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學智 趙炳鑫
趙炳鑫(以下簡稱“趙”):欣聞大著《當代文學批評的眾神肖像》最近由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出版,首先向你表示祝賀。作為朋友,在書稿還未付梓時就有機會先睹為快!作為中國作協(xié)重點扶持課題,你的研究前后長達七年之久,傾注了大量心血,全書四十余萬字,洋洋灑灑,氣象萬千,讀后給人以宏闊、豐富、飽滿、厚重之感。據(jù)我了解,對當代文學批評家進行系統(tǒng)的個案研究,在國內(nèi),你應該是第一個,當初是怎么想到要研究和創(chuàng)作這樣一部作品的?
牛學智(以下簡稱“?!保寒斎徊皇菦_著什么“第一個”才去寫作,其實我也不太清楚我寫的這個處在什么位置。唯一清楚的是,寫作之初,我對批評很是迷?!獮榱私鉀Q迷茫而寫作。“后記”提到2005年春在魯迅文學院學習期間的一些遭遇,是導致我梳理批評的一個直接動因。但直接動因不能成就一本書,深入進去,才覺得這是一個艱巨而枯燥的差事。你必須先放下你的個人性,評論對象的客觀性才有機會凸顯。凸顯客觀性就是對批評思想的有效凝聚,個案的話語意義才有可能突出出來。突出它們并把它們放回到晚近三十多年來的整體批評格局中去,這是我的本意。即是說通過這樣的微觀觀照,曲折地回應人們對“批評如何不能”之類的浮泛指責。事實也證明,到目前為止,多數(shù)指責也還停留在上帝式的獨語層面。反過來看,這也恰好說明指責者并不真懂晚近些年來中國批評的真正狀況:藥方開了一大堆,對不對癥,能否治病,他們并不關(guān)心。漠視批評本身,但又按捺不住罵罵咧咧的壞脾氣,這是極其糟糕的一種學風。這一層面,中國當代“知識分子論”或者“文學知識分子論”是這部個案研究的題中應有之義。沒有對批評家主體的深入體悟,或者審視,批評問題就不會從根本改變;不凝聚當前個案批評話語,不注視有價值的個體性批評經(jīng)驗,文學批評研究的命題就是一個偽命題。
如此一來,誰能成為個案的問題,就構(gòu)成了我檢索晚近三十多年來文學批評經(jīng)驗的首要問題?,F(xiàn)在的十八章中的十八個批評家其實是從二十五個批評家中遴選而出的,他們的批評思想、批評話語意識,最終凝聚于我認為的消費主義語境中的“思想批判”這個大體方向。也就是說他們的書寫并不是封閉在文學理論慣例、“去政治化”、“純文學”等流行話語框架內(nèi),很大程度上,是起源于當今文學經(jīng)驗、事實,但絕不囿于既有文學經(jīng)驗和事實的視野。這使我自然而然把論述的觸角延伸到了消費社會人文知識分子何為的大問題。通過對這個問題的觀照、清理,最后再回到文學批評的本位,進一步論證言說今天文學有效性的問題。因此,這本書就形成了這樣一個邏輯框架:人文知識分子論是背景、墊底,文學批評思想和話語沉淀程度被最終凸顯。
凝聚當今文學批評經(jīng)驗、思想,其實是給自己的批評活動尋找問題史——一個人、一代人,在“接著說”的基礎(chǔ)上,都應該有自己的問題需要重點解決。從這一角度看,這本書也可以視為我用眾多批評家探索成果澆我心中塊壘的“問題之書”、“商榷之書”,以期引起對我們這代人如何看待文學,以及如何書寫自己世界觀、價值觀的“思想共同體”問題的注意。否則,從語境因襲來說(事實也是如此),這代人不是被“一體化”時代的強大吸力所收編,就是滑溜溜地、服服帖帖地臣服于消費主義所打造的現(xiàn)實秩序邏輯而不得清醒。找不到自我,何來批評?自我主體性視角缺席,何以提供時代的思想證詞?
