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

中波

（病房 日）

一根輸液管在無聲地滴著，汪倩躺在病床上正在輸液。她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臉色蒼白。

汪倩在半昏迷中模糊地看到兩個人影在她床前晃動，同時聽到有人說話。說話的是與汪倩同病房的蘭蘭和主治醫(yī)生張教授。

蘭蘭擔心地小聲問張教授：“倩姐還能維持多長時間？”

“白血病已經到了晚期，最多還能維持半個月左右?！睆埥淌谕锵У負u搖頭離去。

汪倩漸漸蘇醒過來，慢慢睜開那雙漂亮的大眼睛，頃刻，又痛苦地閉上雙眸，兩行絕望的淚水，從她眼角滾落下來……

（醫(yī)院噴水池邊 晨）

初春的早晨，旭日東升，把金燦燦的陽光灑在春意盎然的醫(yī)院大院里。

現(xiàn)代化的噴水池正噴吐著各種晶瑩的水花，與不遠處的一片翠綠的松柏相映成畫。

汪倩有些神情疲憊地坐在噴水池邊，手里擺弄著一朵小花，默默地望著噴水池發(fā)呆。少頃，她把花瓣一片片撕下來，揉皺丟進水池里，花瓣在水池里打著旋兒，隨著水花上下翻滾、漂動。

（病房 日）

已經輸完液的汪倩從病床上爬起來，心事重重地找出筆和紙，痛苦地開始寫遺書。響起汪倩哽咽的畫外音：“媽媽，您不用向我隱瞞病情了，一切我都知道了……媽媽，我不愿再拖累您了……爸爸走得早，我也要去了，十八年的養(yǎng)育之恩，女兒無法報答了，您多保重……”她把寫好的遺書裝進信封，放在床頭柜上。然后找出梳子，對著小圓鏡含著淚水梳理著頭發(fā)……

（醫(yī)院人工湖邊 日）

太陽躲藏在云層里，天空皺著眉頭，陰沉沉、灰蒙蒙的。

汪倩手里拿著一瓶安眠藥，步履遲緩地來到人工湖邊。微風吹來，扭曲了她映在湖水里的倒影。此刻，汪倩的淚水已經模糊了雙眼。她打開藥瓶，口中喃喃自語：“別了，媽媽！”她正欲吃藥，突然傳來一個男孩的聲音：“大姐姐，請你讓開一下！”

汪倩一怔，扭頭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孩，身穿病號服，手里握著畫筆跑過來。

汪倩下意識地慌忙藏起藥瓶，悄悄擦去淚水：“怎么了？”

男孩往身后支著的畫架一指，“我在這里準備畫畫，你擋住了我的視線。”

汪倩看著有些稚嫩的男孩，疑惑地問：“你也住院？”

“是的。我叫何陽?！?/p>

“你得的什么??？”

何陽低聲重復：“骨癌……”

汪倩不由自主地戰(zhàn)栗了一下，“你害怕嗎？”

何陽點點頭，立刻又搖搖頭：“我沒想那么多，我只想畫畫……大自然有多少美麗的景色等待我去畫呀！”

汪倩沉思片刻：“你在畫什么？”

“我正在選景。剛才我在小溪邊畫了一幅叫《生命》的油畫。”何陽指著畫架旁邊立著的一幅油畫說：“想看看嗎？”

汪倩點點頭，默默地隨著何陽走到油畫前，仔細地端詳著油畫。

畫面上的溪水邊，一塊巨大巖石下的縫隙里，長出幾株開著杏黃小花的花草，虬雜彎曲，雖不十分艷麗，卻很頑強，給人一種向上的力量和生的勇氣。畫的右下端寫著兩個字：生命。

汪倩似乎看呆了。

何陽問：“喜歡嗎？”

汪倩點點頭。

何陽熱情地說：“畫得不好，喜歡就送給你吧！”雙手把畫遞給汪倩。

汪倩接過油畫，說：“謝謝你！”然后沿著綠蔭掩映的小路往回走去。

（病房 日）

一雙手將遺書撕得粉碎丟進垃圾筐。

汪倩把油畫端端正正地掛在自己病床旁的墻上，心情明顯有了好轉。汪倩望著墻上的油畫，竟然哼唱起了歌……

（醫(yī)院樹蔭下 清晨）

晨曦微露，霧氣朦朧。

汪倩在一棵傘狀的柏樹下晨練。

（醫(yī)院花圃旁 日）

汪倩在歡快地追逐蝴蝶……

（醫(yī)院噴水池邊 晨）

汪倩在盡興地溜旱冰……

（病房 日）

汪倩對著小圓鏡子心情愉快地涂著口紅，然后快活地扮著鬼臉。

（醫(yī)院辦公室 日）

張教授和李教授正在談論關于汪倩的病情。

張教授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說：“從我們對汪倩的診斷來看，不會出現(xiàn)誤差的?？墒侨齻€月過去了，她仍然好好兒的，而且越活越精神……這真可以算得上我行醫(yī)多年的一大奇事了?！?/p>

