閭丘露薇
當我準備開始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李承鵬先生因為在新書簽售活動中被襲擊,正在演變成為一個公共話題,他在其他地方的一些簽售活動也因此取消。
取消簽售,對作者的收益并沒有太直接的影響,因為按照行規(guī),作者和出版社簽約的時候,會有一個起印數(shù),版稅根據(jù)起印數(shù),不管賣不賣得動,都要支付給作者的。當然,簽售對作者來說也是有間接好處的,比如簽售活動通過媒體的報道,可以增加知名度,從而帶來新的讀者,可以加速再版。不過有些作者,連簽售都要收費的,我不太明白,加上接待費,出版社要賣多少本書才能把成本賺回來。
我的第一次簽售是在2002年,那本關(guān)于阿富汗戰(zhàn)地采訪的書經(jīng)過了一年多的波折之后,終于出版了,只是人們已經(jīng)快忘記我這個所謂的“戰(zhàn)地記者”,第一場的簽售,現(xiàn)在回想起來,場面應(yīng)該算是冷清。我還記得2003年,當我從伊拉克采訪歸來,在北京采訪“非典”的一個多月里面,完成了我的第二本書,在同一家書城,同一個經(jīng)理,看著排隊的人龍,很真誠地對我說:“你真的紅了?!甭犕曛笪疫€有點茫然,因為我以為,我不是已經(jīng)“紅”了嗎?
不過我一直不喜歡簽售,所以最近這兩年,新書出版,就和出版社商討,不如做講座,和讀者有點交流,順帶簽點書,也算是相互退讓一步。很感激出版社的體諒,畢竟少了宣傳活動,出版社銷售壓力會增加,不過在書店舉行活動,還能增加書店對書的信心。
簽售活動會遇到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比如讀者會問非常敏感的問題,還會遇到上訪的,有一次在東北某城市,我講著講著,聽到后面一陣騷動,結(jié)束之后才知道,幾個訪民被警察帶走了。我當然很好奇,他們還沒有開口,怎么就知道是上訪的呢?
倒是到現(xiàn)在為止,沒有遇到公開批評,更不要說責罵我的讀者,當然,網(wǎng)絡(luò)上很多,實名的、匿名的。只有一次,覺得氣氛特別緊張。那是去一家網(wǎng)站采訪,結(jié)束后被邀請和他們的一些年輕編輯聊聊天,用我的同事的話來形容,那氣氛,已經(jīng)不是咄咄逼人了,而是羊入虎口的感覺。于是從頭到尾,同事們緊張地站在外圍圍觀。而我當時一直在提醒自己:千萬不要發(fā)火,忍住,忍住,和故意找茬的人辯論,不值得。
李承鵬在北京和深圳簽售時碰到的意外,通過很多人的微博直播,鬧得沸沸揚揚,我覺得實在熱鬧,頗有競選路演的架勢。
那么多人趕過來排隊購書,是用行動表達支持他。至于來踩場的,從積極的一面來看,也算是有人敢于表達少數(shù)人的聲音了。我的意思是,排隊來買書的,支持者肯定占了大多數(shù),這個時候敢于站出來,也是需要點勇氣的。就像我一直覺得,我去大學演講,臺下不以為然的學生肯定有,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
只是,有些人沒有學會如何表達。扔菜刀,扇耳光,這和表達以及言論自由無關(guān)。傷害他人身體的行為,不管出發(fā)點多么正義,也只顯出一個人的暴虐。靜下心來回想了一下,小時候,不管是課本還是電影,只要是為社會“除奸除害”,消滅對方的身體,總是被描述得正義凜然。好吧,如果那個時候因為是你死我活的敵我斗爭,那現(xiàn)在呢?持有不同意見的人,還是敵人嗎?
可惜,很多人不會這樣想,也聽不進。區(qū)別在于,有的人這樣想,但是不會在行為上表現(xiàn)出來,畢竟還顧忌法律。但是有些人,就好像那個西安砸傷車主的年輕人,在正義的理由之下,法律都看不見了,或者應(yīng)該說,根本不知道還有法律,如果社會上這樣的人多了,那又會怎樣?
其實我并不在乎一個人是“五毛”還是“五美分”,也不在乎別人怎樣稱呼我,現(xiàn)在,你不站隊,也無法阻止別人覺得你歸入了哪一方,然后開始針對。我只在乎,當一個人受到傷害,比如身體上遭遇暴力,或者是蓄意誹謗,有沒有法律可以保護?違法的人是不是會遭到法律的制裁?法律如果不管,我擔心,暴虐之氣和下三濫的手段會橫行無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