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些
大學時代,有一位老師的課講得特別棒,這位老師是上海人。這樣指出他的出生地是因為他的課事后回味起來,總有些花里呼哨,但花里胡哨也可能就是他講課效果特別棒的重要原因,誰知道呢,也許就是也許罷。如今,他的許多話語業(yè)已隨時光而飄忽,不過,有一個出自他妙手的比喻卻總是鮮活地??吭谟洃浝铮棵肯肫鹚臅r候,這個比喻就會很形象地越過腦海,跳入眼際。比喻是關于愛情的,他說愛情就像洋蔥,越往里剝,被辣的雙眼流出的淚水就愈多。這個比喻當時就贏得了眾多女生的滿堂喝彩,于是,包括我在內的全體男生不得不對這個比喻嗤之以鼻。
愛情本來是個很個人化的文本,但現(xiàn)在弄得滿大街、滿世界都是,不信你可聽聽歌或者聽聽電臺的夜話什么的,保準把你嗆得暈頭轉向。不過,雖然滿世界都在下著“愛情的雨絲”,我們的生活也被它覆蓋得漫山遍野,但我們就是不能穿透它。它仿佛就是那枚最會玩迷藏的“上帝的手指”,我們也只擁有在股掌上被消耗的份。
就在上個世紀,荷爾德林說:時代的貧乏在于痛苦、死亡和愛情的本性不能顯現(xiàn),貧乏是自身的貧乏。這大概就是詩人的率真罷,他提出的難題豈止二十世紀已然,何嘗不是人類有文明以來永恒的困惑和矛盾。
愛情大概屬于西哲所云的不可說的話題,更像一個蹦跳的精靈,滿世界的人都在談論它,就是沒幾個人能看見它。這樣以來,一個必然的問題就發(fā)生了,即我們將它說的太濫,說的太濫就必然毀的太濫,毀的太濫,再完整的愛情理念也會破碎,所以說,在我們被愛情灼傷的傷痛里面,破碎的往往不是我們的心,而是愛情本身。愛情到底是什么?不僅仁者智者有自己的答案,恐怕不仁不智者也有自己的答案,并且各不相同,累加在一起超過一座高山的高度,超過一條河流的長度肯定是沒問題的。而關于這個問題,還是蘇格拉底這個其貌不揚的老頭睿智,他也是制作了一個比喻,本意是為求知而發(fā),但我們不妨視作是關于愛情的一個形而上寓言。他說,有這么一塊很大的麥田,人們都要走進去找尋那束最大的麥穗,而其中又有一個條件,就是每個人只能走進一次。第一種人剛踏麥田,見到飽滿的麥穗后就激動不已,于是馬上摘下,轉身返回。這種情況對應的是越來越提早的青年人的戀愛。第二種人踏進麥田后,并沒有馬上為之所動,他們對比了路途間所遇見的麥穗,選擇了位于中間的較大的那束。自以為理性的人們,往往選取此種方式。第三種人則總是認為最大的那束必然在后面,即使是在路途上遇到過很大的一束,他也僅僅是猶豫了一陣,還是不愿動手摘取,徑直往前走,等到他將行至盡頭之時,發(fā)現(xiàn)面前的麥穗已所剩無己,只好慌不擇路地選取其中較大的一束,算是完成人生的一個任務。這在世間居多的表現(xiàn)形式就是婚姻。
大約每個人都要走過這么塊麥田,但蘇格拉底并沒有告訴我們最大的那束麥穗到底在哪里,也許在前面,也許在后面,也許在中間,也許有的人已經摘到但毫無察覺,也許有的人沒有摘到卻自以為是,也許更多的人始終認為自己沒有摘到而事實上也就是和他擦肩而過。但不管怎樣,我們都必須承認:那束最大的麥穗絕不是一種虛無,它在我們行走的路途中曾經真實地擺放。
古希臘時代,亞里士多德將人定義為政治的動物,到了近代,笛卡爾將人定義為理性的動物,而在馬克思那里,則將人定義為經濟的動物,至于卡西爾,則把人稱之為符號的動物。政治也好,理性也好,經濟也好,都和愛情沾不上邊,看來,人是愛情的動物這一說法八字還沒一撇,這也怪不得詩人要抱怨愛情的本性不能顯現(xiàn)。愛情尚未成功,人們必須努力,下一步就應是樹立決心,只做不說,爭取實現(xiàn)人是愛情的動物的這一偉大目標,等到那時,人們的問候語也許就要改了,不是“你吃了沒有”,而是“你愛了沒有”,等到那時,人們就可以整天坐在樹枝上,吃著野果,看看月亮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