趙:對當代文學批評家有重點地研究,對其思想和學理建構(gòu)進行縝密探察,從中看出你的治學精神和嚴密的邏輯性。在當代,文學批評不單是文學之事,它往往關(guān)涉到哲學、文化學、人類學、社會學、經(jīng)濟學等等諸多學科領(lǐng)域,而你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所以你的研究就有了在更為闊大的視野上展開的可能。從你的研究來看,你立足于消費時代的歷史語境,西方現(xiàn)代(包括后現(xiàn)代)哲學、社會學、文化學的一些著名學者如???、吉登斯、泰勒、伊格爾頓、鮑德里亞、鮑曼、波茲曼、麥克盧漢等,他們的學說及思想都成了你研究的背景性存在;當代中國的社會思潮、社會現(xiàn)狀和流行文化現(xiàn)象,以及文學創(chuàng)作的普遍性問題,都構(gòu)成了你內(nèi)在于文學批評并透視批評家行為的重要參數(shù)??傊?,中西思想?yún)⒄障档倪x擇,使你的研究有了更為廣闊的視野。我想,這樣的研究和寫作過程,不僅是對你耐心的一個考驗,更是對你知識體系的一次深度檢視,這樣的研究和創(chuàng)作過程,對你來說,是一項開創(chuàng)性的工作,更應該是一次探險,其中的難度可想而知。你能談?wù)勀愕膶懽鳒蕚浜蛯懽鬟^程嗎?
第一,我對如今的“國學熱”、“傳統(tǒng)文化熱”持有深深的保留意見;第二,我對批評的回到“文學理論”或“文學自身”也表示警惕。如此,文學理論之外學科的理論,不分族裔身份的理論家著作,也就構(gòu)成了我建構(gòu)并打量中國本土批評家的一個基本視野。這樣做的目的,無非是想把當下經(jīng)驗主題化,把域外同時空的理論眼光與本土的進行檢驗性結(jié)合,產(chǎn)生積極沖突,再把它們理論化。就是說,這是在“中西轉(zhuǎn)換”、“古今轉(zhuǎn)換”之后,對批評實踐到底怎樣的一種檢視。在“消費社會”這個具體語境中,凝聚批評的微觀經(jīng)驗,注視批評家的個體感知性體驗,這是批評話語在“當前”的生成路徑,也是我做有價值的個案研究的深一層意思。當然,“本土批評話語”審視是另一部書的內(nèi)容,這部書主要還是以“話語意識自覺”為首位的個體批評思想的聚焦,為的是留下這三十多年來中國批評,在眾多路徑上“接著說”而來的主要理論經(jīng)驗。在我而言,探照他者也即是釋解自我的困惑。
我為什么對第一個問題持保留意見,對第二個問題也表示警覺呢?原因就在于,這兩個方面的“知識”作為當前批評話語的直接經(jīng)驗也好,作為生成當前批評話語的當然理論來源也罷,它們一定程度上都是“四平八穩(wěn)”的慣例。恪守這個慣例,并不標志著你的批評就一定是為著“我們”時代的文學及其文學現(xiàn)實而生的?!拔覀儭睍r代的文學批評,已經(jīng)經(jīng)過“全球化”的心靈粗糙處理過,也已經(jīng)經(jīng)過消費主義思維、政治經(jīng)濟邏輯重新組裝過。要問“我們”時代文學批評的說服力和有效性,就必然得有親自下水、體驗水之冷暖的身體性感知經(jīng)歷,而不是閉著自己的門造自己的車,摶塑些從學術(shù)到學術(shù)、從話語到話語、從知識到知識的所謂“化”來的“二手資料”。
