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瓦利內：普京的頭號反對派

張君榮

“他們的目的就是，使整個俄羅斯新聞頻道能夠持續(xù)不斷地提到我的名字，并說，這個騙子，偷了基洛夫地區(qū)的森林，好像這樣就能改變我文章中寫到的那些真正的騙子形象，他們從人民手中竊取的錢可是數以億計?！?/p>

這是俄羅斯反對派人士阿列克謝·納瓦利內在法庭的最后陳述。7月18日，俄羅斯基洛夫市列寧斯基法院裁定，納瓦利內侵吞基洛夫木材公司財產罪名成立，判處5年監(jiān)禁。

在俄羅斯，納瓦利內是以反腐先鋒的形象出現(xiàn)的。他通過博客和為媒體撰寫專欄，揭露俄羅斯石油公司等大型國有企業(yè)中的腐敗行為。

盡管克里姆林宮的新聞發(fā)言人說，普京“沒有也不會干涉這個案件，他沒有權力干涉”。外界還是忍不住猜想，審判是否出于政治目的。因為這個看起來有些憂郁的37歲的律師，政治、金融活動家，被看作是“普京的頭號反對派”，在2011年底俄羅斯杜馬大選前后，他參與組織了大規(guī)模的反對選舉舞弊的游行，當時恰逢蘇聯(lián)解體20周年，俄羅斯借此首次掀起了反普京的高潮。

納瓦利內已對審判結果提起上訴。他還在7月15日審判期間，注冊登記成為9月8日舉行的莫斯科市長選舉候選人。

反對力量

納瓦利內離政治從來不遠。

2000年，在大學修完法律和證券交易后，24歲的納瓦利內加入了俄羅斯聯(lián)合民主黨，憑借出色的政治才能，兩年后他就當選為該黨莫斯科地區(qū)委員會成員。2006年，納瓦利內已在黨內擔任莫斯科地區(qū)委員會的代理副主任。在那年的保衛(wèi)議會自由的俄羅斯大游行中，他由于支持游行而在被黨內認為支持民族主義行為，是“法西斯、納粹式”支持者。2007年，納瓦利內被開除出黨。

納瓦利內繼續(xù)從事律師和金融活動者的職業(yè)。在政治方面，他也沒有停止表達。博客，開始成為表達政治觀點的出口。他同時還為《福布斯俄羅斯》《莫斯科時報》等媒體寫文章。

2008年，納瓦利內通過博客，揭露俄羅斯石油公司和其他國有油氣公司的腐敗問題。5年來，他的反腐調查觸及俄羅斯基礎建設等多個方面。

轉型時期的俄羅斯，在葉利欽時代進行私有化，培養(yǎng)起了一批寡頭。而普京時代則推行重新國有化，政府部門特別是能源部門的高官，是國有化的直接參與者，也逐漸成為了國有化的既得利益者。納瓦利內反腐敗的主要目標，就是這些人。

2011年底國家杜馬選舉，普京所在的統(tǒng)一俄羅斯黨涉嫌在計票中舞弊。以納瓦利內為首的反對者走上街頭抗議。

開始只是幾千人，但很快擴展到幾萬人規(guī)模，并由莫斯科擴展到全國主要城市。抗議舞弊的目標，很快成為抗議普京。此前，普京宣布將再次參加2012年總統(tǒng)大選。

由于組織抗議，納瓦利內先后在2011年12月和2012年6月被短暫逮捕。

2012年10月，出獄不久的納瓦利內和幾十位抗議者領袖，正式成立俄羅斯反對派協(xié)調委員會。10月22日，委員會通過網絡投票，選出了45位領導者。約有17萬人在委員會建立的網站上進行注冊，其中近10萬人實名認證，投票者近8.2萬人。

票選出的委員會成員中，既包括納瓦利內、杜馬議員德米特里·古闊夫這樣的公民活動家，也包括一部分左派、自由派、民主主義者。45名委員會成員中，納瓦利內票數最多，成為當然的領導者。

2012年12月，納瓦利內又成立了反對黨人民聯(lián)盟。從一開始，他就知道該黨獲得合法性的可能性很低，“提醒大家，盡管‘梅德韋杰夫政治改革強調了，只需要500人就可以注冊新的政黨，而非之前需要的4萬人，但想要建立新的政黨仍然面臨冗長、密集的程序”

納瓦利內在建立人民聯(lián)盟的時候，就計劃了要在未來競選總統(tǒng)。由于俄羅斯憲法規(guī)定，總統(tǒng)候選人不能來自任何政黨，納瓦利內只說自己是人民聯(lián)盟的非正式領導人，而不是該“黨”成員。

在第三次競選總統(tǒng)前，普京辭去統(tǒng)一俄羅斯黨主席的職位。

2013年4月，人民聯(lián)盟正式向俄羅斯司法部申請注冊。但經過一個月的審批，未獲批準。700多名“黨員”已超過注冊所需要的500名額，但在全國82個選區(qū)中需要至少建立44個代表處的指標，他們尚沒有完成。

