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而一覽無余的旅程

楊時旸

赤裸而來，赤裸而去，生死無非如此。從主題上講，電影《赤裸而來》并不新鮮。這樣的影片說到底拍的是一種感悟，而感悟這種東西在適當?shù)臅r刻以適當?shù)姆绞疥U述，才會打動人心，稍有差池就會淪為說教或者油膩的心靈雞湯。好在《赤裸而來》把握了完美的尺度，用近乎瑣碎的細節(jié)和高強度的對話編織起一張網(wǎng)，每個人都能從中看到曾經(jīng)或者正困于網(wǎng)中的自己。

一座大宅，四個人物，就是影片的全部。幾個各懷心事的人被一個電話召集到一座大宅中，同時進入一個場景，這本是經(jīng)典罪案電影慣用的橋段。但《赤裸而來》是一部溫暖的片子，導(dǎo)演把那個經(jīng)常導(dǎo)向死亡的橋段變成了一次尋找自我的救贖之旅。

姐姐勞拉在深夜被電話驚醒，母親病重。第二天她和弟弟艾略特驅(qū)車趕往老宅。身患癌癥的母親形容枯槁，但執(zhí)意出院，想在家中度過最后的時光。姐弟倆還在驚詫之際，在家中碰到了陌生的新護工泰德。強勢而又警惕的勞拉認為，這個年輕帥氣的小伙子對富有的母親有某種圖謀。敵對和猜忌開始彌漫。但她漸漸發(fā)現(xiàn)，泰德是個“同志”，很快與弟弟艾略特走到了一起。一家人最后的相聚時光在詭異的氣氛中開場了。

影片的人物設(shè)定簡單但有著明確的目的和指向。母親原本是政治強人，當年的女漢子，視事業(yè)為全部、子女為累贅。一直與子女關(guān)系不睦。如今自己卻孤獨終老。而此時的姐姐被導(dǎo)演安排成為了母親的翻版，雖然她口口聲聲抱怨母親當年的行為，但如今她卻不自覺地滑入了母親當年的軌道。弟弟艾略特看起來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沉溺于對兒時母愛缺失的抱怨中，但同時也是家中最想掙脫這個封閉死循環(huán)的希望。而護工泰德成為了巧妙的“陌生人視角”。在他的眼中，這一家人就是個完美的故事樣本，生活看似平靜，但充滿孔洞。更何況，最后發(fā)現(xiàn)，他竟然是個作家，來此做護工最初只是為了積累寫作素材。

從某種意義上講，導(dǎo)演讓這座大宅變成了一個布道所。母親在距離死神咫尺之遙的時刻擔當了傳道者的角色。她身體力行地緩和家人的關(guān)系。努力讓因為缺乏親情已如頑石般的幾個人漸漸融合在一起。 這次家庭聚會演化成了一次人生意義的探討實踐。母親告訴孩子們生命的盡頭無非是“naked and alone”，赤裸而孤獨，是的，既然結(jié)局如此殘酷，那么只有過程具有意義。這句話是母親講給子女的，也是導(dǎo)演借母親之口向觀眾傳遞的最重要的信息。

母親在鼓勵兒子放棄家族事業(yè)，尋找自己喜歡的生活；在讓女兒明白不要步自己的后塵，因為偏執(zhí)和強勢毀掉幸福之后，走向了死亡。在一個清晨她走進深愛的花房，死在了花瓣簇擁之中。這是一個頗具隱喻色彩的結(jié)局，一生中，侍弄花草是母親最大的寄托，她用這樣的行為最后一次告訴子女應(yīng)該去尋找自我，而不應(yīng)再沉溺于過去和互相傷害之中。

因為這部電影的兩個男主角是“同志”，所以有些人將之按上了“同志”影片的噱頭。但實際上這是一部標準的家庭電影。瑣碎、庸常、反高潮、去戲劇化?？少F的是，這樣一部講述“生命感悟”的影片，導(dǎo)演把視角放到極低，講述者絕不高高在上，聆聽者也絕非如沐福音。那個闡述道理的母親，在命運面前同樣無助，她不是真理的化身，而是一個身體力行者，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告訴孩子們要去探索，去感知。生活就是這樣，一些無奈、一些無助、以及無法自拔的困境。沒人比別人更加全能?？梢宰龅降臒o非是互相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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