有身體性感知加入,至少可以避免從“國學熱”中轉(zhuǎn)來的那種“寂靜主義”,也可以警惕從“傳統(tǒng)文化熱”中拎出來的披著厚厚的民粹主義鎧甲的“理想主義”。在我看來,文學批評的有效性,既不是“寂靜主義”,也不是“理想主義”,是批評主體對當下政治經(jīng)濟的話語現(xiàn)實,進行更高層次“文學性”聚焦、審視的當下性感知過程。這即是我在書中反復強調(diào)的,我們這代人在學術(shù)上究竟該如何論述我們的價值思考,該如何講述我們時代的個體處境,該如何參與歷史進程并反思這種現(xiàn)實秩序的問題。我們前面有啟蒙思想、現(xiàn)代性思想資源,我們身后、甚至于彌漫于周身的有后現(xiàn)代性、娛樂至死主義者。那么,我們該如何轉(zhuǎn)化前者,如何處理后者,也就是我們該如何在文學這個各種意識際會的平臺上,突出我們自己對社會、現(xiàn)實,乃至歷史的獨立判斷,并講出我們的那個判斷,一定程度上就是我們給這個時代留下的思想結(jié)果。相信我這樣說文學批評,內(nèi)在于當今現(xiàn)實秩序的人,是有所共識的。因為,我們都樂意過快樂的、幸福的和安靜的內(nèi)在性生活,但是我們的這些追求并不是“自在地”存在著的,它需要我們的爭取。這是我把文學批評視為這種爭取,并反過來嚴正透視它的核心原因。
趙:正如你所說,批評家個案研究沒有“史”的支撐,當代文學批評的整體形象也許會很凌亂;有了“史”的支持,批評家個體的批評思想脈絡(luò)、話語特征就只能被打斷。那么,在你的這部書中,你是如何處理這二者的關(guān)系的?新世紀之交文學批評的研究,特別是批評家的個案研究,肯定要重點把握評論對象的思想面貌和學理建構(gòu)。在選擇研究對象上,我發(fā)現(xiàn)你非常注重對批評話語成色和批評概念之發(fā)現(xiàn)的檢視和觀照,這是不是你選定這些批評對象的重要依據(jù)之一?你是依據(jù)什么樣的學術(shù)判斷標準來把握評論對象的思想面貌和學理建構(gòu)的呢?你又是怎樣認知新世紀之交的整體批評格局與個體化批評的呢?
牛:說來話長,簡而言之,是在“偽命題”中建立真命題。為什么呢?你所選擇的并不見得就是所謂文學批評界公認的。因為,當某些批評家被反復地、“不厭其煩”地推到讀者面前時,你可能正在躲避這種東西。原因很簡單,一些被集體性關(guān)注的對象,其實多半是各種意識形態(tài)力量交織蠱惑的現(xiàn)象,這肯定是遠離感知性個體體驗的;而經(jīng)過感知性個體良好體驗沉淀的,又必然不全是顯赫的、喧鬧的問題。不要把問題異化成現(xiàn)象,必然要求眼光再往上走一走。于是,你便面對了一個惱人的東西,你要內(nèi)在于“眾聲喧嘩”的批評界,但還需對所謂批評界保持一定警覺。整體性批評格局與個體性批評便形成了。前者是個體性批評的視野,后者內(nèi)在于前者而又突出于前者。寫作過程自然比這樣的抽象說法更難。這也是似乎每個個案都是“從頭開始”,但結(jié)果又基本處在整個批評網(wǎng)絡(luò)中的原因。堅持“一元論”與“多元論”、“歷時性”與“共時性”,都必須慎用“比較法”。另外,如何突出“個體性感知”話語,本身就包含著汰除與篩選。包括對重復研究的篩選,和對重復理論的汰除,剩下來的是既可主題化的批評話語經(jīng)驗,又能突出于同一層面的可謂之為經(jīng)過“沉淀”了一時段文學基本特征的個體—普遍性理論觀念。
