記住,你們念的是英文!”接著,喬治老師點名讓學生一個個站起來朗讀。第一個被點到的是我,我緊張極了,暗暗清了清嗓子,用一種近乎虔誠的語調(diào)朗讀那幾個再簡單不過的字母:“A、B、C、D……”“停下,你根本沒有語言天賦,是[ei] 不是[ai],坐下!”喬治老師突然打斷了我,不容置辯地斷言我沒有語言天賦。我不知所措地呆望著喬治老師,看著他從我身旁大步走過,走向講臺,他眼里隱隱的不屑刺痛了我。接下來的課是怎樣結束的,我至今也沒有回憶起來,但我記得那惶惑、絕望讓我傷心了整整一個星期。
從此,我害怕上英語課、看英語書,害怕見到喬治老師。我的腦海中反復地響著那句話:“你根本沒有語言天賦!”我的英文成績越來越差,我漸漸對學習產(chǎn)生了厭惡。我開始害怕去學校,想方設法地逃課。那段日子,我成了老師眼中的差生、父母操心的孩子。
后來,喬治老師去了美國,新?lián)Q了一位年長的王老師教我們英文。在一個有著淡淡陽光的午后,王老師突然叫我站起來為大家朗讀一篇課文,我抱著一種無所謂的態(tài)度漫不經(jīng)心地讀了一遍,等著老師的批評。不料,王老師和藹地笑了笑對我說:“雖然有些發(fā)音不準,但你的語感是很出色的,努力學吧,說不定你會成為班上英文最好的同學?!蹦俏粶厝岬耐趵蠋熞苍S沒有想到,她的這句話拯救了我對英語的自信。那個自卑的我激動得整整一夜沒睡,翻出所有的英文課本,一篇又一篇對著鏡子朗讀,一邊讀一邊哭,一邊問自己是否真的有老師說的那么好,一邊肯定地告訴自己一定會成功。每天就這樣反反復復地朗讀。
于是,像被一種神奇的力量推動著,我開始非常用功,畢業(yè)考試時,以年級第二名的好成績升了重點高中。一日,偶然翻看到《萌芽》中的一篇小說,說的是一個男孩子在一次英語考試后被英語老師的嘲弄傷透了心,從此,不愿上英語課。后來,因為英語成績不合格失去了上重點大學、上研究生的機會,以及失去了出國一切皆有可能的事……文章的最后,那個男孩痛哭流涕,他怎么也忘不掉英文老師的嘲弄和給他帶來的恐懼和絕望。
看完后,我禁不住淚流滿面,我想這是一種多么真實的感覺,如果喬治老師不出國,我會走一條怎樣的路,成為一個怎樣的人?不久前,我姐從師大畢業(yè),成為一名中學英文老師。我工工整整地在寄給她的賀卡上寫道:“當你知道自己的一些行為也許會影響一個孩子一生的時候,請千萬耐心些,再耐心些。請像呵護自己的眼睛那樣呵護他們嬌嫩的心靈!”
(責任編校 徐雪梅)
(實習編校 周 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