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歡都市的N個理由

唐辛子

十多年前剛結(jié)婚時，先生問我對于今后的婚姻生活，有些什么要求。當時，我只提出了一個要求：希望能住在日本鄉(xiāng)下，即使不能住鄉(xiāng)下，也希望能居住在郊外，但一定不要居住在城市里。先生聽到我的這個要求，大笑，說：“你這個要求，實在太容易滿足了！”

十多年前開始擁有的這個想法，至今一直未變。之所以不喜歡都市，總結(jié)一下大致是如下幾個理由。

第一是寂寞的繁華。去東京的澀谷看看，即使到深夜都幾乎是人來人往，眾生匆忙，你只看到一群群在移動的人群，宛如一叢叢移動的蘆葦。所有的人肢體都是動態(tài)的，但所有人的表情都是靜態(tài)的。一張張漠然的、毫無表情的面孔，從你眼前匆匆掠過——人生最寂寞的，莫過如此：你身邊擁有許多同類，但你們卻是不相識的，而且，你們還是彼此漠不關(guān)心的。

而鄉(xiāng)下的安靜，無疑也是孤獨的，但并不會寂寞。孤獨與寂寞是不一樣的，寂寞只會令人傷感自憐，而孤獨幫助你學會如何在一個人獨處的捫心自問中思考。

第二是二手的空氣。日本對于空氣質(zhì)量管理得很嚴，例如現(xiàn)在東京等大城市的汽車，都按法律規(guī)定安裝過濾器；東京大阪名古屋，大凡日本街頭的出租車，使用的都是天然氣，以求保證都市里的空氣質(zhì)量。盡管這些努力令日本的都市感覺視野良好，不下雨的日子里總是藍天白云，但再好的都市空氣，也無法與鄉(xiāng)村原野的清新媲美。為了保持都市的空氣質(zhì)量，可以給汽車加裝尾氣過濾器，但是那么多的人口，總不可能在每個人用來呼吸的嘴巴與鼻子上也追加過濾器。東京都的總面積2188平方公里，人口卻高達1323萬，平均每平方公里就有6040人。在人口如此密集的土地上，如何保持空氣清新？難怪一到乍暖還寒的季節(jié)，都市里總是流感風行——A吐出來的空氣，B吸進去；B吐出來的空氣，C吸進去……在這樣的二手甚至三手空氣的循環(huán)中，哪兒還有新鮮空氣可言？

但在人口日益稀少的鄉(xiāng)下，一個人站在無垠的田野里，呼吸著在大都市必須幾千人共享的新鮮空氣，那是怎樣的一種奢華！

第三是人工的自然。根據(jù)東京都產(chǎn)業(yè)勞動局的調(diào)查數(shù)據(jù)顯示：東京都現(xiàn)有的森林面積占有率為東京都總面積的36%。從這一數(shù)據(jù)來看，東京都的綠化是相當可觀的，但是從每平方公里6040人“同呼吸、共感染”來看，這36%的森林地帶若平均到每個人就相當可憐了。而且，這36%的森林當中，有44%屬于人工森林。所謂人工森林，就是指人為種植樹林，其種植目的，大部分是以生產(chǎn)木材為目的。人工森林一個最大的缺點，是容易出現(xiàn)“單層林”——即同一年齡的樹木，在同一時間被種植，遭遇強大風暴時，很容易一齊遇難折斷。例如2011年的東日本大地震，巖手縣陸前高田市沿海的7萬棵松樹一齊死亡，只剩下一棵唯一幸存，被稱為“奇跡一棵松”。

當然，現(xiàn)在都市的人工造林，開始注意使用“復合式森林”，將不同年齡、不同品質(zhì)的樹木種植在一起。但即使從對于自然的審美感受來看，再美再好的人工，又怎能比得上鄉(xiāng)間天然去雕琢的野趣呢？

如果說，我不喜歡居住在都市，向往鄉(xiāng)村的田園生活，還僅僅只是緣于上面的三個理由的話，我的一位日本友人、曾任日本某著名跨國企業(yè)部長的宮本先生，則對我總結(jié)出來更多條關(guān)于都市人（這里主要指東京人）的“惡習”：

1.對于周圍的人缺乏關(guān)心：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甚至即使居住同一公寓，也視如陌路，換句話說，哪怕隔壁居住的是罪犯，也無人留意過問。

2.隨心所欲：只要自己舒暢，別人如何與己無關(guān)。

3.缺乏公德心：例如在電車內(nèi)化妝、飲食，甚至還有人在公共廁所里飲食，真不知道這些人腦子是怎么想的！

4.一天到晚埋頭弄手機：乘電車時，掃一眼，10個人中起碼有7個人如此！一個個手拿iPhone或智能手機摸來撫去，沒完沒了。

5.冷漠、無表情：在東京很少看到喜怒于色的人，大部分人毫無表情，很難看到那種令人為之心動的笑臉。

6.缺乏韌性：在都市很少聽到“堅忍不拔”這樣的詞，遇到點困難馬上就放棄的所謂“冷靜達觀”的人生觀泛濫。人們開口閉口就是“反正如何如何”、“總歸如何如何”，在思維意識里套上“反正”、“總歸”的概念去行動去生活。

7.性格黏黏糊糊、向后看：因為這一原因，這樣的人總是容易對他人和社會心懷怨恨，很少有人能切換思維方式，告訴自己要向前看。

8.自殺者頻出：因為“對人生疲倦了”就隨意輕生。東京的JR中央線，簡直就是“自殺者天堂”。

9.徹夜游蕩的年輕人：這些人沒有正式工作，所以也無須早起，常常深夜還在街頭喧嘩游蕩，不僅影響他人，還浪費生命。這樣的人，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歸的鄉(xiāng)村，是會被視作“懶惰的人”而瞧不起的。

“而在日本鄉(xiāng)村，則是完全不同。”宮本先生說，“在鄉(xiāng)村，走在路上，不管是否認識，大家都會互相問候，打招呼；身邊有人遇到困難，馬上會有人熱心相助。而同一個村子里，若出現(xiàn)了一個大家不認識的陌生面孔，全村子的人馬上都會知道，所以盜賊也很難得手?！?/p>

都市的文明與繁華，帶給人們生活的富足，但也帶給人們工作的忙碌與精神的疲憊。每天穿行在擁擠的人群和鋼筋水泥的叢林之中，遙遠的鄉(xiāng)村那份雞犬相聞的、農(nóng)耕傳統(tǒng)的昔日田園溫馨，在都市人心目中便顯得尤其珍貴，尤其令人向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