直接的一個結(jié)果便是,文學史家和以文學史家的思維進行的文學批評文本及學者,不在我的考察之內(nèi)。為什么呢?我發(fā)現(xiàn),文學史研究,不管是對現(xiàn)代文學還是對當代文學研究,他們不得不啟用一個文學理論書寫慣例體式——在主導性政治意識形態(tài)下“客觀地”、“歷史性地”評價作家和作品。這種思維對一個國家文學的整體性評價沒有問題,但很難放進個體感知性的反思成果;另外,文學史研究所訓練的思維,當面對新出現(xiàn)的文學創(chuàng)作現(xiàn)象時,總會自覺不自覺地對個體進行剪裁處理,總?cè)菀装研陆?jīng)驗與老經(jīng)驗進行“我們”與“他們”的劃界,達到“他們”只有怎么樣,才能符合“我們”式的規(guī)范目的。這樣下來,“他們”中內(nèi)含的對“他們”時代的反抗性思想不是被書寫了,而是被消解了。文學史研究思維在“全面”、“總體”上長于文學批評,但文學批評在“片面的突出”上,在發(fā)現(xiàn)一個時代尖銳的有價值的聲音上,無疑更接近于捕捉新思想的出現(xiàn)并呈現(xiàn)這新思想的特點。故洪子誠、陳思和、王曉明、董之林、丁帆、程光煒等文學史家只能暫時闕如。而進入考察范圍的所謂文學批評家,比如劉再復、雷達、王德威、南帆、耿占春、陳曉明、戴錦華、王彬彬、李敬澤、李建軍、郜元寶、吳炫、黃發(fā)有等,個別人可能注重捕捉文學思潮的先聲外,大多數(shù)其實都很注意對一個時段文學創(chuàng)作總體趨向的矯正和糾偏,而這種矯正和糾偏又多是以個體感知結(jié)果,即知識分子的良知判斷,而不是以意識形態(tài)慣性來實現(xiàn)。這正是繼韋勒克、沃倫《文學理論》、蒂博代《六說文學批評》等經(jīng)典理論界定之后,我所界定的文學批評家的概念,即在自我視角直接啟用思想的知識分子,而不是轉(zhuǎn)述文學慣例、發(fā)展文學慣例的專業(yè)技術(shù)專家。
趙:在你的這部著作中,你所說的批評話語,是指批評家“對他們所歷經(jīng)的文學現(xiàn)實做了理論方面的話語凸顯,并且這個凸顯中也已經(jīng)植根了他們的主體性創(chuàng)造”,那么也就意味著批評家的“話語意識自覺”和批評概念之發(fā)現(xiàn)(也就是命名),批評話語建構(gòu),具有了形而上的意義。他們的意義主要體現(xiàn)在哪些方面?能簡單地歸納一下嗎?
牛:我是反對政治經(jīng)濟話語的大白話和消費主義話語的義無反顧的,但你是一定要我明白無誤地表達這個終極的東西。
意義在于,首先,我認為他們,當然還有很多未能作為個案的批評家,出示了他們在這個時代文學現(xiàn)實中的感知性思想,也是一種或幾種知識分子聲音的表達,用其中一位批評家的話說,就是把他們的“私人知識”公共化了。其次,他們已經(jīng)有的批評實踐,整體性地改變了批評方向,特別是在話語方式上,為今后批評積淀了理論的和經(jīng)驗的豐厚資源——批評話語恐怕需要進一步向個體“感知性體驗”方向邁進,而不再是“大白話講大道理”的模式。因為,“大白話講大道理”并不適合如今的人心世界和文心世界。這是“內(nèi)在性”過程中批評必須先“內(nèi)在性”的一個簡單道理。
趙:你說,研究批評家,特別是如今語境下的批評家,許多精力需要放在剝離影響的研究上。對此你是如何理解的?