被審判者

很快，納瓦利內因為涉嫌腐敗被法院起訴。

法官認定，納瓦利內在2009年任基洛夫州州長顧問期間，與基洛夫木材公司總經理合伙侵吞1萬立方米木材，價值超過1600萬盧布（約合300萬人民幣）。

“俄羅斯法律故意設置得很模糊，案件可能成為對抗個體的工具。這個個案也反映了俄羅斯法律文化（有時不能叫做嚴格意義上的法律）的一部分特點，低價或者低于產品價值賣出就等于非法?！卑拇罄麃喰履贤柺看髮W社科與國際研究院副教授史蒂芬·弗特斯科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對納瓦利內的指控理由是，他涉嫌在2009年對木材廠施壓，使其以不合理的低價出售木材。

據報道，法庭最后的指控是，納瓦利內個人并未從中謀利，只是作為中間人，“欺詐”木材廠，迫使其接受低價。

不過，納瓦利內宣稱，那屬于正常的商業(yè)交易，在復雜的市場環(huán)境下那樣的價錢也很正常。

“我相信，這是俄羅斯國家控制的一個標準形式，總是能夠讓個案成為打擊某個人工具?！备ヌ厮箍普f。

7月18日晚間，納瓦利內要“監(jiān)禁5年”的判決結果出來后，成群的示威者聚集在莫斯科馬內茲廣場附近，聲援納瓦利內。馬內茲廣場，正是納瓦利內在2011年11月領導莫斯科市民反對執(zhí)政的統(tǒng)一俄羅斯黨在杜馬選舉中涉嫌舞弊的地方。

“明天早上，納瓦利內也許會獲得釋放。馬內茲廣場，多虧了你！”曾列席納瓦爾尼庭審的反對派政治領袖兼議員德米特里·古闊夫在推特上寫道。很快，納瓦利內的律師瓦德姆·科布澤夫確認，納瓦利內獲得法院釋放。根據俄羅斯法律，被判5年監(jiān)禁的納瓦利內，由于已注冊成為莫斯科市長候選人，有權獲得臨時豁免權。不過，科布澤夫說，釋放他的當事人，是“明白無誤的政治決定”。

“有一點很明確，針對納瓦利內的指控肯定是捏造的。而且，如果不喜歡納瓦利內的政府找不到他的其他錯誤，那么納瓦利內就是絕對清白的?！鄙碓诜▏亩砹_斯知名經濟學家謝爾蓋·古里耶夫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古里耶夫是納瓦利內的公開支持者。早在今年4月30日，古里耶夫就離開俄羅斯，去了法國，和妻子、孩子們相會。他曾對《紐約時報》說，自己同普京和梅德韋杰夫沒什么爭論，“只不過，我（和家人）不愿意失去自由，因為我并沒有做錯什么。”

“指控納瓦利內腐敗是出于政治目的，因為克里姆林宮開始把他的行為看作是一種威脅。納瓦利內主要是在揭露俄羅斯精英階層的腐敗行為，所以政府就對他進行腐敗控訴，以顯示他也強不到哪里去?！泵绹菐鞈?zhàn)略與國際研究中心俄羅斯與歐亞大陸項目副主任杰弗瑞·曼可夫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安贿^，政府指控的案例太虛弱，對納瓦利內的定罪并沒有產生預期效果?！?h3>反對派運動的未來

在2010年底，納瓦利內在網絡虛擬投票中就已經“當選”為莫斯科市長，當然，莫斯科有將近1200萬的市民，那次在網上給他投票的只有約3萬人。

接受采訪的幾位俄羅斯觀察者都認為，納瓦利內不太可能當選莫斯科市長?！安粌H因為克里姆林宮的行政力量會支持現(xiàn)任市長索比亞寧，更因為納瓦利內的知名度在核心反對者之外比較小。而且，他沒什么實際執(zhí)政經驗，但許多市民認為這是莫斯科市長所需要的能力?！甭煞蛘f。

“從理論上講，注冊競選和審判是兩回事。即便他當選市長，也會面臨5年牢獄。不過，支持他的人越多，上訴獲勝的可能就越大?！惫爬镆蛘J為，如果索比亞寧輕松獲勝，納瓦利內努力尋求平臺、團結反對派將受到打擊，克里姆林宮也將獲得喘息空間。屆時，也沒有必要再冒險把納瓦利內送到監(jiān)獄了。如果納瓦利內的運動勢頭壯大，那么克里姆林宮反而需要決定再次把他送進監(jiān)獄。

如今，納瓦利內的支持率在10%左右。2012年，獨立總統(tǒng)候選人普羅霍羅夫在與普京的競爭中，只獲得8%支持率。不過，普羅霍羅夫在莫斯科的支持率在20%左右。

“納瓦利內的支持率還在上升。我感覺，納瓦利內高于20%是很有可能的?！备Ｌ厮箍普f，“當局很可能努力判斷他的支持率。我只能確定，當局非常有信心，他不會贏。”

幾位俄羅斯觀察者對納瓦利內和反對派總體來說并不樂觀。當然，他們還一致認為，如果俄羅斯經濟繼續(xù)停滯，特別是油價再跌的話，反對派運動將繼續(xù)壯大。

“反腐行動的主要挑戰(zhàn)，是需要一個領導者和一個清晰的目標。我認為，納瓦利內競選市長的部分原因，就是試圖建立一個反對派領導者的形象?！甭煞蛘f。