李教授表示贊同：“是啊，患者的家屬都對我們的醫(yī)術產生了懷疑，連我自己都有點兒不相信自己了，我們的診斷是否真的出現(xiàn)了問題……”

（病房 日）

汪倩和蘭蘭正在邊吃橘子邊說笑。

蘭蘭說：“倩姐，這些日子你快活得好像變了一個人，過幾天你是不是可以出院了？”

汪倩微笑了一下，“你說呢？”

蘭蘭把一瓣橘子放在嘴里，“我看差不多，要不你的心情怎么會這么好呢！”

汪倩扭頭，神秘地往墻上的油畫一指：“看，秘密在這里……”

蘭蘭抬頭看著油畫問道：“誰畫的？”

汪倩回答：“一個住院的男孩畫的?！?/p>

蘭蘭不以為然地說：“這畫怎么了？”

汪倩有些動情地說：“這幾株柔弱的花草，雖然頭上壓著那么大的巨石，可也沒有放棄生存的本能，它們仍然從地下的縫隙中頑強地生長出來，這幾株小草雖然柔弱，可多么讓人敬佩啊！”

蘭蘭靜靜地看著油畫，心領神會地說：“我懂了！”

（醫(yī)院噴水池邊 日）

陽光燦爛，花草誘人。

汪倩與何陽坐在噴水池邊，一邊觀賞噴吐的水花，一邊曬著太陽閑聊。

何陽問：“倩姐，你說我們會一起出院嗎？”

汪倩歡快地回答：“當然會的！”

何陽天真地伸出手掌：“那就讓我們一起等待這一天快點到來吧！”

汪倩笑著伸出手與何陽拍擊了一下，“好的！”然后岔開話題，“何陽，你的畫很不錯，跟誰學的？”

何陽有些自豪地說：“跟我爸爸，他可是個大畫家……在我剛懂事時，就開始教我……”

汪倩說：“那有空再給我畫一幅畫好嗎？”

何陽點點頭：“行！哎，倩姐，聽說你唱歌很好聽，唱一首，我給你伴奏。”他魔術般地從懷里摸出一把口琴晃了晃。

汪倩想了想，說：“你那天給我畫了一幅《生命》，畫中小草的堅強深深打動了我，我就唱一首老歌——《小草》吧！”

何陽手捧口琴歡快地吹奏起來……

汪倩投入地唱起來：

沒有花香，

沒有樹高，

我是一棵無人知道的小草。

（病房 晨）

綿綿秋雨夾雜著冰雹，不住地敲打著窗欞。

汪倩梳洗整潔地躺在病床上死去。頭旁的小錄音機還在悠揚地播放著歌曲《小草》。歌聲在病房內久久地回蕩著……

守候在汪倩遺體旁邊的母親，悲痛欲絕，泣不成聲。

張教授默默地給汪倩遺體蓋上了白布單，嘆口氣說：“她能頑強地活到今天，已經是奇跡了！”

李教授問：“是什么力量支持她頑強地活到今天呢？”

蘭蘭眼含淚水悲傷地抬起頭，指著油畫，“就是這幅油畫使她……”

張教授和李教授吃驚地把目光移向油畫，久久凝視著……

這時，何陽跑進病房悲痛地喊：“倩姐，我們說好要一起出院的……”欲撲向汪倩遺體，被張教授和李教授拉了出去。

（病房 日）

張教授引著一個外國人來到汪倩住過的病房，指了指油畫，向他簡短地介紹了幾句。外國人凝視著《生命》這幅油畫，操著生硬的中國話：“聽說這幅油畫轟動很大，使患了絕癥的病人奇跡般地延長了近半年的生命。這簡直是一幅‘魔畫，我愿出高價購買此畫?！?/p>

張教授搖了搖頭，有些抱歉地說：“這是死者的遺物，我不能做主，也無價可談?！?/p>

外國人遺憾地聳聳肩，問道：“請問張先生，這幅畫出自貴國的哪位畫家之手？”

張教授說：“不是什么畫家，是一位患了骨癌的孩子畫的?！?/p>

外國人凝視著油畫，驚嘆道：“不可思議，真不可思議！”

（醫(yī)院噴水池邊 黃昏）

晚霞如血，景色如畫。

何陽和蘭蘭無精打采地呆呆坐在噴水池邊，好似兩尊雕像。

何陽傷感地說：“我們再也聽不到倩姐的歌聲了！”

蘭蘭凝視著遠方輕聲說：“會聽到的，一定會聽到的……”

這時，由遠至近飄來汪倩唱的《小草》……

歌聲中，汪倩接過何陽送的油畫……

歌聲中，汪倩在花圃旁歡快地追逐蝴蝶……

歌聲中，汪倩在噴水池邊盡興地溜旱冰……

歌聲中，何陽、蘭蘭同患者們一起觀賞那幅油畫。大家隨著汪倩的歌聲，不約而同地合唱起歌曲《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