牛:我的研究,首先也要剝離影響,這是我必須先檢討的。也由此可見,剝離影響是個普遍性問題。但話說回來,一個沒有受過任何理論影響的批評家,可信嗎?可靠嗎?“十七年”時期的“工具論”倒是沒有太多的文學或其他學科理論的影響,但是那時候的文學批評卻受另一個東西的影響——政治話語、政治季候。所以,我說的剝離影響后方顯批評本相的說法,不只指離開既有理論就無話可說的批評家,也特指沒有既定理論藍本就不知怎樣閱讀的更低層次的批評者。在他們那里,你看不到他們自己的感知,也看不到他們自己的人生,更感受不到公共意識之外的任何意義。如果把剝離影響無限放大,我們面對的只可能是批評的死胡同。
當然,莎士比亞之后的理論批評家基本上首先是莎士比亞研究專家(包括作家),英國因有這個傳統(tǒng),而給世界文壇輸送了不少大批評家;法國“五月風暴”之后的哲學思想家,把改變現(xiàn)實秩序的無望轉(zhuǎn)向了改變話語秩序,??隆吞?、波德里亞等都是既相互參照,又相互結(jié)構(gòu)、解構(gòu),話語研究成了某種學術(shù)目的的隱喻。如此等等,都是影響的積極作用。中國當代呢?誰都想“我來說”,誰都唯有魯迅話語資源是求,空白地帶越多,批評的斷層——相同命題的不能深入,恐怕還是應該引起我們的思考,這是“影響”不充分的另一表征。另外,比如北島的詩歌話語可謂改變了一代人言說自我、言說現(xiàn)實的方式,那時候的詩評家?guī)缀跫w地書寫和論述,因此也突出了某一種強勢話語必須需要解構(gòu)的歷史必然性,而“到語言為止”的日常生活詩歌話語,之所以近十來年來一直處在亢奮狀態(tài),就是因為沒有一個突出的批評家對之進行徹底的清理,都隸屬于大同小異的價值范疇。當耿占春突然以“失去象征的世界”進行整體性清理之時,我們才意識到,原來我們所擁抱的日常生活詩歌話語,只有來一次象征體系的檢驗,才能使無意義的日常生活詩歌包括日常生活本身,重新煥發(fā)意義的感召魅力。而這個感召魅力的建構(gòu),需要的不只是詩歌的書寫努力,還需要在社會學視野重新檢討我們的意義缺失問題。他的言說,我以為足以使給日常生活詩歌賦予詩學合法性解釋的眾多泛價值論,進行一次整體性調(diào)整?!敖又f”在這里顯然比“我來說”更為重要。
趙:近年來,文學批評遭人詬病,如何增強文學批評的有效性,也成了文學批評界普遍關(guān)注和熱議的話題。從你批評家個案研究的經(jīng)歷和經(jīng)驗出發(fā),請你談?wù)劊鰪娢膶W批評的有效性,主要應著眼于哪些方面?你是如何理解“批評既不是罵人,也不是‘貼金’,是一種思想狀態(tài)的‘歷史性存在’”?
牛:對此,我還是少說幾句吧!請諸位最好先打開拙著讀上幾頁,批評是不是罵人,是不是貼金,以及在哪里、或怎樣切實表現(xiàn)出了有效性,對此的認識或許會更加感性一點。另外,批評是不是“一種思想狀態(tài)的‘歷史性存在’”的問題,當我們回過頭再去打量時,批評家已經(jīng)做出的,其實早在“歷史”中了。所以,我自謔地說,這本書有通過“未完成的批評家”的研究,達到對“共同體”及“共同體文學批評”認知的目的。下一站批評的有效性究竟該怎樣言說,只要批評家還在共同體中,這一站的“共同體文學批評”就會成為當然的“遺產(chǎn)”。
當然,我說這話的具體語境可能是,我當時強烈地感覺到了某種我十分反感的批評風向,這以年輕批評列隊者居多。他們不是把批評視野置于現(xiàn)實秩序的內(nèi)層,而是熱衷于、“勇力”于指名道姓的謾罵??吹竭@種風向即將形成之時,我的一個強烈感受是,文學批評的門檻太低了,阿貓阿狗都可以站在那里指手畫腳一通,可實際上并不十分清楚,文學批評再往深處走,究竟該針對什么。批評的程度低到了中學生的認知水平——應試教育階段中學語文課堂上,其他的分析完,文章的最后,老師勢必要來一個“社會根源”的揭露。當前多數(shù)的年輕批評者,基本不觸碰“社會根源”,也更不知道該怎樣討論“社會根源”??傊?,大家一團和氣,一派安靜,申報課題,撰寫“敘事學”、“詩學”,安全地消費文學。常年呆在高校高墻之內(nèi),四堵墻一遮,管它春秋與冬夏,博士帽一戴照樣過鬧市。這大概就是弗蘭克·富里迪《知識分子都到哪里去了?》一書中所說的,文學教授變成既得利益的“小技術(shù)專家”的過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